第七十二章

良辰吉日的前幾天,林楚西從劇組裡抽身出來,去了一趟蘇黎世。趙景和還是非常忙非常忙,他沒有親自去準備婚禮事宜,一切都是交給手底下的人在辦,親家那邊有什麼要求一律同意,他只需要在寄給他的支票上面簽字。

林楚西還是不喜歡趙景和在蘇黎世的房子,所以兩人依舊在酒店見面。林楚西累死了,趙景和來的時候他窩在酒店房間睡得天昏地暗,房間裡鋪了地毯,趙景和的輪椅壓在上面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來,是以林楚西沒被吵醒。趙景和沒有叫醒他,任由他在那睡覺,他自己則是端了筆記本默默地看着什麼。

林楚西醒來的時候模模糊糊看到不甚清楚的酒店房間天花板,轉頭撇過去,便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嗯……你怎麼不叫醒我。”林楚西說着打了個哈欠,揉亂了一腦袋頭髮,掀開被子起來,自顧自去衛生間洗臉漱口,出來的時候又特地拐去酒櫃面前。他以往來蘇黎世都是住的同一家酒店同一個房間,對屋裡擺放了什麼東西很是熟悉。

“要喝什麼,白蘭地還是威士忌?”

“白蘭地,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沒,我就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一見你,你根本就不像個要結婚的人的樣子,好歹你也裝裝啊。”

“這段時間太忙了,沒力氣裝。”

林楚西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取了玻璃杯出來,倒上品質還不錯的白蘭地,端了杯子過去。途徑落地窗時林楚西朝外頭看了一眼,發現蘇黎世居然下起了大雪。估計是在他睡覺這段時間裡開始下的,也不知是下了多久,只見酒店外邊的街道已經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片。

一年的年關了,難怪趙景和要忙得腳不沾地,沒閒情管其他事。

“過了年,你又要老一歲了,老怪物。”

“你不喜歡?”

“喜歡,喜歡得不行,巴不得你明天就七老八十。”

趙景和嘴角勾起一個小,放下酒杯,伸手去夠林楚西的身子,林楚西走上前了一步,讓趙景和能碰到他。

“過來。”

“幹嘛。”林楚西走到趙景和的輪椅身邊,乾脆坐在地上,疊了手趴在輪椅扶手上。

“你很沒有精神,最近很累嗎。”趙景和問,伸手一下一下撫摸林楚西的頭髮,又說:“你的頭髮長了,什麼時候去理一理。”

林楚西整個人都蔫蔫的,酒杯放在腳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皮子一直往下掉。

“大概是這邊太冷了,就想睡覺。”

趙景和揉了揉他的太陽穴,說:“那你還跑過來,倒時差也很辛苦。”

“想見你,要不然幾天之後你就是別人的老公了。”林楚西哼唧了幾聲,表示不滿。

趙景和笑了笑,沒接話。林楚西縮了縮身子,乾脆整個人都半吊在了輪椅上。他和趙景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說一些生活上的事,工作上的事倒不怎麼談,不過趙景和會問他在劇組有沒有被欺負,休息時間長不長,工作期間都吃了些什麼。林楚西挑着些趙景和喜歡聽的回答了。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見了面也沒什麼激烈的感情,就是一起喝酒一起聊天,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滾幾回牀單。大概是兩個人都上了年紀的緣故,在這方面向來波瀾不驚。在感情上,林楚西又並不是那種斤斤計較,大起大落的人,和趙景和湊一塊,那就更像兩塊石頭壘一起了。

蘇黎世的冬天真的很冷,即使酒店房間暖氣開得很足,林楚西卻免不了被冷血動物的冬眠體質影響到。他趴在趙景和手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再醒來時,他自己躺在牀上,而趙景和已經離開。

揉了眼睛起牀,林楚西拎了一瓶酒出來,坐在落地窗前,倒了一杯子酒,目光落在窗外越來越厚的積雪上。這白茫茫的一片,一如趙景和婚禮上,新娘拽地的婚紗。

婚禮那天,林楚西穿着正裝去了,他是跟着juli女士和richard先生一起去的,身邊站的是孟啓東。juli女士侄子的身份也終於昭然若是,不再遮遮掩掩,一瞬間,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換了一番,讓孟啓東私底下很是嗤之以鼻一番。維力·克萊頓蹭着他老爸的請柬進來會場,第一時間就跑到他身邊來問東問西。

“你沒事吧。”

“好着呢。”

“別騙我,要是你自殺了,我電影的男主角就完了!”

“你有沒有搞錯,是我更重要還是你的男主角更重要。”

“當然是……”維力·克萊頓眼珠子轉了一個圈,笑道:“當然是你更重要了。”說完,得到了林楚西一個了冷哼。

“說真的,你現在什麼心情。”維力·克萊頓從酒桌取了一杯酒,一隻手搭上林楚西的肩,只是他生得矮,手臂得伸直了纔夠得上,模樣別提都搞笑。林楚西把他推開,一副我真不想說我認識你的表情。

“什麼心情,大概就是,我來參加長跑五年的男朋友的新婚喜酒,並且包了一個大紅包,這樣的心情。”

“嘖嘖嘖。”維力·克萊頓一臉假兮兮的同情,林楚西狠狠瞪他一眼。

“你是皮癢了還是怎麼着,看來最近在你老爸那生活得很滋潤。”

“滋潤個球,老頭子是更年期犯了,我苦不堪言。”

“劇本呢,進度如何,我有點等不及了。”

“快了。”維力·克萊頓喝一口酒,臉上帶着一種憋了許久的得意,“這下非得讓老頭子好看。”

林楚西拍了拍維力·克萊頓的肩膀,已經不想對他這種青春期叛逆心理的老小孩發表什麼看法了,一看就是缺愛缺的,極度想引起家長注意。

那一頭,婚禮已經進行到最後,新郎和新娘一起切千層蛋糕。林楚西注意到整場婚禮,趙景和都沒露出什麼笑意來,甚至是很不高興,林楚西不知道他在不滿什麼,這一切都是趙景和選的,而他這麼配合他,他還有什麼不滿的。有了梅朵家的助力,在將來的幾十年裡,他將會是這個地球上最大的背後經濟操盤手。

莉莉絲今天裝扮得很有韻味,臉上是當初林楚西約見她時沒有看到過的,小女人般的快樂和嫵媚。這其實很正常,畢竟趙景和帥得一塌糊塗,除了那隻輪椅外,堪稱完美。女人內心總是渴望一個天神一般的男人的,用來仰視和頂禮膜拜。對於莉莉絲來說,或許也把趙景和當做一個獵物,她也想征服他。

林楚西看着那一片白出神了。

林楚西被維力·克萊頓的呼喊叫回神,“嗯,怎麼了?”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剛纔?”

“好吧,不好意思,我出神了,不介意的話你重複一遍。”

“行行,失戀的人最大。我說,勞倫斯先生和我聯繫過了,他說他想投資我們這個新片。”

林楚西差點沒把手裡一杯酒潑維力·克萊頓臉上,他狠狠捏維力·克萊頓的腰,低罵:“誰失戀了?誰失戀了!”

維力·克萊頓被掐得一陣嗷嗷叫,忙說:“是我失戀,是我失戀了!”

林楚西撇他一眼,鬆開手,在宴會大廳張望一眼,看到衣冠楚楚的勞倫斯正和誰交談着,滿面笑容。

“你拿主意吧。”勞倫斯不是什麼好人,但他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範哲·希克斯想要藉着這個宴會給維力·克萊頓開一開門路,很快就把縮在這裡和他聊天的維力·克萊頓給揪走了。孟啓東同樣,這是個對他來說不錯的機會。孟啓東現在漸漸在公司打下基礎,林楚西偶爾能聽到公司裡的女白領們閒暇時談論這個小夥子。

這宴會熱熱鬧鬧的,他卻感覺有點莫名的孤單。

幹掉了手裡這杯酒,林楚西找到孟啓東告訴他自己有事要先走一步,讓他代爲轉告juli女士。他最後還是沒去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就跑了。

從大廳出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蘇黎世真tm冷。

趙景和結婚後的第三天,《人魚日記》上映了。票房對於小成本電影來說還是非常可觀的。林楚西又一次證明了他是票房萬金油,身價再一步上漲。不用多久就可以搭上好萊塢兩千萬俱樂部的班車了。

《rimbaud》緊鑼密鼓地拍攝着,被放進片場的記者逮住林楚西,不怕死地追問他關於趙景和結婚的事。林楚西笑了下,說,很喜歡莉莉絲·趙,有機會希望能深入結交。記者被他這番話弄得一頭霧水,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林楚西這是有多膽大包天,要向莉莉絲宣戰。

讓林楚西感到意外的是,勞倫斯突然纏上他了。這種纏卻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死纏爛打,而是執拗的,非要林楚西去他位於巴黎的別墅做客。沒錯,就是當初害他被狗仔拍照的別墅。林楚西無法想象勞倫斯是如何開這個口的,他居然還有臉讓自己去那個別墅做客。天知道要是他去了,第二天會不會傳出更不堪入目的鬼扯報道來。

勞倫斯打過來的電話一律扔給大衛接,邀約全部用拍戲忙搪塞掉。《rimbaud》殺青後,林楚西趕緊回洛杉磯躲風頭。回家一看,家裡養的魚死了。這讓林楚西心情非常不好,能休假的喜悅全消散光了。

林楚西看着魚缸裡的那幾條死魚,忽然想起他在勞倫斯別墅裡聞到的那些氣味。早前他本想和趙景和說這件事,卻一直都忘了,現在才驀地記起。

勞倫斯在巴黎的那棟別墅有古怪。

林楚西的臉色忍不住扭曲起來,如果勞倫斯家的那些奇怪氣味是其他的話,林楚西根本就不想管,但問題是,他感覺到的是他老家的氣息,那麼,他可以推論,那棟別墅裡要麼存了很多很多從南太平洋中心運回來的純淨海水,要麼豢養着某種生活在深海的生物。前者,林楚西覺得不太可能,除非勞倫斯腦子有坑,不然就這些海水用來填游泳池也是一種糟糕的液體,他既不能喝也沒多大用處,勞倫斯沒必要千里迢迢從南太平洋運水回巴黎。那麼,後者的話,勞倫斯養了什麼東西,他有智慧,並且感覺到了林楚西,或者是感覺到了趙景和,向他們發出了訊息。

這些都是什麼狗屁事啊。林楚西忍不住罵道。

把魚缸裡的死魚倒了,林楚西洗乾淨魚缸,扔進了儲物室,以後也不打算養魚了。

晚上,勞倫斯例行的電話照舊打了進來,林楚西冷落了手機十秒鐘,接了。他當然沒那麼傻一口就答應,總得和勞倫斯虛與委蛇一番,然後纔是半推半就地順着勞倫斯的杆爬上去。

掛了電話,林楚西讓大衛頂明天去巴黎的機票。

這件事,林楚西猶豫了一下,最後也沒和趙景和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