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年吏治整頓,新政的第二輪正式開啓。
這一次也依舊沒太大反對聲音。
原因很簡單。
減賦稅和徭役,農民和地主歡迎不歡迎?
當然歡迎。
所以農民和地主肯定會答應。
改革商業,取消原來的稅收制度,商人歡不歡迎?
當然歡迎。
所以商人們也會答應。
那地稅和國稅變動,地方官府答應嗎?
舉雙手贊成。
以前官員要想幹點事情,做點政績,比如修橋鋪路,興建水利設施,就只有兩個辦法。
一是找朝廷要錢。
二則是找地方豪紳、地主籌集資金。
現在國稅會按照比例給地方上留一些,成爲地稅,結果就是地方官府有公款用了,自然能搞點政績出來。
而且原來吏員是沒有工資的,但截留了地稅後,官員就可以給吏員發工資,從而促進吏員與地方地主、豪紳切割,防止貪污腐敗的事情發生。
雖然不可能杜絕,但只需要大幅度減少,那就是一個利大於弊的政策,也能極大地改善了以前官府告狀,誰給的錢多判誰贏的情況。
因此第二輪新政可謂是整個社會各個階層都成爲了既得利益者,自然也就不存在大範圍的反對。
稍微有點爭議的就是在北方實行新的宗族法,這顯然會讓很多封建宗族不滿。
但北方宗族力量實在是太弱了,跟南方比起來完全是天壤之別,並且不滿的主要力量是宗族嫡子那一系。
宗族大家長倒不一定反對。
因爲這個辦法其實跟推恩令有點像,大多數宗族大家長更寵愛年輕漂亮的小妾,吹吹枕頭風,加上庶子也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也希望給庶子和小妾分點財產。
而且朝廷的政令也並沒有要求平均分配,在新的繼承法當中,嫡子一脈依舊繼承主要財產,庶子會少分很多,以此平息這種不滿。
所以宗族大家長並沒有強烈反對這個政令。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雖然這個宗族法還是掀起了一定波瀾,可反對的聲音倒是不大,勉強算是順利通過。
唯一受傷的就是朝廷。
今年的財政收入預計要比去年少了接近一半,去年上半年財政收入可是六千多萬貫,今年才三千七百萬貫,讓呂夷簡等人愁得。
所以聽到趙駿的話,呂夷簡非常不高興地說道:“但這樣長久以往下去,最終還是朝廷虧損,萬一遼國和西夏趁此機會打過來,那我們就沒有錢來支持打仗了。”
“治病救人,治病救人,跟治理國家是一個道理。老呂你就是太着重於眼前的利益,而忽略了長久的發展。”
趙駿長嘆一聲,然後站起身環顧四周說道:“我來給各位說說吧,我想問問你們,以前的大宋是一個怎麼樣的大宋,來,老呂,給你這個機會,好好談談,以前的大宋怎麼樣?”
“我大宋有官家英明,祖宗保佑,自是強盛!”
呂夷簡厚顏無恥地向趙禎拱了拱手,他現在也學會了,雖然在政制院裡面,只要不犯法,基本上不用擔心被罷相的情況。
但有的時候,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多拍拍趙禎的馬屁,總歸不是壞事。
“別扯淡了。”
趙駿翻翻白眼道:“伱也是在政制院幹了那麼多年的宰相了,要我去把以前的公文給你調過來嗎?”
李迪附和道:“不錯,以前大宋各地亂象不斷,光景祐四年起兵造反者就多達二十七起,外有遼國西夏寇略,內有官員腐敗無能,百姓民不聊生,可謂是積貧積弱,動盪不止。”
呂夷簡訕笑了一下。
“我就喜歡復古公這樣愛說實話的人。”
趙駿笑道:“其實事情大家都清楚,以前的大宋積貧積弱,內憂外患嚴重,就像是一個生了重病的人,這種情況下,就必須要用溫和的辦法去治理,要是下猛藥,怕是直接就病死了。”
“現在這個辦法溫和嗎?再這樣下去朝廷就無錢可用了。”
呂夷簡搖搖頭。
晏殊沉吟着,看向趙駿道:“漢龍,你是不是有別的辦法?”
“談不上什麼別的辦法。”
趙駿笑道:“只是現在是陣痛期,以後慢慢走上正軌就會好很多。”
趙禎就問道:“大孫說說。”
“很簡單。”
趙駿環顧四周道:“大宋積貧積弱太久了,以前是地方向中央輸血,造成了地方貧瘠,朝廷有錢。現在是該朝廷向地方輸血,讓地方慢慢恢復的時候。”
“新的農業法改革下,取消了大量苛捐雜稅,農稅暴跌了一半,其中還有差不多三成左右被地方截留成爲地稅,所以去年夏稅我們有兩千多萬貫,今年卻只有八百多萬貫。”
他繼續說道:“如此一來,地方各縣的農民和地方官府財政會稍微舒服許多。大量百姓從餓死的邊緣,轉變成破產的邊緣。以前如果災荒年月或者糧食歉收,直接要餓死。現在勉強能有點餘糧過活,遇到災荒年月,如果朝廷賑災不及時,可能就是賣掉田地成爲無地流民。”
“可是這跟佃農有什麼關係?”
呂夷簡皺眉,雙手一攤道:“我大宋最主要的還是無地流民太多。”
“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們後世那句經典名言——這跟我月薪三千有什麼關係一樣。”
趙駿笑了笑道:“也不能說毫無關係吧,你可知道經過審計局的統計,大宋一邊是地主擁有大量的土地,貧民無地可種。另外一邊卻是有大量的荒地無人開墾,你知道爲什麼嗎?”
“稅、種子、農具與水源。”
呂夷簡漠然地說道。
“對了,任何一個王朝初期,都鼓勵百姓開荒,可到了王朝中後期,卻有很多土地無人開墾,原因就在於此。”
趙駿指出問題關鍵所在:“現在開荒,糧食沒收上來之前,還得先交一筆稅。對於無地流民來說,窮得叮噹響,能開墾的就只有水源不足的荒地,農具種子水源都是問題,拿什麼開荒?”
“所以漢龍減賦稅、輕徭役,就是先與民休息,同時也讓地方官府有錢修建水利設施,灌溉農田,以方便將來開墾新地?”
晏殊頓時明白了。
“對!”
趙駿敲了個響指道:“你不能國家喊喊口號,說我要多興修水利,那沒用的,你得讓地方官府行動起來,下面纔是執行人。所以農稅看似少了大半,但把錢留在地方上,地方纔能幹活。”
這就是意義所在了,現在對於整個國家來說,必須要恢復民生。而要想恢復民生,就必須要把錢留在地方上發展,所以農稅確實減少了,可對於大宋整體來說卻健康了許多。
雖然收益者是有田地的自耕農和地主,但一來地主收成好了,降低了賦稅,佃戶作爲他們的生產資料,沒有人會希望自家的佃戶越來越少,讓自家的土地無人耕作,他們就可能會給佃戶降租,讓佃戶過得舒服點,這纔好有人繼續給他們剝削。二來整體民生稍微恢復一些後,地方官府就有相對的財政進行水利設施修建,充分利用河流、湖泊等水資源,大量挖建水渠,修整河道,從而鼓勵無地百姓開墾荒地,讓自耕農變多,佃戶的數量變少。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豬養肥了纔好殺。現在對自耕農和地主降低賦稅,再過幾年可以制定新的農業稅收,繼續降低自耕農的稅,提高地主的稅。
如此從長遠發展的角度來看,現在的農業稅確實變低了。但只要堅持下去,未來發展會更好。
“那商稅呢?”
呂夷簡又問道:“今年的商稅可是暴跌了如此之多,這恐怕並不符合你一步步降低農稅,提高商稅比例的預期吧。”
趙駿搖搖頭道:“錯了,正符合。”
“哦?”
呂夷簡皺眉:“哪裡符合?”
“首先,商稅改制之後,經商環境會寬鬆許多,將促進商業發展。”
趙駿說道:“其次是現在正處於改制初期,商業稅並不是減少了,而是暫時沒有收上來,等以後走上正軌,就能越變越多。”
“可這樣似乎有太多的可以漏稅的辦法了,可以和國稅局勾結,也可以做假賬,還能與地方官吏沆瀣一氣。”
王曾察覺到了關鍵點。
趙駿嘆息道:“所以纔要組建稅軍,嚴查稅務,以後國稅系統要慢慢從財政部剝離出來,成立國稅部,這個部門不僅要有自己的法院,還要有自己的武裝,讓納稅深入人心,讓大宋所有百姓都成爲光榮的納稅人一員!”
商業稅改制只是改變了收稅方式,並不是減免了。
比如說,以前你帶一萬貫的商品上路,以20%的商業稅來算,你還沒開始賣,就已經要給2000貫的賦稅。
再算上其它諸如人工、車馬船路費、僱員吃喝拉撒等成本,銷售資金回來之前,賣一萬貫,你得先花上至少一萬五千貫以上的支出。
但現在朝廷允許你帶着這一萬貫的商品到銷售地,先把商品賣了之後,再繳納這2000貫賦稅。
一來一回看似差不多,實際上對於商人來說,最缺的不是商品有沒有市場,也不是能不能打開銷路,而是資金有沒有周轉期。
如果是以前,商品都還沒有開始賣,就已經支出那麼多成本的情況下,爲了迅速回籠資金,即便是市場低迷的時候,商人就可能低價甩賣,造成虧損,從而破產。
現在如果商品賣不出去,就可以暫時囤積,等市場行情變好的時候再賣,從而避免破產。
而省下來的兩千貫,就成爲了週轉資金。
並且在遞進制的情況下,放寬了對小額貿易的稅收,比如說你做個幾貫錢的小本買賣,稅收就可能非常少。
如果你做個十萬貫的大買賣,利潤達到了八萬貫,那麼可能其中四萬貫得用於交稅。
屬於抓大放小,既防止資本剝削,又能促進小額貿易的蓬勃發展。
唯一的弊端還是偷稅漏稅。
所以趙駿纔要組建稅軍,反正大宋真就是不缺人,不缺官,也不缺士兵。
徭役可以安排地方廂軍和禁軍去做,稅軍也可以這樣,還能解決大量士兵每天無所事事,光躺在軍營領俸祿的問題。
“這樣說的話,以後稅收還是會越來越多?”
趙禎問道。
“是的。”
趙駿點點頭:“現在只是先下良藥,讓大宋這個病人的身體慢慢好轉,等恢復健康之後,才能下猛藥。而在下猛藥之前,首先就是要勉力維持日益減少的財政收入,開源節流,這就是爲什麼我廣開外貿的意義。”
“現在還處於開源階段,節流怎麼辦?”
趙禎又問。
趙駿看向老範,老範沉聲道:“等國家好轉,地方民生稍微恢復一些,就能正式着手三冗以及土地兼併之事了。”
“爲了三冗和土地兼併,我得先擊敗西夏遼國,再廣開外貿,讓RB白銀大量流入,還得先整頓吏治,然後恢復民生治理,輕徭役減賦稅,給商人減負,再把天下吏員納入公務員體系。”
趙駿長嘆一聲道:“就爲了解決大宋這個救命的毒藥,我得先用別的藥吊住大宋的這口氣,經過多年的治理,最後才能拔除毒瘤,你們說,我容易嗎?”
這聲嘆息真就是發自肺腑。
因爲不管是第一階段的吏治改革,還是第二階段的全面改革,核心思想就一個。
先恢復,再談發展。
吏治整頓官場,提高行政效率。
第二階段全面改革,在犧牲朝廷大量賦稅的情況下,促進農業、商業以及地方事務發展,讓百姓能活下去,讓商人能活下去,讓地方官府有所作爲。
特別是審計局已經開始全國丈量土地,清查隱戶隱產。
在朝廷答應給地主們降低賦稅的情況下,地方就能夠清查出大量的多餘土地。
等到將來就可以全面實施,如加耗歸公、攤丁入畝、統一賦役、計畝徵銀、提高大地主和富人階級稅率等等政策。
從而將混亂的農業稅制大幅度改善,又能減輕底層百姓的負擔,緩解土地兼併的情況。
接着就是步步降低官員津貼,收入主要來源以月俸工資和績效工資爲主,並且嚴格控制官員數量,對不合格的官員堅決予以淘汰,從而緩解冗官支出。
之後就是控制朝廷經費花銷,防止公款浪費,減少冗費支出。
最後一個纔是大頭。
那就是冗軍。
軍隊大改革,裁減老弱,嚴查吃空餉,喝兵血。
以後軍隊俸祿不再由兵部和軍隊將領發放,而是直接由國庫發放,讓每一分錢都要流入士兵的口袋,而不是貪得無厭的將門手中。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都只是溫和的改良。
甚至第二階段還得犧牲朝廷自身的利益,讓本來稍微有點起色的國庫可能沒過兩年就要見底。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光從地方吸血,只會造成中央強而地方弱。
到時候百姓揭竿起義,宋朝朝廷是有錢有糧鎮壓起義,但國家虛弱貧困也是事實。
如此惡性循環,越鎮壓就越要吸地方血,越吸血越要起義,如此反覆下去,就算沒有外敵入侵,宋朝滅亡也是遲早的事情。
而到了第三階段,這纔是真正的大改革。
遇到的阻力,就難以想象。
如果沒有處理好的話,稍有不慎,就是整個國家滅亡!
本書採納的觀點,政策,都來源於真實歷史當中的較爲成功的改革,如張居正改革,雍正改革,我軍早期在根據地改革,我國初期改革等等,至於槓精可能會提到國情不同,明清和我國初期與宋朝不一樣,我也已經考慮到過,並且都稍微進行過修改,符合大宋國情。所以如果有人覺得有問題,那請去質疑張居正,質疑雍正,質疑.槓精退散,退散,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