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震天的吶喊響徹雲霄。
戰鬥從晚上凌晨持續到天亮,沒有一刻停歇。
范仲淹坐在後方營中,聽着外面的嘈雜的聲音,略微皺起眉頭。
聲音中有火炮轟鳴,有槍聲不斷,還有手榴彈的持續爆炸。
遼人最終還是選擇在晚上開啓夜戰,利用手榴彈近身爆破,這確實讓宋軍有些猝不及防。
這其實也算是火器時代的弊端之一,火器雖然厲害,可哪怕是雷汞步槍時代,白天的命中率也不是很高,更別說夜晚。
所以如今狄青的兵力其實是有些捉襟見肘的。
“嗯,這封信你差人送去代州,讓河東路轉運使張堯佐即刻去辦。”
呼延守用說道。
“我們的寨牆畢竟不能與遼人的城牆相比,白天還不算什麼,到了夜晚如果他們偷偷運火炮到營地附近呢?”
不過或許也正是這份輕視,讓遼軍有些懈怠。
“他追出去了嗎?”
畢竟現在大宋七支海軍其中四支在南方,不僅要駐紮在安南,還在繼續往南探索呂宋之類的地方,短時間內肯定不能把南方艦隊調過來。
“是。”
不過趙駿爲什麼推崇喜歡玩防守戰術的范仲淹,而不是推崇玩莽夫戰術的韓琦?
不就是因爲范仲淹防守戰術打得好,經驗老道?
說是這麼說,可武將沙場拼搏,又怎麼能不知道其中兇險,只是不得不用命罷了。
呼延守用拍了拍大腿笑道:“就是好些日子沒有近身廝殺了,剛剛忽然被遼軍殺到城上,下官也是嚇了一跳,差點被人一刀攮死,現在還覺得有些後怕。”
狄青回過頭看到呼延守用身上的血污。
狄青問道。
“看到了。”
劉度把他拉起來,呼延守用覺得兩腿都在發抖,畢竟他連續作戰好幾天了,沒太多休息時間,城下現在到處都是遼軍屍體。
“尚未。”
隨後狄青看到他兩腿還在發軟,笑道:“怎麼,怕了?”
雖然沒有下雪,也沒有下雨。但大地枯黃一片,在凌厲呼嘯的北風當中,軍旗招展,草屑、落葉四處亂飛,似乎在告訴地上的人們——凜冬來了。
“什麼問題?”
營外的槍聲和手榴彈聲音漸漸平息。
信使急匆匆進帳,向范仲淹稟報道:“報,相公,右營敵人已經被擊退,周將軍想出營追擊。”
下午時分,呼延守用在船隻的掩護下,帶着威遠炮等系列小型野戰炮,成功突襲了遼軍一處營寨,爲廣寧爭取不少時間。
宋軍出動一萬人,但實際上真正在戰鬥的只有不到三四千。有部分人需要操縱船隻在河面航行,有部分人需要搬運各種火藥炮彈器械,還有的人則在船上做後勤工作。
“報!”
那麼同時期的西方是什麼時候呢?
范仲淹也擡起頭看了一下天際,十月下旬的幽燕之地已經入冬,萬物枯寂,遠處的燕山山脈正被籠罩在陰雲當中。
作爲國力雄厚的大國,遼國在幽燕之地的火炮數量非常多,至少有一兩千門以上。
韋煥之納悶道:“相公,遼人寸步不能進,又有何難?圍城日久,自能勝之。”
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下面的士兵可以換防,可他們這些將領卻只能長時間堅守在崗位上。
田佑應下,隨即看向天空道:“最近天氣變得陰沉了起來,怕是會下大雨。”
劉度聽到他的話,扭過頭在幾個遼軍的屍體邊上找到了他,急匆匆跑過來陪着笑說道:“那哪能啊,這是狄帥讓我說的,快走,狄帥在叫你。”
呼延守用走過來說道。
甚至城牆上滿是炮彈。
遼國可不像西夏,舉國之力也才那幾百門炮而已。
他抵達幽燕之後,完全沒有一頭創向析津府的意思,直接開始在外圍建立穩固營寨,挖壕溝修寨牆,步步緊逼,穩健推進防線。
最近這段時間遼軍也總是夜晚攻城,所以他們才每次都被打到城下。
外圍是連綿縱深的數條壕溝,裡面寨牆上方猶如城牆般修建了木質女牆,各大小營盤還有大量的碉樓、堡壘、火炮,四處連成一塊。
那是他的副將平海軍副指揮使劉度的聲音。
信使出去回令。
狄青也笑了起來,說道:“不畏死是件好事,卻也不要太過魯莽,能用槍解決就不要近戰。家人還在等着我們回去,切勿讓他們落淚。”
呼延守用大怒道:“劉度,老子再怎麼樣也是你上司,你就這麼稱呼我的?”
衆人又再次應下。
“哈哈哈哈哈。”
屋中除了范仲淹以外,還有河北路轉運使韋煥之、提舉常平司田佑、提舉刑獄司王鼎、提舉御史司韓昉等一路大員。
“現在你們知道爲什麼我要把營壘放在此地,而非良鄉城外了吧。”
“是。”
那是狄青大軍所在的方向。
“下官知道了。”
城下血腥味撲鼻而來,天色矇矇亮,遼軍果然如潮水般退去。
“狄帥。”
狄青說道。
王奎是定海軍指揮使,這次大宋海軍只出動了三支,兩支來了榆關,另外一支去了高麗。
遼軍也曾經試圖在角山上架設火炮,但他們費盡心思把火炮運上去才發現,根本打不到。
角山最高海拔512米,但地勢陡峭,少有平地,很難放置大規模炮兵陣地。
雖然不及大宋,可這個數量也足以應付和大宋之間的國家級別戰爭了。
所以要想快速獲得勝利,便只能用奇招。
還有些遼軍在外圍清理巡邏值崗的宋軍,雙方展開激戰,互有傷亡。
太遠了。
范仲淹眺目看向東方,目光越過析津,越過薊州,越過營州,最終投向了榆關。
但這樣做就是圍城戰了,會耗費很久。漢末時期,袁紹包圍東武陽足足一年才殺死臧洪。唐中期睢陽之戰叛軍包圍睢陽長達十個月才最終破城。
“是。”
“容末將休息一個時辰。”
大概是在巴黎公社那會,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建立的時期,此時西方的火器戰術還處於線列步兵戰術,也就是俗稱的排隊槍斃的時代。
但總得來說,由於遼軍缺乏進攻營寨的器械,幾乎沒有攻破宋軍各處的營壘的可能。
即便在最高點架設火炮,能夠增加的射程也打不到5公里之多,並且精準度慘不忍睹,最終也只能作罷。
所以夜戰的時候火器就很難發揮出威力——完全沒有視野無法火力覆蓋,也打不到人,很容易被敵人近身。
所以當遼軍一頭衝入宋軍營壘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宋軍也太狗了。
“呼!”
“是。”
遼軍一波一波地衝鋒,幾乎沒有太多可以休息的時間,這才讓他們疲憊不堪。
范仲淹下達軍令之後,就再次伏在案上開始書寫些什麼。
但大宋現在連衝鋒槍和自動步槍都沒有,還處於後裝燧發槍時代,哪怕已經研發出了撞針式火槍,可也還沒有裝備全軍。
這次進攻給予遼軍一定程度的打擊,讓他們在這一日晚上果然消停了許多。
遼軍昨天有一批火器輜重到了,偷偷在城外佈置炮火。
如果遼軍死命堅守,不肯出來與他們野戰,那誰也不知道遼軍城內有多少糧食,誰也不知道這場戰爭要打到什麼時候。
因爲遼軍也就這三板斧,只要處理好他們的夜襲,步步緊逼,把良鄉包圍起來,城裡的遼軍就是待宰的羔羊。
在這初冬時節,宋軍穿着厚實的棉衣,臉上汗如雨下。
“是。”
‘如果能夠反擊他們一次,讓他們的攻勢被延緩該有多好。’
呼延守用覺得自己快累癱了,擦了擦額頭的汗。
畢竟排隊槍斃的戰術肯定是人越多越好,宋軍兵力分散得太嚴重,即要看管船隻,看住河道,還得守住兩座城池,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范仲淹反問。
“剛纔我們的斥候來報,敵人在那山西側的山腳約十里處有一片營地,我懷疑那是敵人用於攻擊廣寧的營盤,等你休息好了,帶人去把它端掉,王奎會配合你。”
“許你休息四個時辰。”
此刻天微微亮,藉着東方的日出,他看到遠處那山巒憧憧。
衆人不解。
否則現在榆關城池已經破了。
這奇招,便是狄青。
“怕是不可能怕的,呼延家自從跟隨太祖太宗以來,都是這生裡來死裡去,下官自是不能丟了先人臉面。”
范仲淹就又道:“傳我軍令,待驅趕走附近的遼軍之後,各營必須即刻派出斥候四處查探,小心敵人趁夜搬運火炮。”
呼延守用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
狄青指着北面的山巒道:“看到那山了嗎?”
“受傷了?”
並且白天的時候狄青甚至親自帶着數百人殺出城裡,突襲了遼軍另外一處營寨,殺敵人百餘衆而歸。
呼延守用咧嘴一笑,露出黃黃的牙。
呼延守用扭過頭看去。
呼延守用應了一聲,但隨即又面色如常。
范仲淹問。
若不是宋軍的炮火厲害,炮手更厲害,通過敵人火炮半夜發出的火光判斷到了敵人炮兵陣地的位置,進行反擊轟炸,現在榆關也凶多吉少。
那山便是後世山海關北面的角山,距離榆關5公里。
“一點小傷,就虎口震了一下,這些血都是遼人的。”
一旦遇到戰事,營中的宋軍就一股腦先往外放槍再說,打不打得準另說,嚇也能嚇突襲的遼軍一跳。
雖然宋軍提前封鎖了榆水,讓東西遼軍不能集合,集中力量攻破一座城池,但懸殊的人數差距還是讓宋軍非常不好應付。
“還能戰嗎?”
很多人身上都涼颼颼的,汗水落下沒多久就又被冷卻凝固,與棉衣黏在一起,散發着難聞的臭味。
等到接近天亮的時候,宋軍果然在營外約三公里處發現了遼國的運送火炮的隊伍。
遼軍兩面夾擊,至少得有五六萬大軍,在各處安營紮寨,不時襲擾。
范仲淹見衆人表情凝重,這才說道:“所幸遼人並無野戰炮,不然後果就不敢設想,現在我們包圍遼國城池,需要的是張弛有度,萬不可心存僥倖,不能大意。”
不然前面的將士沒得吃,沒得喝,沒火藥用,沒炮彈打,這仗自然也就無法堅持下去。
可沒有人洗澡,也沒有時間洗澡。
等人走後范仲淹放下了手中的毛筆,低頭瞥見了肩頭落了根白髮,嘆道:“這仗不好打啊。”
不少人即便是吃飯也最多匆忙扒拉兩口,灌一嘴隨身攜帶的水壺,然後就繼續投入戰鬥。
周圍寨牆外四處都點燃了火把,照明不是很遠,約十來丈的範圍,有一些遼軍摸到了寨牆下向裡面扔手榴彈,但又很快被亂槍打死。
聽到是狄青叫他,呼延守用就不敢再發脾氣了,強撐着想站起來,可卻差點摔倒。
剛纔遼軍大部隊居然成功殺到城下,用梯子差點爬上牆頭。
范仲淹笑了笑,把肩頭的白髮拂去,隨後指着桌案上的輿圖說道:“黑夜會縮減我們與遼人在野戰方面的優勢,除此之外,還有個問題很嚴重。”
不止是榆關。
清晨時分,一夜未睡的范仲淹總算是走出了營帳,恰好提舉常平司田佑從外面走了過來跟他說道:“相公,新一批的糧草到了。”
十月中旬,榆關城上,轟鳴的炮火退去之後,就只剩下城上宋軍粗重的喘息聲音。
要想完成火力覆蓋,如果沒有機槍和導彈,就只能依靠衝鋒槍、自動步槍形成的火力網。
廣寧那邊同樣也是鬆了一口氣。
呼延守用應了一聲。
呼延守用正色道。
若是遼國把大炮運到野外來,他們的寨牆可抵擋不住轟擊。
“下雨對我們確實不利,所以要速戰速決了。”
“讓他先去支援前營。”
“要是這麼容易就好了。”
這是狄青抵達榆關後的第六日。
衆人連忙應下。
這句話頓時讓衆人升起一股冷意。
如果再這樣繼續打下去,宋軍取得勝利肯定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也是虧得宋軍發現得早,若是讓遼軍順利佈置好火炮,怕是營寨就危險了。
等他走到狄青身邊的時候,就看到狄青依舊如一座鐵塔般聳立在城頭上,用望遠鏡眺望着遠方。
不過宋軍在淮南還有一支海軍,爲泰州鎮海軍,目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要不了多久榆關就會增援。
何況相比於一些死掉的弟兄們,他已經是很幸運的,及時用武器格擋,保住了一條性命,不然的話,現在也只是一具屍體。
好在宋軍雖然長時間訓練槍械,可格鬥術也沒有拉下,硬生生用刺刀給遼軍挑了下去。
結果還沒等他細究,就聽到有人喊道:“呼延守用,呼延守用,死哪去了?”
但誰都知道,遼軍不可能放棄榆關。
因此後面的戰事之後愈加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