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走到臨江大道,這裡陸赫泉很熟悉。有時候,傍晚時分,他也會沿着江邊散步。他倆沿着江岸走了好長時間,他忽然有點衝動,想拉住她的手,但遲遲不敢。就在這時,陸赫泉一個趔趄,趁機拉住她的手。於曉曉顯然嚇了一跳,他驟然清醒,忙鬆了手。兩人互相看着,時光停滯,他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彼此捱得那樣近,陸赫泉想吻她。臉就要碰在一起時,他看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雪亮,含滿淚水,陸赫泉一時不知所措。
良久,他轉過頭。“我送你回家吧。”
夜這樣美,圓月皎潔,明星璀璨,高樓上的激光束把天空映得分外妖嬈。臨江大道上行人很少,安靜極了。對岸的彩燈把江岸襯得很美,花花綠綠的光束合上銀白的月光把江面照得瑰麗。陸赫泉如在夢中,燦爛得有些不真實。
他們坐上出租車,都沉默不語。忽然她哭了,人也順勢倚在他的肩上。陸赫泉不知怎樣好,忙讓停車,兩人就又下了車。
坐在江邊,無語。涼風習習,陸赫泉酒意全無。遠處高樓隱在夜幕裡,近處的託峰酒廠黑黝黝地倚在江邊,只有轉動的激光束在天空旋舞,乳白的月光在水面上舞蹈。四周很靜,靜得可以聽到他自己的心在咚咚跳。
“我見過你!”她撿了一塊石頭扔進水中。水波驟起,整個水面傳延月華的光亮,很美很美。
不知道說什麼好,害怕造次,擔心破壞美好的感覺。難道陸赫泉也對她說我見過你,而且刻骨銘心?他什麼也不說,不喜歡說謊,可是他必須欺騙。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對她的喜愛又怎樣坦言啊?況且這僅僅是一個開始,或者一個開始也不是。沒待到水到渠成,他該怎樣說呢?即使水到渠成,有了今夜,還會有明天嗎?
她又扔了一塊石頭。“你說他們爲什麼要喝酒,讓自己醉醺醺的?是不是他們不想承認這個現實,想爲自己不負責任的所作所爲找個藉口?你可知,這不僅僅不尊重他們女孩們,也不尊重你們男人。左愛嗎,有什麼難爲情,喝什麼酒啊。”
陸赫泉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目瞪口呆看着她。她竟然說出左愛來。
她站起來,往前走。陸赫泉連忙爬起來,趕上她。“往哪裡去?”柔和地問。
“到你住處去!”她明明是無目的地往前走,而他卻驚呆了。
“我……”陸赫泉不知怎地忽涌出淚水來。這是爲何?他不明白自己,更不明白眼前的女人。
最終,陸赫泉領着她回到自己的住處,他已經想好,她睡牀,他打地鋪。他把她領進房間,準備去廚房打點開水。
“這麼多書,你是學生?”
陸赫泉的房間亂七八糟,他感到歉意。
“以前是學生。”說道,不敢看她的眼睛。
陸赫泉開了廚房的燈,一下子呆住了。這麼晚了,雲沫曦默坐在椅子上,面無血色,神色黯然。
“她是誰?”她憂傷地問。
陸赫泉領於曉曉回來時,竟忘了雲沫曦的存在,忘記了她會看到,心裡一下子長出茅草來。
“她一時回不了家,我暫時收留她,明天她就走。”陸赫泉還是說謊了。對有些人,你不知怎樣說謊,可對另一些人,你怎麼說都是謊言。
“她很漂亮,很有氣質。你不是那種一夜留情的人,我倒希望你能珍惜她,機會不是蜂擁而來的。”雲沫曦平靜得有些可怕,黯然的燈光使她看上去有些詭異。
“我打地鋪的!”陸赫泉加重語氣,一時不明白雲沫曦來,她又怎能看清於曉曉的樣子?就在進屋開燈的那一瞬還是她自我的第六感?女人的第六感實在可怕,她的話語不刻薄,可是卻像咒語。
“這又何必,你我是朋友,也僅僅是朋友。但眼前的人不僅僅是朋友。”雲沫曦語重心長。
忽然對這個女人吃驚起來,陸赫泉彷彿受到了詛咒,莫名奇妙地害怕,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了,明天你倆不滾在一塊纔怪哩!”雲沫曦忽然笑了,笑得淒厲。她走了出去,紫色的睡衣裙襬掃在地上,沙沙作響。陸赫泉感到冷風拂面,遇了幽靈一樣。
回到房中,於曉曉正在翻看擺在桌上的書籍。
“作家是嗎?”她平平淡淡地問一句。
“狗屁作家。”陸赫泉心情極差。
挪開書,在鋪地鋪時,於曉曉看着他,什麼也沒說。
“你睡牀上。”。
“你睡地上?。”她說。
他們相視而笑,真的有意思。孤男寡女居一室,他竟會沒有什麼企圖。
熄了燈,陸赫泉躺在地上,竟沒有想於曉曉,整個腦袋都是雲沫曦剛纔的神情。煩悶極了,酒意也趁人懈怠時上涌,很快沉入混沌之中……
第二天,當陸赫泉睜開眼,整個腦海如陽光一樣明淨。好舒服的一夜。他伸了伸懶腰,看到自己赤果果的。他記起昨夜他是和衣而睡的,進而想起於曉曉,隨之他發現自己躺在牀上。難道他不自覺地爬上牀?向四周看,於曉曉已經不在了。他看到桌上有盒打開的避孕套,不是他用的那一種。
突然愣在那裡,人呆了,自己什麼也沒做,此時僅僅是酒後的虛脫。可他又怎樣解釋爬到牀上呢?
起了牀,拿那避孕套看了,確實不是自己的,該是於曉曉帶來的。忙向牀底下看,看有沒有用過的套子。什麼也沒有,又翻看牀上,乾乾淨淨的。這時看到一張紙條,便拿起來看。
“這一生總是有機緣纔會碰到你,你讓我知道什麼是男人,也讓我對男人有了信心。我從不相信愛情,更不相信男人。可是現在,愛情之鳥已經飛來,給我深的印痕。我是在夢中,看到了你。有些真實,有些虛幻,我能撫摸到你,但卻像摸着雲彩,好似在空中飄着。我仔細想了,我們是見過面,那是在夢中。我愛你一臉的茫然,愛你一臉的無辜。我去見你,沒有寄於將來,這是我必須離開的原因。我不想因我給你帶來生活的睏倦。我的手機號碼是:183xxxxxxxx/曉倩。”字寫得灑脫、古樸,顯得大氣。這個女人竟能寫一手好字。
這就是一個網名於曉曉實名曉倩的女孩留給他的。陸赫泉一時沒有看懂,鬼知道他做了什麼。他忙穿了衣服,打開窗戶,外面陽光燦爛,照得眼花繚亂。
沐輕塵打來電話時,陸赫泉還倚在窗口享受太陽的溫暖。
“你他媽的,太不夠朋友了,真不是東西。”沐輕塵罵起來。
一想到昨晚他要和那個大嘴黃牙獅子頭的女人在一起,他就嘿嘿地笑了。“實際燈一黑,女人都一樣。”
“去你的大頭鬼,南方人就是奸詐。你說,昨晚把於曉曉怎樣了?”
“沒咋樣,她睡上面,我睡下面。”
“那還沒咋樣,你小子真的不是人。”
“我是說她睡牀,我睡地鋪。”
“不會吧?”沐輕塵不信。
“騙你是小狗,人家是清純的女孩,我……”
“別假正經,你尾巴不翹,我也知道你拉什麼屎。”沐輕塵顯然不信。
陸赫泉只好笑了。
出來洗臉時,遇到雲沫曦,她正把衣服搓得發火。她昨晚顯然熬了夜,近來忙着修改小說,看上去憔悴許多。
“怎樣,我猜得不錯吧。”雲沫曦笑着問他,笑容很勉強。
陸赫泉有些臉紅,但狡辯。“你看我是那樣的人?”
“我倒希望你是,這個女孩真的不錯。你娶了她,會有幸福的。”
突然不明白雲沫曦爲什麼肯定他該與於曉曉在一起,她根本沒有看清楚她,怎會有這樣的論斷?她的話就像一個巫婆的咒語,他有些反感。
他沒有覺得和於曉曉這一生會有什麼奇蹟,這一別便是結束。她只不過讓他拾回對過去的印記,想起那稻花飛揚的秋季。
陸赫泉刷起牙,感到嘴脣上是鹹鹹淡淡的泡沫,在沙沙地破滅。他思索着,茫然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