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林楓話音落下,蕭瑀二話不說,直接命人將工部郎中曹文清、果毅都尉祁承強和御史臺侍御史曾賀三人帶了過來。
同時也讓外面被寒風吹的瑟瑟發抖的一衆官員來到書房前,讓他們擔任見證人,一起見證林楓找出兇手的過程。
沒多久,書房裡裡外外就圍滿了人。
林楓站在屍首前,他的身側一邊是趙十五,一邊是蕭瑀,他們的正對面,是被帶來的三位嫌疑人。
此時曹文清三人來到近處,都連忙開口。
“蕭寺卿,林寺正,我聽說你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真的嗎?兇手是誰?是誰害了王寺正?”曹文清迫不及待開口。
祁承強雙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頭,一雙虎目中充滿兇狠與殺機,他咬牙道:“究竟是誰害的本將恩公!?本將一定將其挫骨揚灰!”
御史曾賀也面容冰冷,眼中充滿着悲傷與恨意:“王寺正勤勤懇懇,爲官認真,做事謹慎,乃百官之榜樣,便是我御史臺都對其讚賞有加,究竟是誰做出此等惡行,連這樣的王寺正告老還鄉安度晚年都不允許!”
三人或憤怒,或悲傷,或殺機凜凜,他們說出的話,表現出的神情,都完全符合他們的身份與王勤遠的關係,蕭瑀是上看下看,也沒瞧出哪個人的表現有問題。
這讓他心中不由感慨,這個賊子當真是太會僞裝了,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聯想着賊子今夜所做的佈置,蕭瑀更覺這個賊子的難纏,他不由看向林楓,眼中充滿着欣慰,如果沒有林楓,以這個賊子的狡詐冷靜和僞裝,今夜還真揪不出他來。
好在,大理寺有林楓存在!
林楓目光平靜的落在三人身上,聽着他們的話,他緩緩道:“諸位的惱怒與憤怒,本官十分清楚,而本官叫諸位過來,就是爲了找出真兇,所以接下來本官所做之事,所說之話,可能稍微有些不妥,但也還希望諸位能配合本官,因爲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揪出真兇,爲王寺正報仇。”
聽着林楓的話,曹文清三人自是重重點頭。
林楓微微頷首,道:“那我們就開始吧。”
曹文清三人,大理寺同僚,以及外面的數十官員,都將目光集中在了林楓身上。
這還是林楓第一次在這麼多官員面前推理斷案,但林楓神色沒有任何異樣,既沒有緊張,也沒有亢奮,他一如既往,語氣平靜:“首先,先爲大家分享目前我們查到的線索。”
“第一,王寺正身上沒有任何搏鬥過的痕跡,他未曾有過任何反抗,這代表兇手一定是王寺正十分相熟之人,只有這樣,才能在王寺正對面,在王寺正毫無防備之下,一刀刺進王寺正的心臟,而王寺正來不及反應。”
“第二,我們問詢過守在院子門口的護衛,根據護衛所言,從曹郎中見到王寺正開始,一直到曾御史帶人問詢王寺正下落爲止,那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只有曹郎中、祁都尉和曾御史來過書房的路上,再結合第一點兇手是王寺正熟悉且信任之人,便可以斷定……”
林楓視線看向曹文清三人,緩緩道:“兇手,就在你們三人之中!”
聽到林楓的話,曹文清三人臉色陡然一變。
他們不由看向彼此,瞬間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而圍觀的官員們,此時也都緊緊地盯着曹文清三人,臉上有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着實是曹文清三人剛剛那飽含憤怒的話,讓他們實在是難以相信,兇手會在這三人之中。
王皓母子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曹文清三人,畢竟他們太清楚曹文清三人與王勤遠關係有多好了,那是逢年過節都會來拜會的……可沒想到,與王勤遠最親近的人,竟然會是兇手!
一時間,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
“兇手會是誰?”
“感覺誰都不可能啊!”
“是啊,曹郎中、祁都尉、曾御史,誰都不像是那麼殘忍的兇手。”
官員們竊竊私語。
曹文清三人也都眉頭緊鎖,一邊警惕的看向彼此,一邊向林楓追問兇手的身份。
林楓聞言,繼續道:“諸位莫急,且聽本官一點一點說。”
衆人忙噤聲。
林楓說道:“諸位請看腳下,在書房的地面上,有着一些血印,這些血印經過本官辨認,確定其爲腳印,只是兇手爲了掩藏自己的線索,將腳印給擦拭了,使得其十分模糊,我們沒法根據血印判斷兇手的身份。”
衆人一聽,連忙低頭看去。
旋即皆贊同點頭。
“不過。”
這時,林楓話音忽然一轉,道:“雖然腳印被兇手破壞了,但還是讓我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兇手的腳下,一定沾了血!”
“所以,本官在詢問曹郎中三人時,都讓他們擡起了自己的鞋底,讓本官得以看到他們鞋底的情況。”
“而結果……”
林楓視線掃過曹文清三人,在曹文清三人緊張的注視下,說道:“你們三人的鞋底,都沾有血跡。”
聽到林楓的話,曹文清三人都是一怔。
圍觀的官員們更是瞬間瞪大了眼睛,表情直接懵住了。
“三人的腳下都有鮮血?”
“怎麼可能?難道他們三個都動手了?”
“開什麼玩笑,只有一把刀子,只有一個傷口,怎麼可能三人都動手了!”
“那是怎麼回事?”
官員們一臉懵的看向林楓。
曹文清三人更是滿臉焦慮。
曹文清忙道:“林寺正,本官完全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腳下會沾血跡!人真的不是我殺的!”
祁承強也一臉茫然:“本將什麼時候腳下沾血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曾賀眉頭緊鎖:“本官也不知道爲何腳下會有血跡。”
三人都在否認自己腳下的血跡。
衆人一見,更加茫然起來。
而林楓則神色仍舊不變,他一直在關注着三人的表情,見三人這般解釋,他緩緩道:“兇手只有一人,但伱們三位鞋底卻都沾染了血跡,所以能解釋的原因,只有一個……”
三人緊盯着林楓,就聽林楓道:“兇手爲了擺脫自己沾染血跡的嫌疑,故意讓另外兩人腳下也沾染了血跡,從而讓你們所有人一起被懷疑,爲其減輕被發現的危險。”
曹文清三人一聽,頓時怒目看向彼此,可三人都是一臉被陷害憤怒的表情,仍是看不出有誰是心虛的。
蕭瑀也算識人無數了,可到這時,卻也看不透究竟誰在僞裝。
其他官員更別說了,更是窺探不到真相。
“不過兇手這樣做,固然讓被懷疑的人數量增加到了三人,可也讓他留下了能夠指認他的物證。”
“物證!?”
聽到林楓的話,衆人忙看向林楓,就聽林楓道:“兇手是不小心沾染血跡的,所以想到用血跡陷害其他人的法子,也定是臨時出現的想法,而這種情況下,兇手想要陷害其他人,就必須要將鮮血帶出去才行,也就是說……”
林楓看着曹文清三人,道:“兇手必須要用到一個裝血的器皿。”
“可這書房內,並沒有能裝血的東西,兇手也不敢用王寺正的東西……那他所能用的,只能是自己恰巧隨身攜帶之物!”
“而這個裝血器皿,我們已經找到了。”
說着,林楓直接張開手心,讓衆人看到了他一直握着的小瓷瓶。
“那是?”
“好像是很常見的藥鋪裡用來裝藥丸的小瓷瓶。”
“就是小瓷瓶,一點圖案都沒有,十分普通。”
“本官上個月抓藥時,就用過這樣的小瓷瓶。”
官員們瞬間認出了小瓷瓶的用途。
林楓聽着他們的話,微微點頭:“沒錯,這的確是最常見的用來裝藥的小瓷瓶。”
說着,他將瓷瓶伸到曹文清三人面前,道:“曹郎中,祁都尉,曾御史……你們請仔細看一看,不知你們是否認得這個瓷瓶?”
曹文清眉頭緊皺,仔細看過後,搖了搖頭。
祁承強只是看一眼,就直接道:“本將身體健碩,幾年都不生一次病,自是沒見過。”
曾賀蹙眉搖頭:“本官也不認得。”
三人都是否認三連,不知道不認得不是我的。
林楓見狀,似笑非笑道:“三位都沒見過?那難不成這瓷瓶是天上掉下來的,憑空出現的?”
三人皺眉不語。
林楓緩緩道:“本官剛剛說過,兇手利用瓷瓶裝血,是在自己不小心腳下沾血後,臨時想到的法子,所以這個裝藥瓷瓶,定是兇手隨身攜帶的,那麼也就意味着……”
林楓目光先看向曾賀,繼而又看向曹文清,緩緩道:“這個兇手肯定身染疾病。”
“所以三位,請問你們誰……正在被疾病所困擾呢?”
聽到林楓的話,曾賀臉色陡然一變,熟悉他的人,都瞬間將視線落在了曾賀身上。
“我記得,曾御史好像這些天感染了風寒,一直都沒有好。”
“沒錯!曾御史前兩天身上還帶着藥味呢!”
“曾御史今天還咳嗖了一會兒呢。”
“染病……帶着藥瓶,難道兇手是曾御史!?”
譁然聲驟起。
所有人視線頓時齊刷刷的看向曾賀。
曹文清和祁承強,也瞪大眼睛的看着曾賀。
曹文清不敢置信道:“曾御史,是你殺的王寺正?”
祁承強咬牙切齒:“沒想到你個濃眉大眼的,竟然有這種歹毒心思!”
連蕭瑀雙眼也緊盯着曾賀,着實是現在一切證據,指向的都是曾賀。
曾賀臉色發白,他連忙搖頭,表情充滿着驚慌,他說道:“不是我!我和王寺正乃是忘年交,我怎麼可能會殺害他!”
“雖然我的確染了風寒,但這瓷瓶真的不是我的!我今夜就沒有帶藥瓶過來!”
曾賀不斷否認。
可現在,瓷瓶的事,卻讓所有人都無法相信他的話。
他說沒帶就沒帶?誰能證明?
如果有人能證明,那曾賀早就說了,而不會幹巴巴的說出自己沒帶的話來,這話實在是一點信服力都沒有。
曾賀見衆人都是不信任的目光,他不由看向林楓,慌忙道:“林寺正,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說謊,我染病是真,可這個瓷瓶不是我的,也是真!”
林楓將曾賀神情收歸眼底,緩緩道:“曾御史別急,本官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三位。”
三人忙看向林楓。
就聽林楓道:“在剛剛救火時,你們三位,可有人提着水桶經過花園旁邊的路?”
聽到林楓的話,曹文清道:“本官救火心急,的確提桶走過那條路。”
祁承強也點頭:“本將雙手提着兩個水桶,恨不得腦袋上也頂着一個。”
知道你力氣大……林楓明白,祁承強也走過那條路。
林楓最後看向曾賀,結果曾賀卻搖頭:“我這些天染了風寒,身體不舒服,手腳無力,提不動水桶,只能在這院子裡乾着急。”
“什麼!?”
聽到曾賀的話,蕭瑀雙眼突然瞪大。
他不由看向林楓,臉上滿是意外。
按照林楓與他的推斷,兇手定是灑下鮮血讓另外兩人中招後,趁亂提桶打水時,路過花園,偷偷將瓷瓶藏到了花叢中,以防止他們從兇手身上搜出瓷瓶。
所以,兇手一定是經過花園那條路的。
可最有嫌疑的曾賀卻說他沒有!
這豈不是說,曾賀就不是兇手!?
蕭瑀忍不住道:“你在大火之後,有沒有離開過院子?”
曾賀搖着頭:“下官一直在這裡,從未離開過,下官身旁的同僚都能證明。”
蕭瑀臉色徹底變了,他眉頭緊鎖,饒是再意外,卻也只能承認……曾賀不是兇手,他們懷疑錯人了!
之前的推論瞬間被推翻!
蕭瑀內心沉重的看向林楓,表情忽然一怔。
因爲他發現林楓的神色完全沒有自己那般意外,他的表情仍是十分從容淡然,那模樣……給蕭瑀的感覺,就好像是林楓早已料到了這些一樣。
難道……蕭瑀心中突然生出希望。
林楓見蕭瑀看向自己,給了蕭瑀一個放心的眼神,他繼續說道:“其實除了剛剛那些線索,還有一個線索本官沒有提及。”
衆人一聽,忙認真看去。
就見林楓擡起手,指向門口,說道:“在門外,有一個十分明顯的血腳印,那個血腳印不同於房間內的模糊血印,是十分清晰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比對出那究竟是誰的腳印。”
聽到林楓的話,衆人連忙讓開了門口,目光向下看去。
果不其然,在門口,正有一個已經幹了的血腳印。
林楓的聲音再度響起:“曹郎中,祁都尉,曾御史……你們不妨挨個去試一試,看看誰的鞋子與那血腳印相契合。”
蕭瑀聞言,不由一怔,他不解看向林楓,道:“子德,你之前不是說那血腳印代表不了什麼嗎?就算與之相契合,既可能是兇手自導自演的,也可能是兇手陷害其他人的,所以無論血腳印是誰的,都沒什麼用處嗎?”
衆人聽到蕭瑀的話,都懵了一下,他們並未聽到林楓之前與蕭瑀的單獨分析,不過有蕭瑀這句話在,在場衆人又都是官場裡的人精,很快就都明白了過來。
同時也和蕭瑀一樣,不解的看着林楓,的確,如蕭瑀所言,血腳印既然無法判斷是否是兇手的,那還何必去比對?
可林楓卻是笑道:“蕭公,下官可沒騙你,血腳印的確既可能是兇手的,也可能是其他人的,通過血腳印無法判斷歸屬者是誰。”
“但下官可沒說,血腳印就真的一點作用都沒有。”
“至少……”
林楓看向蕭瑀,緩緩道:“讓我們有一定概率,縮小兇手的範圍。”
“縮小範圍?”
蕭瑀聽着林楓的話,眉頭微蹙,他不大的眼睛裡不斷閃爍着思索之色……忽然間,蕭瑀眸中精芒陡然一閃,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雙眼忙看着林楓:“難道!?”
林楓知道蕭瑀已經明白了,他說道:“不妨先看看結果。”
蕭瑀忙點頭。
曹文清三人見狀,便知道自己必須要去驗證血腳印了,他們不敢耽擱,生怕猶豫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紛紛前去一一比對。
最終,腳印的比對結果出現了。
祁承強眉頭緊皺,不敢置信道:“怎麼會是本將的腳印?”
“是祁都尉的腳印!”
“爲何是祁都尉的腳印?”
“難道祁都尉是兇手?”
“林寺正和蕭公都說了,腳印代表不了兇手是誰,即便腳印是祁都尉的,也不能證明兇手就是祁都尉!”
“那就算知道腳印是祁都尉的,又有什麼用?”
圍觀官員議論不止,都在撓頭抓腮的蹙眉思考。
蕭瑀在聽到祁承強的話後,長出了一口氣,他看向曾賀,緩緩道:“曾御史,本官現在相信你的話了,你的確不是兇手。”
“什麼?”
衆人聞言,都是一愣。
怎麼忽然最大嫌疑的曾賀,就不是兇手了?
蕭瑀看向林楓,道:“還是子德解釋吧。”
衆人忙看向林楓。
林楓說道:“其實是很簡單的邏輯問題。”
“我們問過護院,得知在那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只有三人先後進入了去往書房的路。”
“他們的順序是很明確的,饒是曾御史連續來了兩次,可他是最後一個來的,因此即便他走了兩次,也沒有與曹郎中和祁都尉的順序交叉。”
“那也就意味着,假如兇手是曾御史的話,他想要陷害其他兩人,是沒機會將鮮血倒在門外,然後趁着另外兩人來找王寺正敲門時,不小心踩到鮮血的。”
“所以,按照順序,那腳印是祁都尉的,就只能證明這鮮血,要麼是曹郎中倒的,要麼是祁都尉自己倒的,但無論是誰,都絕不可能是曾御史,曾御史的嫌疑自然也就能因此排除。”
聽到林楓的解釋,曾賀長長吐出一口氣。他說道:“這麼說來,本官還要感謝那個兇手了?”
林楓笑道:“可若不是那個兇手,曾御史又豈會被這般懷疑?差點就成爲替罪羊了。”
曾賀一聽,雙眼頓時怒視曹文清與祁承強,冷冷道:“沒錯!這兇手當真可惡!”
可這時,蕭瑀忽然提出了一個疑問,他說道:“子德,如果兇手是曹郎中或者祁都尉的話,那他既然都在門口倒了鮮血了,就肯定能確定至少有一人會踩到鮮血,從而在腳下留下血印。”
“所以他又何必趁亂冒險,在院子裡倒出鮮血,讓另外兩人也踩到呢?院子裡有兩處血跡,這代表兇手是對另外兩人都進行了一次陷害啊?”
聽到蕭瑀的話,曾賀也覺得奇怪,他同樣不解的看向林楓。
林楓說道:“兩個原因。”
“第一,兇手很謹慎,他即便在門口倒了一些鮮血,可因爲他離開這裡後,就不能再來查看了,所以他沒法確定是否有人真的踩到了鮮血,萬一恰巧後面來人就沒踩到呢?”
“兇手不敢將鮮血倒的太多,不敢讓鮮血面積太大,否則的話,即便門外沒有燈籠,視線不好,可也還是很容易會被發現的,其他人踩到了大量鮮血定會有明顯的感覺,故此這些鮮血必然被控制在一定範圍內,是有一定概率不會被踩到的。”
蕭瑀聞言,低下頭看向血腳印的位置,血腳印位於門口偏右的位置,如果來人站的位置偏靠左側,的確就不會踩到。
他說道:“的確有這種可能。”
林楓微微點頭,繼續道:“至於第二個原因嘛,那就是爲了陷害曾御史了。”
曾賀瞪大了眼睛:“本官?”
林楓看向曾賀,道:“曾御史感染風寒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秘密,兇手定然也知道,故此兇手在拿出這個藥瓶時,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曾御史你。”
“而曾御史你又是最後纔來的,即便兇手之前不知道你也要單獨見王寺正,可你到來後兩次去找王寺正,這件事兇手肯定會知曉。”
“所以……你又是生病,又是最後一個去見王寺正的,你說,兇手會浪費這大好機會嗎?”
曾賀直接愣住了,連他都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專門送給兇手的機會。
蕭瑀則眸光一閃,忙道:“子德,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因爲曾御史是最後來的,在兇手看來,曾御史不可能提前讓曹郎中和祁都尉腳下沾血,所以兇手故意留下兩片血跡,爲的就是製造出兇手讓兩人腳下沾血的假象……”
“如我們剛剛推斷的那樣,兇手是曹郎中也罷,還是祁都尉也罷,都只需要再陷害一個人就夠了,可兇手卻陷害了兩個人,這是隻有曾御史才需要做的,他這樣做,就是讓我們將懷疑的視線落在曾御史身上?”
林楓微微點頭:“這是最符合邏輯的推斷……也就曾御史運氣好,沒有前去花園方向打水,否則更加難以擺脫。”
曾賀只覺得手腳冰涼,他真的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被那兇手給算計成了這個樣子。
若不是自己因爲病了沒力氣,沒去打水,若不是門口的腳印是祁承強的,而不是自己的……否則,自己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忽然間,曾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他猛的瞪大眼睛,連忙看向林楓,道:“林寺正,下官突然想起一件事。”
未等林楓開口,他連忙道:“如果兇手是祁都尉的話,是祁都尉自導自演,親自踩了鮮血……這種情況下,祁都尉豈不是就已經知道門口留下了他的腳印了?”
“他既然知道自己留下了這樣的腳印,那還怎麼來陷害下官?他都能想到陷害下官這般陰險的算計了,豈會想不到他的腳印留下後,只要我們用邏輯推理,下官就不可能被算計到?”
“所以,如果以這個邏輯來推理,真兇不知道祁都尉已經留下了腳印,因此纔來算計下官,那真兇豈不是隻可能會是……”
說着,曾賀雙眼不由看向第一個來見王勤遠的曹文清,忍不住道:“曹郎中!?”
聽到曾賀的話,圍觀衆人愣了一下,旋即不由猛的看向曹文清。
因爲曾賀說的,的確很合邏輯,與林楓之前的推論完全契合。
只有曹文清,纔會不知道祁承強留下了腳印,才能對曾賀做出陷害的事情!
曹文清見衆人看向他,臉色陡變,他忙搖頭:“不是我!”
他連忙看向蕭瑀,解釋道:“蕭寺卿,不是下官做的,真的不是下官!下官根本就不知道什麼鮮血,什麼血腳印的事,更沒有陷害過曾御史!”
可蕭瑀早在曾賀推理之前,就已經將眼睛死死地釘在曹文清身上了。
連曾賀這個御史都想到了這一點,經驗豐富的蕭瑀,豈能想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還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曹文清這些天一直在頭疼!
只是曹文清即便一直頭疼難忍,可也一直都沒有去看大夫,一直在故意隱瞞。
所以,結合他故意隱瞞自身頭疾的事,還有祁承強血腳印的事,蕭瑀豈能不會想到真兇就是曹文清的可能?
他見曹文清慌忙的向自己解釋,深吸一口氣,沉着臉問道:“曹郎中,本官問你,你最近是否染了病?”
聽到蕭瑀的話,曹文清臉色倏地白了幾分,他忍不住嚥着吐沫,道:“下官,下官……”
蕭瑀見曹文清那猶豫驚慌的樣子,冷聲道:“說不出口?那本官幫你說!”
蕭瑀雙眼銳利的盯着曹文清,冷冷道:“你有病!且是頭疾!是也不是?”
衆人聞言,都是一臉意外。
“曹郎中頭疼?”
“曹郎中也染了病了?”
“這……真的假的?”
“沒聽說啊,曹郎中看起來很正常啊。”
“若是真的,曹郎中也染了病,豈不是代表曹郎中也會服用藥,也可能會攜帶藥瓶?”
官員們忙看向曹文清。
只見曹文清臉色一變再變,他瞳孔劇烈顫動,那樣子,擺明了是心虛的模樣,這讓衆人內心都是一驚。
難道真的是曹文清!?
林楓看着驚慌的曹文清,緩緩道:“曹郎中,你該知道,既然蕭公能說出你頭疼的事,就代表我們已經調查出了結果,你再隱瞞,也只是給自己增加嫌疑罷了。”
曹文清聽着林楓的話,終是嘆了口氣,點頭道:“不錯,本官這些天的確頭疼的不行。”
“竟然是真的!”衆人皆瞪大眼睛。
曾賀看着曹文清,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陷害我!”
曹文清忙搖頭:“我頭疼是真,可我沒有陷害過你。”
“我一直都沒有去看過大夫,我根本就沒有吃過藥,所以我怎麼可能會有什麼藥瓶?”
蕭瑀聞言,冷笑道:“生了病爲什麼不去看大夫?本官看你就是故意隱瞞!”
曹文清忙解釋:“頭疼是下官的老毛病了,下官知道吃藥也沒用,只要挺幾天熬過去就好了。”
“而且現在正是工部最忙的時候,我們工期很緊,距離期限截止日期越來越近,工部所有人都忙的回不了家,下官若是去看大夫,大夫肯定是再三叮囑讓下官休息,同僚們人都很好,也肯定會勸我好休息,甚至侍郎都可能直接命令下官回去休息養病。”
“可下官豈能在大家都最忙的時候離開?下官也知道自己的病,就沒什麼大事,因此種種,下官纔沒有去看大夫!”
“所以我真的沒有吃藥,不可能有什麼藥瓶。”
聽着曹文清的話,有官員皺起眉頭,曹文清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但一想到兇手的狡詐多端,他們也沒法完全相信曹文清。
林楓看着曹文清,道:“有誰能證明曹郎中的話?證明曹郎中確實沒有去看大夫,確實沒有吃過任何藥?”
“這……”
曹文清皺起眉頭,臉色難看:“我只是偶爾和家人提過幾句,但他們不會一直跟着我,沒法替我證明。”
林楓點了點頭,官員們的住宅都比較近,曹文清的家距離這裡也不遠,剛剛吏員就是直接去了曹文清的家打探的曹文清情況。
曹文清的確沒有說謊,但也因此,沒有人能證明他的話。
他上值路上偷偷去看大夫,誰又能知道?
蕭瑀緊盯着曹文清:“沒人能爲你證明……而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曹郎中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你?”
曹文清臉色蒼白的搖着頭:“真的不是我!而且,而且你們也沒有實際證據,你們總不能就憑這推斷就認定是我吧?”
“萬一兇手就是祁都尉呢?萬一就是祁都尉想到了你們所有的想法,因此來算計我呢?”
祁承強站着也中槍,他瞪大眼睛,怒聲道:“曹文清,你敢污衊本將!?”
林楓看着慌亂之下已經胡言亂語的曹文清,嘆息道:“曹郎中,很可惜,本官還真的有證據。”
“什麼!?”曹文清一愣,繼而大聲道:“你怎麼可能有證據!?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祁承強冷冷的看着曹文清:“林寺正的斷案本事誰不知道?你以爲林寺正是浪得虛名嗎?”
曹文清徹底怔住了。
這時,就見林楓看着手中的瓷瓶,道:“曹郎中……你且仔細看看這瓷瓶的表面,看看那上面沾着的白色東西,你覺得那是什麼?”
曹文清仔細辨認了一下,皺眉道:“糯米?”
林楓點頭:“看來曹郎中還是很誠實的,沒錯,這就是糯米。”
“那曹郎中……”
林楓看着他,眼眸微眯,緩緩道:“敢問你今天,是否接觸過糯米呢?”
“本官又不是廚子,怎麼會接觸……”
話剛說到一半,突然間,曹文清聲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着眼睛,瞳孔驟然一縮,整個人宛若雷劈一般,直接呆立原地。
看着曹文清這般反應,在場衆人都是一愣。
“難道……曹郎中今天真的接觸了糯米?”
“看曹郎中的樣子,好像真的是這樣!”
聽着圍觀衆人的話,曹文清臉色慘白:“怎麼會……”
林楓看着曹文清,將曹文清那慘白的神情變化收歸眼底,他緩緩道:“在工程中,爲了讓建築更加的穩固,工匠們往往會用到一種特殊的東西——糯米灰漿。”
“所謂的糯米灰漿,便是利用石灰、糯米漿與砂石,經過一定比例調製而成的粘合劑。”
“而曹郎中剛剛說過,你們工部這段時間很是忙碌,很多人忙的家都不能回……本官雖不知道你們的具體任務是什麼,但想來一定是工期緊任務重的建造任務。”
這時,消息小靈通李浩淼說道:“林寺正,下官知道……工部最近正在修葺東宮,翻新重建東宮的一些建築和圍牆。”
林楓聞言,向李浩淼點頭致謝,旋即看向曹文清,道:“修葺東宮,翻新重建重要的建築與圍牆,想來對強度的要求定是極高,所以不出意外,必會用到糯米灰漿吧……而用到了糯米灰漿,那就肯定要接觸糯米。”
林楓向曹文清說道:“所以……曹郎中,需要本官向工部的其他人確認一下,你最近是否近距離接觸過糯米灰漿嗎?”
祁承強死死地盯着曹文清,曾賀也一眨不眨的將視線落在曹文清身上,其他人更是緊張的等待着曹文清的回覆。
曹文清被衆人這般注視着,他全身都在發抖,張着嘴顫了半天,終是閉上了眼睛,一臉絕望,搖頭道:“不用去問了,我負責的任務就是諸多材料的採買與供應,糯米灰漿屬於最重要的造價極高的粘合劑,我要親自負責督促熬製,糯米……自是必須經過我的手。”
聽到曹文清的話,圍觀的官員們瞳孔都在劇烈閃爍。
“竟然真的是曹郎中!”
“還什麼曹郎中,他就是個可惡的殺人兇手!”
官員們義憤填膺。
祁承強也握着一雙鐵拳,他咬牙切齒道:“曹文清,本將現在真想一拳打碎你的腦袋,爲林寺正報仇!”
曾賀失望的搖着頭:“本官真沒想到,曹郎中……你竟是這樣的人!”
林楓看着臉色慘白而絕望的曹文清,緩緩道:“曹郎中,等去了大理寺大牢後,我們再好好聊聊吧。”
說罷,他直接看向趙十五,喝道:“趙十五,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抓人!”
趙十五一聽,不由看向林楓,見林楓眼眸深邃,微微頷首,他頓時大步向曹文清走去:“曹郎中,得罪了——”
來到曹文清面前,趙十五拿出繩子就要綁住曹文清,可誰知,下一刻——
砰的一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本該綁住曹文清的趙十五,突然一拳猛的向一旁的祁承強轟去,瞬間擊中了祁承強的肚子,疼得祁承強直接弓腰張嘴慘叫。
而趁此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書房裡暗中保護林楓的侍衛們,也直接衝來,他們一人抓住祁承強的一隻手臂,隨着趙十五再一拳從下向上擊中祁承強的下巴,直接就將祁承強借力向後重重拖去。
砰!
只聽又是一道砰的聲音響起,祁承強後背重重地撞擊地面,再度發出一聲慘呼。
侍衛們直接將祁承強的雙手雙腳全部按住,趙十五隨後一個跨步瞬間來到祁承強面前,他一把抓住祁承強的嘴,眼睛向祁承強嘴中看去。
下一刻,他伸出手指,十分迅速地從祁承強的嘴裡取出了一個小毒囊。
做完這一切,趙十五這才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林楓,道:“義父,幸不辱命!”
聽着趙十五的話,林楓也微微鬆了口氣,笑道:“做得很好。”
而直到這一刻,在場衆人才猛的反應過來。
着實是趙十五的突襲太突然了,太沒有預兆了,以至於他們都將祁承強給按住了,這些人才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了!?”
“不是要抓曹郎中嗎?爲什麼要抓祁都尉?”
“究竟是怎麼回事?是我錯過了什麼嗎?我應該沒走神吧?”
這些官員們各個都十分懵逼。
別說他們懵了,連蕭瑀都是無比意外的表情。
看着那被按在地上的祁承強,看着趙十五手中的毒囊,再看看林楓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笑容,蕭瑀忍不住道:“子德,這是?”
林楓向蕭瑀拱手道:“蕭公,還請原諒下官的隱瞞,着實是這祁承強太過狡詐謹慎,下官不敢讓太多的人知道真相,一旦被他察覺了,下官怕來不及控制住他,就被他服毒自盡了。”
“所以下官只能隱瞞蕭公,只能讓曹郎中先受些委屈,從而讓祁承強放下防備之心,讓他以爲自己的計劃完全得逞,這個時候趙十五他們再突然近距離出手,才能打祁承強一個措手不及,將祁承強嘴中的毒囊給搶奪下來!”
聽着林楓的話,蕭瑀瞳孔劇烈跳動,他當然不會責怪林楓。
畢竟蕭瑀最清楚四象組織這些人的果斷與難纏了,這些人一旦發現自己暴露了,第一想法就是自盡。
故此,林楓的隱瞞他很理解。
只是他仍是太意外了,他一直都認爲曹文清纔是真兇,林楓剛剛的推斷,以及曹文清的供詞,還有那小瓷瓶上的糯米,指向的都是曹文清,連曹文清最後都不反駁了。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那四象組織的賊人,那殺害了王勤遠的真兇,竟然會是祁承強!
怎麼就能是祁承強呢?
他明明從始至終,都沒什麼嫌疑吧?
林楓是怎麼知道祁承強就是真兇的!?
蕭瑀不清楚,八卦達人李浩淼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是有如烈火一般在燃燒,這種未知的秘密,對他的吸引是致命的。
曾賀完全是呆滯的神情,他剛剛纔對曹文清說出失望之話,結果兇手就變成祁承強了。
這特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連剛剛絕望的曹文清,都被這突然的變故給驚到了。
其他官員更別說了,沒一個表情正常的。
“林楓!你爲何要陷害本將!”
可這時,被侍衛們死死壓住的祁承強,忽然劇烈抵抗,他咬牙切齒,雙眼充血,怒聲道:“本將不服!你在冤枉本將!”
林楓從趙十五手中接過毒囊,來到祁承強面前,平靜的看着祁承強,道:“這四象組織同款毒囊就是從你嘴中取出來的,你還敢喊冤?”
祁承強一臉兇狠的盯着林楓:“本將聽說你在綏州時,就讓趙十五用假的鐵球冒充真的鐵球,趙十五太擅長以假亂真了,這毒囊根本就不是本將的,是你們故意陷害的本將,本將不服!”
趙十五聞言,不由瞪大眼睛:“這麼多人眼睜睜看着,你還敢睜眼說瞎話,你哪來的臉說這些?你真當大家都是瞎子嗎?”
祁承強咬牙道:“總之,本將不服!你們就是在陷害本將!想讓本將認罪,拿出證據啊,沒有證據就是陷害!”
林楓看着硬撐的祁承強,他緩緩道:“在場幾十位官員,都是人證,趙十五究竟是否是親自從你嘴裡取出來的,他們都看的清清楚楚,你的反駁毫無任何意義。”
“不過,你既然想要證據,而本官也想讓大家明白王寺正被殺的真相,所以本官就給你證據!”
祁承強一聽,雙眼不由瞪大,不敢置信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有證據!?”
林楓呵笑一聲:“你以爲你做的有多完美?一個武將不好好在腦子裡塞滿拳頭,非要學人家用智謀,還去陷害別人……你是不是對你的智謀洋洋得意,十分自信?”
“剛剛本官先去懷疑曾賀,後去懷疑曹文清時,你心裡是不是在仰天大笑,嘲笑本官狗屁的神探,完全被你耍的團團轉?”
祁承強瞪大着眼睛,臉色陡變:“沒,我沒有。”
“呵!”
林楓雙眼平靜看着他,黑洞洞的眸子就彷彿能看穿祁承強內心裡所有的秘密一樣,緩緩道:“你騙不到我的!”
“祁承強,你的確很聰明……但很可惜,你這次聰明反被聰明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