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喜潢氣喘吁吁地扶膝站在中圈位置,難以置信地望着比分牌上那刺眼的95:17!他們在第三節關鍵的最後時段,竟被南聿隊打出一波堪稱致命的14:!
李嘉航輕拍着鄭喜潢顫動的肩膀,低聲嘆氣,隨後攬着鄭喜潢疲憊地走回板凳席。在他看來,單槍匹馬獨陷敵陣的鄭喜潢已經做得夠好的了,但是遺憾的是,由鄭喜潢的大殺四方所勾起的懸念卻似乎又被南聿隊給澆熄了。他不得不承認,兩隊的硬性實力仍舊存在難以逾越的巨大差距。
南聿隊所打出的反擊高氵朝如滿盆冷水當頭潑下,北山全隊頓時都被沮喪的情緒所籠罩。
板凳席一片壓抑。
陳逸東拿起筆,卻發現空白的戰術板再也寫不出任何戰術。除了他所保留的李嘉航與林豐德的高低位配合,他此時似乎也已是無能爲力,腦海如同乾涸般地,他找不到任何能夠止住眼下頹勢的思路。南聿隊首發陣容那摧枯拉朽般的破壞力可謂恐怖,江小銘在場時還能夠用那無解遠投與之相抗衡,可如今在沒有江小銘的情況下,他又該如何調整陣容。
他不想認命,不想辜負了眼前這幫傢伙對他的信任與期待。
放下戰術板,陳逸東深吸口氣,沉聲吩咐道:“最後一節,解除對李嘉航與林豐德高低位配合的限制,第四節初段所有的配合都由你們自己來決定。鄭喜潢,第四節初段你切換到攻擊模式,改打無球進攻,在側翼形成牽扯,爲李嘉航與林豐德所習慣的中路解放空間。雷震與鍾誠宇在高低位形成雙掩護,藉機爲李嘉航創造空間。”
“那在防守端該怎麼處理,我們的防守並不能有效地對南聿隊形成限制。”林豐德稍作猶豫後,苦笑着問道。
“你們的體能狀況如何?”陳逸東答非所問。
衆人面面相覷,沉寂片刻後,鄭喜潢緊咬着牙關,朗聲應道:“我的體能狀況沒有任何問題!”
聞言,所有人都將驚訝的目光集中到江小銘身上。在此前三節比賽中,作爲北山隊進攻發動機的鄭喜潢無疑體能消耗巨大,他在防守端既要與南聿隊最具威脅的溫康相纏鬥,在進攻端又要承擔起突破傳導的重任。而在打滿三節後,他的體能狀況怎麼可能沒有問題。
但明知道鄭喜潢是在逞強,也沒有人出聲揭穿。他們都能理解鄭喜潢此時的心情,因爲他們都一樣,不管多累他們都要奮不顧身地堅持到最後一刻。
“我們的體能狀況都沒有任何問題!”所有人異口同聲地高聲喝道。
“既然如此,”陳逸東眼底閃逝過疼惜與欣慰相互糾纏的情緒,但他仍是神色肅然地吩咐道,“那在最後一節就將防守策略換爲全場緊逼,所有人都不要吝惜體能,都給我上前去逼搶,知道餓狼和瘋狗都是如何咬人的嗎,就照着那樣來!”
“是!”
柳園輕笑兩聲,輕搖着頭,在心底喃喃道:“餓狼與瘋狗,陳逸東那傢伙所做的比喻,聽着都覺得有些熱血沸騰,那傢伙。怎麼辦,我也突然好想登場。”
鼻頭微微有些酸澀,柳園便擡眼漫無目的地朝熙熙攘攘的觀衆席望去。
他記得,每年爭霸賽的決賽都會有那麼多的觀衆爭相前來捧場。多希望,自己也能夠站在場上,投進三分後擡手迎接着全場瘋狂的歡呼,就像江小銘所做的那般。他驀地覺得有些遺憾,自己當初要是能再張揚些就好了。
突然間,柳園在觀衆席的過道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不由得愣住,那人分明就是溫嵐。他們給溫嵐留了門票,而溫嵐卻始終都沒有出現,卻原來她一直都待在過道。他能體會到溫嵐的心情,溫嵐夾在溫康與北山隊之間,確實是左右爲難。
趁着陳逸東在與隊員們反覆強調着戰術安排,柳園便撐起拄拐,悄無聲息地繞過板凳席,朝觀衆席慢悠悠地移去。
溫嵐略微失神地看着數字分明的記分牌,心裡五味陳雜。
看起來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而溫嵐的心情也直跌谷底。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哪支隊伍能夠贏得最後的勝利,一邊是自小對她悉心照顧的哥哥溫康,一邊是陪伴着自己一路走來的衆多好友。但無論誰勝誰負,她想,她都不免得會感到難過。
所以持有前排門票的她也只敢站在過道角落中,默默地看着比賽,看着她的哥哥,看着她的朋友。
“還是無法純粹地把自己當做觀衆嗎?”
熟悉的聲音撞入耳際,溫嵐不禁錯愕地回身望去。柳園臉上掛着從容的笑意,費勁地拄着柺杖朝溫嵐走來。溫嵐連忙上前相扶,而柳園卻擺手示意不必。
柳園站在溫嵐身側,自顧自地看着北山隊板凳席邊衆人的身影,無奈地笑道:“爲難他們了,在如此巨大的實力差距下,他們都能堅持到現在。”
溫嵐輕咬着下脣,默不作聲。
“你還沒回答我呢,小嵐,到現在還是無法只把自己當做普通觀衆嗎?”柳園又問道。
“……一邊是你們,一邊是哥哥。”良久後,面帶苦笑的溫嵐才緩緩地說道。
柳園挑高了眉,蜻蜓點水般地掃了溫嵐一眼:“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既然你無法左右這局勢的變化,那爲何不好好地欣賞這變化的奇妙。”
溫嵐頗感驚詫地擡眼盯着柳園,脫口而出:“柳園學長,你的意思是讓我從欣賞的角度來觀看比賽嗎?”
柳園輕聳着肩,咧嘴笑道:“有何不可。”
“但是這種事真的可能做到嗎,我覺得……”
柳園打斷了溫嵐猶猶豫豫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的確無法做到,因爲我是北山隊的一員,但你與我不同,你是自由的。換而言之,你只是一名熱愛籃球的球迷罷了。你有沒有想過,你爲何會熱愛籃球呢,你是因爲個別的人而熱愛籃球的嗎,顯然不是,你之所以會如此熱愛,是基於籃球本身所特有的魅力。既然如此,你又爲何會做不到像一名球迷那樣地去欣賞比賽呢?”
溫嵐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頓時啞然。
柳園稍作停頓後,又說道:“所有的情緒都不要有,在這一刻,好好欣賞眼前這場獨一無二的比賽吧。”
溫嵐隨着現場翻涌的聲浪而陷入陣陣恍惚。
我之所以如此熱愛籃球,是基於籃球本身所特有的魅力,但是我真的能做到,像球迷那樣來欣賞這場比賽嗎?
還沒等溫嵐想通,現場驟然掀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驚喜的吶喊聲!
現場解說員隨即也難以置信地嘶喊道:“看啊,那是誰!快看,那是誰!”
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球員通道,眼前亮如白晝的燈光愈發地刺眼。
但他就是要走向光亮,擁抱光亮,享受光亮。
人都是爲了光亮而活的,他並不例外。
踏上那片由勝者的汗水與敗者的眼淚所搭積而成場地後,江小銘慢慢擡起頭。
他回來了。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