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時針向前撥動十個小時,結束了毫無成果的軍議,信長在和室裡一個人靜坐了超過兩個小時。整個城內,沒有一個人敢去打擾面色沉重的信長,即使是濃姬夫人也不過是親自遞了一杯熱茶進去而已。
當報時的小者敲着梆子,大聲通報子時已過,信長突然站了起來。
“阿犬,拿酒來!”寂靜的夜空中一聲大喊。
信長這一聲充滿了氣勢,語氣中顯露的是王者一般的氣定神閒,絲毫沒有大戰將近的那種緊張。
原本都有些昏昏欲睡,跪坐在外間的侍從們聽了吩咐,立刻打開障門,拿着引火褶子,把和室內的蠟燭全部點燃。整個室內突然燈火輝煌起來,照映着高大的信長。
濃姬和侍女似乎早有準備,吩咐聲才落下,就從外面端上了一壺酒以及兩碟下酒的菓子點心,放在信長的跟前。
信長看了一眼濃姬,似乎是要把自己這位非常喜愛的妻子的樣子完全刻進腦海裡。而濃姬也靜靜地看着信長,款款一笑,激勵着信長。
信長結果濃姬親自斟滿的酒碟,舉起來把酒一飲而盡,“歸蝶,爲我擊敦盛之鼓。”濃姬微微低了一下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隨後她從侍女手裡接過一面小小的手鼓,“呀咿!”鼓聲叩擊起來,毫無沉悶淤滯之色,連綿不絕。
信長隨即舞起了敦盛,“人間五十年,與天相比,不過渺小一物。看世事,夢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此即爲菩提之種,懊惱之情,滿懷於心胸。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見敦盛卿之首級……”
舞罷,一息不停,信長把手中的摺扇隨意一丟,“拿泡飯來。”
信長把茶泡飯稀里嘩啦灌了下去,“歸蝶,等我回來。”“好。”濃姬安靜的跪坐在那裡,信長用略帶留戀的眼神看了一眼。
然後他親自吹響出兵的法螺,嗚嗚嗚的法螺聲突然鳴響,整個清須城都被震動了,一戶又一戶的宅邸亮起燈來。原本安靜的城池頓時喧鬧起來,入耳的都是武士披甲,牽馬出欄的聲響。兵器交雜,腳步聲一點兩點的匯聚。
信長卻不等這些家臣武士和足輕,獨自騎上愛馬“連錢葦毛”,向城外衝去,僅有巖室長門守、長谷川橋介、佐藤藤八、山口飛騨守、賀藤彌三郎等五名侍從即刻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信長飛馳到門口,遙遙看去居然已經有人在等待着自己,到了眼前一看。藤吉郎和小一郎以及十餘名足輕都揹着散發着米香的草袋,早有準備的站在城門口等他。
似乎是出乎意料,似乎是難以相信。畢竟信長自己都是一個人內心之中激烈掙扎了超過兩個小時才下了發動正面強襲的決心。而藤吉郎不僅比他更早下預判,甚至連兵糧都準備好了。
“藤吉郎,跟上來吧,可不要掉隊。”信長不住的用讚許的眼神看着這名曾經不過是小小步兵的矮小男子。
拿着信長長槍的前田利家此時也已經奔到門口,他將長槍遞給一名跟隨在信長身邊的侍從。“殿下要往何處去?”
“熱田。”“好,臣下便在這裡爲殿下通傳。”說完,信長馬鞭一揮,透過夜幕快速離去。
清須城內各家的武士手忙腳亂,三五成羣,紛紛擁到城門口,被前田利家告知信長僅僅十幾人就去熱田迎擊今川軍去了,一時間都被這巨大的勇氣所鼓舞。
武士們紛紛騎馬披甲,足輕們也自發集隊向熱田奔去。
天色微亮(大概是早晨七點的樣子,春天天亮的晚),信長到達了熱田神宮。他也接到了鳴海等一系列城砦已經全部失陷,佐久間大學、織田玄蕃、飯尾近江守等武士以及將兵八百人全部戰死的消息。
信長聽了消息,不爲所動,脫下頭盔,步入熱田神宮根本中堂。其他的神衹一概不看,信長直接走到了日本武尊的神像面前。一貫不信神佛甚至有些鄙視神佛的信長突然雙手合十,默聲祈禱。
原本安靜的殿堂由於武士的闖入震動起來,信長雙手一擊,熱田大神的神像居然傳出了金鐵交擊的一聲鳴響。
“熱田大神庇佑我軍百戰百勝!”信長並沒有不可思議的愣住,而是趁機大聲呼喊道。
此刻已經聚集到根本中堂外的數十名武士足輕都聽到了那一聲叩響,驚爲天人,紛紛跪倒,感覺熱田大神顯靈。心中對信長所說的勝利之詞深信不疑,有人甚至激動的落下淚來。
信長大馬金刀的走出殿堂,“可願與我一道迎戰今川治部?”
殿堂外的士兵們轟然應諾,舉起武器,狂呼請戰。
於是信長暫時停兵,讓奔馳了三個多小時的士兵休息,並就地等待集合更多的人手。藤吉郎則把連夜製作的飯糰分發給趕到的士兵們,讓士兵們補充體力。
這時信長接獲舒服織田秀敏的消息,今川義元的本隊已經從西三河堅城岡崎城出發,向鳴海大高一線靠攏,其前鋒已經通過沓掛,正在境川過河。
而今川義元本隊的路線有兩條,一條是沿着海岸的平坦灘地,無遮無擋的快速進入尾張。一條是經由田樂狹的街道,走大路進入尾張。
但是熟知尾張地理的信長卻立刻判斷義元會走田樂狹,因爲此時已經早上八點,太平洋的潮水上漲,開始淹沒尾張沿岸的土地,海邊的道路是絕對無法讓大軍通過的。
很快包括柴田勝家、佐佐成政、村井貞勝、丹羽長秀、森可成等大將先後趕到,信長麾下已經有騎馬大將六員,步兵四百以上。於是大家合議,通過丹下和善照寺直驅田樂狹,奇襲今川義元的本隊。
重臣們雖然還在猶豫和反對,但是事已至此,騎虎難下,於是全軍向善照寺方向運動。
正午,今川義元停軍田樂狹的消息確認,織田信長也已經到達了中島地方。
藤吉郎喘勻了氣,在信長的馬下指着約三千米外的田樂狹,“殿下,駿河治部似乎停下了,已在桶狹間山上下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