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脈雄據高昌、焉耆和龜茲之北,從西北往東南走,橫貫整個包括突騎施、回紇、突厥的遼闊地域,形成複雜多變的地勢,亦成各國的分隔和天然屏障,其中沙漠、綠洲、草原、丘陵相鄰,河溪貫流,湖泊點綴,成爲各大小遊牧民族生活逐鹿的場所,自古已然,到今天仍沒有改變。
天山橫跨塔克拉瑪干北面達三千多裡,寬三百多裡,由數列褶曲斷層的山脈組成,形成多處陷落的山間盆地和深谷,山內冰川密佈,北坡長着茂密的雲杉林,南面龜茲等國所在之地,則是片片山地草原。
從龜茲到碎葉城,道路並不好走,須沿天山山腳西行,越過龜茲河的支流,抵達撥換河的東岸後,沿河轉往北行,越過山區再朝西北走,直至抵達區內最大湖泊熱海。碎葉城就在熱海西北百多裡處。
荒原舞領着龍鷹,縱騎在草原上馳騁,這大片谷地平川,在北面天山雪峰林立下,林木蔥鬱,綠草如茵,鬆塔劍指藍天,牧民的帳篷和點點牛羊零星散佈。
龍鷹茫然不知荒原舞要領他到哪裡去,而這處是他的地頭,當然信任他的看法。在這廣闊複雜的地域,要找尋一股數千人的馬賊,等若大海撈針,甚麼靈應都派不上用場。
黃昏時分,來到一道河流的東岸。此處已屬天山山腳的山區地帶,丘陵起伏,河流則來自天山的河谷,在夕陽初落,晚霞剛現的一刻,河水反映着金黃的色光,非常迷人。
看着滾滾流水,龍鷹讚歎道:“經過塔克拉瑪干的旅程後,見到水我便心生狂喜,這麼急湍的水流。蘊藏着能與乾旱對抗的超凡能力。”
荒原舞指着北面的冰峰道:“你尚未見過這裡冬寒的情景。現在是初春時節,春天太陽將冰川的積雪消融,雪水從高山經峽道河谷從北面瀉下,令草原山野的大小河流回復生氣,草原也從沉睡裡甦醒過來,花開遍地,處處生機。盛夏是我們最歡樂的時光,和闐河水重新貫穿沙漠注入塔里木河。”
龍鷹心忖必須在和闐河複流之際,通過綠色捷道趕返高原去,否則將沒法目睹自己的孩子從心愛的女子身上現身人世。問道:“我們要到哪裡去?”[
荒原舞道:“要掌握邊遨的行蹤。憑我們兩人絕辦不到,須找能者幫忙。來吧!”
兩人策騎北走,進入山區。此時天色漸暗,愈來愈難走,兩人牽馬而行,幸好荒原舞對這一帶乃識途老馬,又有月兒照路,午夜前,終於抵達一個深藏山內的河谷。
抵達谷口前。高處傳來尖銳的口哨聲,荒原舞止步停下,嘬脣發出哨叫,這小子不愧是能歌善舞之人。口哨聲也比別人悅耳動聽。
忽然一團黑影從天而降,着地後化爲人形,竟是個穿着獵人裝束的年輕小夥子,見到荒原舞。便毫不猶豫地搶前與他擁抱。
兩人親熱的說着龜茲話,龍鷹聽不懂半句,只知兩人相見甚歡。顯然是關係密切良好。
荒原舞又介紹兩人認識,說的是突厥話,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屬天山族,此族散佈天山山區內,以打獵維生,全是出色的獵人,個個身手不凡,至此龍鷹方明白荒原舞因何領他到這裡來。
名叫達達的小子,本領高強,乃天山族最出色的獵手之一,今晚輪到他當值。他的突厥話不很靈光,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龍鷹說話,但對兩人的熱情,卻是可置疑。
他們的來訪,惹得谷內近二百人從睡夢中醒過來,他們不設營賬,卻在大樹上搭屋而居,令龍鷹大開眼界。
在熱烈歡迎下,族長迎他們登上他的樹屋。族長叫喀林加定,年紀雖逾四十,仍是精壯敏捷。
從下面看上去,樹屋似乎很細小,但到入屋後,方曉得相當寬敞,以布帳分隔出寢室和客室,族長喀林加定有兩個妻子,都是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健美,輪廓分明,令人眼前一亮。
介紹了龍鷹後,喀林加定和荒原舞以龜茲語交談,龍鷹坐在軟席上,背靠屋壁,悠然自得的喝着帶點甘苦的茶,享受着身處樹屋的動人感覺。
說了好一會後,荒原舞向龍鷹道:“族長也收到邊遨在高昌屠村的消息,表示了極大的憤慨。”
龍鷹訝道:“他們似是與世爭,怎能曉得外面發生的事?”
荒原舞道:“他們確是與世爭,因沒有人敢到山區內來惹他們,以參師禪的強橫,卻絕不碰天山族的女人,因怕爲突騎施樹立強敵。可是說到消息靈通,山區草原方圓數百里的事,沒一件瞞得過他們。他們每次出獵,可長至數月,遠至千里之外。加上天山族有百多個部落,零星廣佈天山區域內,大家互通消息,可想見他們耳目之衆。現在你該明白爲何我花上兩天時間,仍要來找他們。”
兩人說話時,族長和分坐他兩旁的妻子都目不轉睛地打量龍鷹,他只好不住向他們報以溫和的笑容。[
龍鷹喜道:“他們肯幫忙嗎?”。
荒原舞先向族長解釋他和龍鷹說的漢語,到族長現出驕傲的神色,顯然荒原舞拍馬屁的功力不在他的劍術之下,才向龍鷹道:“他們不大看得起漢人,所以也不信任你們,到我說你是龍鷹,對你的看法才完全改變過來。”
龍鷹大訝道:“他竟知有我這麼一個人!”
荒原舞沒好氣道:“都說他們消息靈通呢!你可知自己的名號現在多麼響亮?在城鎮是街知巷聞,在這裡則是傳遍山林草野。族長還要見識你的箭術,明早離開前你最好找個時間表演。”
隨後道:“本來他們從不插手外間的事,以我和他們的關係仍沒法說動他,但因有屠村事件,激起他們的義憤,已決定全力出手助我們。今次邊遨是插翅難飛。”
又向族長解釋說過甚麼話。
族長聽後,說了另一番話。
荒原舞翻譯道:“族長指邊遨最厲害的戰術,就是來去如風、神出鬼沒的戰術。如果今次到這裡來搶奪天石,便是首次被人預估到行藏,該是因作惡多端,被山神懲罰。”
荒原舞又和族長商量了合作的細節,族長向他們做出祈福的手勢,退往帳幕後面的寢室。
荒原舞捏熄油燈,道:“睡吧!尚有個把時辰才天亮。”
龍鷹愕然道:“就睡在這裡?”
荒原舞道:“不然就是睡在樹下,但族長肯定不高興。我也沒有睡意,來,讓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可觀賞天山日出的美景。”
兩人攀上附近一處面向東方的高崖。月兒斜照裡,後方遠處雪山逶迤,山野在崖下限開展,幽林曲澗,雲杉鬆塔,雪蓮、野薔薇飄香吐豔,令人精神一爽。
荒原舞迎着山風深吸一口氣,指着遠方看不見處的龜茲,道:“天山擋住了北來的寒風,我們的國土雖南接塔克拉瑪干,幸有塔里木河作天然屏障,兩岸原始茂密的胡楊林,擋着大沙海刮來的風沙,又灌溉我們的綠洲草野,水源充足,長年不絕,形成肥沃的平野,在域外得天獨厚,比大沙海和崑崙山之北的大小諸國,天然條件更優勝。”
龍鷹心忖正因如此,龜茲也成衆爭霸者口邊的大肥肉,且是首當其衝,難怪他們兩兄妹不住爲此盡心盡力,爲的正是保衛家園。若此目標,他們獨特的性格,不知會使他們變成怎麼樣的人?不用任何原因,他也要盡全力保持美麗人間淨土的和平安逸,任何人的鬥爭,都是對這神聖土地的褻瀆。
荒原舞又指着南面道:“那處有座公主峰,因一個悽迷的傳說而得名,在很久很久以前,焉耆國一位美麗的公主,就在那裡殉情。”
龍鷹心中涌起奇異的感覺,每個民族都有他們迷人的傳說和信仰,若能像老子李耳描述的“小國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會有多好呢?
荒原舞滿懷感觸的聲音,繼續傳進他的耳內,道:“孔雀河在公主峰附近流過,上游流經處有道長近二十里的險峭峽谷,是進入大沙海的主要孔道。貴國晉代時,曾在此築鐵門關,關口絕壁千仞,崖窄谷深,形勢險要。”
龍鷹聽得說不出話來。
夜風陣陣吹來,兩人衣袂拂舞。
荒原舞見他沒有答話,問道:“鷹爺在想甚麼?”
龍鷹籲出一口氣,道:“我在想,如果沒有戰爭,沒有你防我、我防你的關隘要塞,人間將會變成淨土。”
不由想起仙門,從這個出口離開後,是否也可撇下所有煩惱紛爭呢?
荒原舞思索他說的話,好一會後道:“我們兄妹最明白戰爭的可怕,一夜之間,所有一切都改變了,變得面目全非,平時熟悉的一切蕩然存,認識的人也變得不認識了,今天變成最可怕的一天,對明天則沒有任何期望。”
龍鷹道:“戰亂對你們的打擊很大。”
荒原舞道:“不是很大,而是永遠忘不了,直至這刻仍在影響我們。幸好你來了。”
龍鷹愕然朝他瞧去,投以詢問的目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