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異國絕色
不論翠翠或其他姑娘,起居處均不在風月樓內,而是半里許外,遠離鬧市、一排臨河而建的平房。水路往返,非常方便。
花俏娘與龍鷹在宅舍後登岸,進入居中最具規模的宅院,在主廳正中的圓桌坐下。
一個叫文嫂的中年婦人,領着兩個俏婢來招呼他們。花俏娘徑自拉着文嫂到一邊說了一番話後,文嫂領命離開,花俏娘回到龍鷹旁,以幽怨的眼神橫他一眼,道:“花俏是真的不依呵!”
龍鷹今次信了她大半,他雖然未曉得破她媚功之法,卻擾亂和削弱了她的“媚心”,失守下再控制不住,被他挑起慾火,故有感而發。
兩個丫頭知機的退往廳外。
耳聽八方下,燕語鶯聲從周圍宅舍處收入耳鼓內去,心忖這裡該是南城內聚集最多美女的地方,佳麗們由塞外遙遠的國度被送來這裡,本該是生不如死,可是龍鷹耳中聽到的,卻是輕鬆的生活氣息,可見香霸對旗下的生財工具,確有一套有效的駕馭手段,否則人人哭得兩眼紅腫的去招待客人,生意怎能愈做愈大?
龍鷹笑道:“上次的不依,難道是假的嗎?”
花俏娘玉頰生霞,嗔道:“那是親熱前的不依,現在是親熱過後的不依。今晚花俏要範爺陪人家,你不肯留下來,花俏隨你回家去。”
龍鷹差些兒招架不住,美女總能令人心軟,何況是像花俏娘般騷媚入骨的大美人。不過他早有定計,見招拆招的道:“唉!你道我不想嗎?可是內傷未愈,且傷的是氣脈,最忌酒色,花俏乖點兒好嗎?”
花俏娘道:“諸多借口,花俏知你在騙人家。”
龍鷹曉得漏洞所在,補救道:“本來只些許內傷,並不放在我範輕舟心上,殺人後我更特別想女人。可是昨晚野火場之戰後,我與美人兒廝混相親之時,卻出現精元損耗之象,幾乎是無法歇止,幸好仍能懸崖勒馬,可是後來去找高奇湛動手,竟然後勁不繼。他奶奶的,肯定是湘夫人在我身上弄了手腳,她派康康和惠子來伺候老子,打從開始已是居心不良。小弟和她往日無怨,今日無仇,還有師徒名義,竟然來害我。”
花俏娘秀眉緊蹙,道:“範爺說得太複雜了,奴家不明白呵!”
龍鷹心忖你肚子裡明白便成。好整以暇的伸手捏她臉蛋,悠然道:“在這裡,很難找到如美人兒你般可傾吐心事的人。唉!現在我是舉目無親,當然是除你之外。真想一走了之,永遠不回來。”
花俏娘大吃一驚道:“千萬不要向任何人說,這兩句話等同叛幫,清仁公子和他手下的二十八宿高手,更有對付你的理由。怎會舉目無親呢?除花俏外,柔夫人不也是全心全意去玉成範爺的心願嗎?”
龍鷹見好就收,目的是分花俏娘心神,令她打消苦纏之意,連消帶打下,乘機問道:“是不是白清仁那小子親身來說項,要美人兒放翠翠隨夫羅什那混蛋到野火場去?”
花俏娘爲難的道:“奴家不可以說呵!”
龍鷹捱過去吻她香脣,點頭道:“這個小弟是明白的。”
足音自遠而近,龍鷹一聽便知除文嫂外,尚有六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子,心叫救命。這比花俏娘更難應付,且後果不是一晚半晚可以了事,唯一想到的辦法是拖延之計。香霸此招很絕,明知他因復真和翠翠之事,不得不到風月樓來,故不愁他不入圈套。
最爽脆利落的應付方法,是斷言拒絕,但完全不合常情。範輕舟從來非是好人,貪財好色,因而纔會在青樓弄出人命。香霸拿得出來讓他挑選的美女,肯定個個人間絕色,他不起心纔怪。
剛纔向花俏娘說的一番話,一石二鳥,爲自己的拖延之計先紮下根基。
明白自己的處境是一回事,好奇心又是另一回事,龍鷹忍不住瞪大眼睛,注視廳子的正大門。
美人兒終於嫋嫋婷婷的來了,似沒有刻意打扮,可是六個年輕漂亮的少女,人人衣色發裝有異,像將雨後橫過天空的彩虹帶進廳子裡來,香風直送進他的鼻端去,灼熱的青春氣息,撲人而至。
龍鷹定睛瞧去,腦際轟然一震,看到的只有一張臉孔,勾起了久遠得像前世輪迴般的記憶。
在人的一生裡,某些時刻的記憶,在其他記憶漸轉模糊時,仍是歷歷在目。又有一些記憶,密藏在心底深處,被勾起時,方知道當時的印象和感覺是那末深刻難忘。
當年爲躲避敵人,他溜往于闐去,遇上池上樓,還因跟蹤他闖入有天竺女郎表演歌舞的場所,目睹天竺豔色和別具一格、奪人心魄、充盈神秘宗教色彩的舞蹈。猶記得其時忘了池上樓,心迷神醉的一意觀賞。
映入眼簾的,正是姿色不在於闐帳棚內天竺舞女任何一人之下的天竺少女,苗條、嫺秀,天真火熱的大眼睛驚人地吸引人,輪廓如從晶瑩的大理石精雕細琢出來,不施任何脂粉,已是巧奪天工、眉目如畫,那種異國情調的絕色,以龍鷹的見慣美女,亦爲之傾迷。
他忘了花俏娘正在注視他,像整個天地只剩下他和眼前的天竺美女,其他再不重要。
花俏孃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將他扯返冷酷的現實裡,輕輕道:“她的名字叫玲莎,是來自天竺的美人兒,範爺真有眼光,今次這批美人兒裡,數她姿容最出衆,歌舞更勝翠翠。”
龍鷹痛苦得想自盡,他強烈地希望可救她脫離苦海,永遠保護她、珍惜她,但亦會因她泄露真正的身份。眼前的各國佳麗,自幼受訓,等於香霸派出的另類臥底,是燙手熱山芋。只恨理智是一回事,情緒又是另一回事,看她一眼已中了毒。
她的氣質引人入勝,靈巧伶俐,含情脈脈的烏黑眼睛,略帶羞澀的笑容,仿似在見到龍鷹的那一刻即陷入情網。
龍鷹心忖,未來的事未來再想。湊往花俏孃的小耳道:“只選她一個,暫時仍由花俏大姐看顧她,待小弟內傷痊癒,纔來迎她回家。”
說畢立即開溜。
龍鷹神魂顛倒,又興奮又苦惱,既罵自己又罵香霸的回到因如閣附近的大街處,
羌赤和復真正等得不耐煩。
隔遠向兩人打出成功的手勢。
復真現出不敢相信,又是驚喜若狂、夢想成真的表情,使龍鷹聯想到風過庭緊握着仍在滾流河水裡的月靈雙手的一刻,想起風過庭在“死亡之海”造的夢,想起命運,想到仙門。
就在這一剎那,他“清醒”過來。
從在水榭見到柔夫人的一刻開始,他的心神受到柔夫人吸引,逐漸轉移和集中到她的身上。這個過程是緩慢和不自覺的。划船到風月樓的水途,他的魔種進一步被她的媚術所制,雖未失靈明,但已產生出非得到她不可的熾烈情緒,至她遽然離開,立陷失魂落魄的下風劣境,更被花俏孃的**激起**,心神失守。能力保不失,全因曉得對方的陰謀手段,明白若欲得到湘夫人或柔夫人,絕不可和花俏娘苟合偷歡,這絕非高尚的理由,可見他的魔種抵抗不了柔夫人至陰至柔的可怕媚功,還以爲一切如常,純因色心作祟。但當六女魚貫入廳讓他挑選,他僅有的一點靈明終於崩潰,完全被天竺女郎奪掉魂魄,勾起深藏的情緒,對玲莎生出沒法抑制的愛憐之意。幸好他靈智雖失,卻仍因早已定下方向,就憑那點僅餘的意志,逃命似的溜出來。
剛纔從復真的反應,引發出連串的聯想。當從命運聯想到仙門,他受制的心神終於破繭而出,與更廣闊和超越的意、識結合,掙脫了柔夫人加諸他身上男女熱欲的枷鎖。
一時間,周圍的人聲、車馬聲、河水流動的聲音,潮水般涌入他兩耳之內,他從心魔脫繭而出,重新接觸到身處的世界,如夢之初醒。
龍鷹心呼厲害。
玲莎肯定是玉女宗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弟子,甚或湘夫人和柔夫人的接班人,自己現在是半隻腳踩進她的溫柔陷阱去,也不知如何了局。
羌赤向來到身前的龍鷹訝道:“範爺的臉色爲何忽然變得這般難看?”
龍魔心忖今次的失手,對自己衝擊之大,若如那次見罷席遙後去找仙子時的情況,否則憑他潛藏的魔種怎會將心意寫在臉上?深吸一口氣,回覆常態,微笑道:“只是小事。”
轉向復真道:“成功了!”
復真緊張的問道:“肯減多少?”
龍鷹豎起十個指頭。
羌赤失聲道:“減十兩金這麼多!”
復真不知該歡喜,還是失望,苦惱的道:“怎拿得出五兩金子呢?”
龍鷹心不在焉的道:“是十錢。”
他的口和兩人說話,心中想的卻是受媚功所惑的情況,假如“魔種”等於一支軍隊,那“道心”便是主帥,主帥被制,下面的兵將,不論如何驍勇善戰,仍要吃敗仗。,
羌赤和復臭一起驚呼道:“只肯減十錢?”
龍鷹收攝心神,笑道:“是減剩十錢。翠翠正在收拾行裝,候你去接她回家。”
復真彈上半空,喜極狂呼,引得路人側目,以爲他發了瘋。
龍鷹現在是和光陰竟賽。
當突厥大軍全面入侵中土時,誰準備得更好一些呢?
默啜正全力攻打突騎施,他則在暗裡籌劃遠程奔襲“賊王”邊遨的軍事行動,拖默啜的後腿。此爲關鍵的一着,否則回紇的獨解支危矣。
若突騎施被征服,獨解支勢成默啜下一個軍事目標。
黠戛斯與回紇脣齒相依,可是黠戛斯位置偏北,地大人稀,七地絕大部分是山區,不利行軍,好處是外人難以入侵,壞處是回紇人有起事來,難以支援。若在默啜的支持下,“賊王”邊遨在回紇境內取得立足點,薛延陀馬賊的不住壯大,將代表獨解支不斷的被削弱,一俟時機來臨,征服了突騎施的默啜對回紇和鐵勒部來個三面強攻,黠戛斯在遠水難救近火下,獨解支將難逃亡國滅族的大禍。
回紇之於突厥,等於吐谷渾之於吐蕃,一旦落入默啜之手,塞外和西域諸國將只餘投降的分兒,黠戛斯除龜縮極北外,再無他法。在那樣的情況下,默啜再沒有後顧之憂,且擁有近乎無限的人力物力,在吐蕃元氣未復、沒本錢干涉下,全面入侵中土。
龍鷹正因看穿此點,遂定下殲滅薛延陀馬賊的大計。
回紇的情況一如大江聯,前者乃默啜的心腹之患,而大江聯就是大周皇朝一個暗裡不住生長的毒瘤。
要割除這個毒瘤,需要的是完美的計謀,武力只是不可缺的後盾。
就看誰能先一步去掉勝利之路上的最大障礙。
龍鷹坐在香居內的偏廳,享受家居式的伺候,心內思念紛紛,目的卻在提振精神和鬥志,以應付在大江聯總壇內層出不窮的挑戰。
送了復真和翠翠返右帥壘後,爲了想見弓謀,到了民宅香居來,這裡正是他的避難所,提供的是家居的溫暖。
弓謀來了,在他身旁坐下,衆女知機的避席。
龍鷹扼要的將過去兩、三天的事告訴弓謀,指出那不知名的九壇級高手是白清仁,與手下的“二十八宿”人物,形成一個可怕的暗殺集團,又特別提起柔夫人,看弓謀可否就這方面提供資料。
弓謀聽罷,沉吟好一會,道:“該是楊清仁纔對。”龍鷹訝道:“你聽過他嗎?”
弓謀道:“聽爹說過,想不到他竟是九壇級裡那秘而不宣的人物,他是唐初開國時曾顯赫一時的‘影子刺客’楊虛彥的孫子,想不到長大後仍是操祖父的故業。”
龍鷹道:“楊虛彥是誰?”
弓謀道:“楊虛彥乃‘邪王’石之軒的另一個弟子,武功不在寇仲和徐子陵之下,後於‘玄武門之變’在寇仲、徐子陵、侯希白和跋鋒寒的連手下伏誅。此人與香家和大明尊教關係密切,練成《御盡萬法根源智經》裡最厲害的功法,又和李淵的董妃私通,使董妃生下他的兒子。後董妃離開李淵,返回洛陽定居。據傳楊虛彥是大隋原太子楊勇之子,至於是否事實,則難以考究究”
龍鷹咋舌道:“竟有如此人物。”
可以想象當年寇仲等人和楊虛彥間的龍爭虎鬥。
弓謀續道:“我之所以對他的名字記憶特別深刻,是因魔門綰綰外最厲害的另一個女人白清兒,來找香霸之父香感秋,請他不惜人力物力,務要找到董妃之子,而家父正是由香感秋指派負責此事者。後家父終不負白清兒之託,但之後的事便不清楚了,看來楊清仁該是被白清兒收爲徒弟,培育成今天這麼樣的一個人。”
龍鷹點頭道:“如此看,《御盡萬法根源智經》落入了白清兒之手,她創立‘玉女宗’還不夠嗎?爲何這麼着緊楊虛彥的後人?光是楊勇之子的身份,不足以解釋她的行爲。大隋已是煙消雲散的事,不具有任何號召力。”
弓謀傲然道:“範爺這個疑惑,恐怕香霸亦解不了。爹是從白清兒鑑貌辨色、字裡行間猜出來的。白清兒肯定深愛楊虛彥,這於魔門來說是大忌,但愛情這東西是不可理喻的,是如此便如此。閒話兩句,爹遇上白清兒時,她已是六十開外,可是外表怎看也只是二十來歲的年紀,明豔照人,令人難以相信。”
龍鷹不由想起武曌,笑道:“你爹對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弓謀嘆道:“她該是爹最難忘懷的女人,想想現在的湘夫人,可猜想白清兒當年的風采。”
龍鷹道:“柔夫人又如何?”
弓謀訝然道:“我還是首次聽到香家有這麼一個藍眼睛的女人。”
龍鷹道:“柔夫人是香家的秘密武器,專門爲香家訓練特別出衆的女子,再以之爲美麗的工具。現在愈來愈清楚了,玉女宗已和香家結合,對大唐展開報復,目標是捧楊清仁登上帝位,與小可汗是合作伙伴的關係。難怪小可汗拿楊清仁沒法。”
弓謀道:“最近還有兩件大事,震撼着大江聯總壇的領導層。”
龍鷹精神一振,問道:“究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