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王的神色看起來很認真。
秦逍倒是知道,特勤是兀陀的官職,僅次於葉護,在兀陀擁有特勤的官位,也就是屬於貴族。
乞伏善一半的財富,已經是誘人至極,更莫說給予特勤的身份。
許多兀陀的戰將戰功累累,可是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特勤的身份,一旦被奉爲特勤,不但身份尊貴,而且所屬的部族也將會受到其他部族的尊重。
千戶人口,那也並不少。
財富、身份、土地和人口,這已經是白狼王可以給予的最豐厚的賞賜。
秦逍深吸一口氣,道:“汗王,這些饋贈,真的是.....讓人無法拒絕!”
“如此說來,你是答應了?”白狼王眉頭舒展開,哈哈笑道。
秦逍卻是看着宇文承朝,問道:“大公子,你覺得我該不該答應?”
“這樣的抉擇,旁人無法給你提供意見。”宇文承朝肅然道:“至少汗王給你的這些東西,宇文家永遠都無法給你。”
秦逍點點頭,笑道:“汗王,你如此慷慨,我是真的很感激,可是......我恐怕無法答應你的要求。”
白狼王皺眉道:“你可知道,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本汗言出如山,既然承諾,就一定會履行。你是否再考慮一下?”
“不必。”秦逍苦笑道:“汗王,我出生在西陵,生長在西陵,是土生土長的唐人。汗王隆恩,如此厚待,我心裡確實很感激,可是我一個唐人,在兀陀未必會習慣。”
“很多唐人來到汗國,一開始都不會喜歡。”白狼王道:“但是時間長了,一切也都習慣了。你留在兀陀,用不了一年半載就會徹底習慣這邊,到時候娶妻生子,子孫綿延,盡享榮華。”
“可是我對這片土地沒有任何的熱愛。”秦逍含笑道:“我是個戀土之人,不習慣流落在外。在唐國的土地上,哪怕我只是一個叫花子,我也覺得自己是在家中,可是離開大唐,即使金玉滿堂,我也只能覺得我是在流浪。汗王美意,我只能心領了。”
宇文承朝這才笑着向白狼王道:“汗王,看來我猜的果然沒錯,王逍不會答應。”
白狼王也笑道:“王逍,你錯過了好機會,但以你的品性,以後定然有更好的機會。”摸着鬍鬚道:“這樣吧,回城之後,要抄沒乞伏善的家,你可以前去,在他家中挑選三件東西,無論是人是物,你都可以帶走。”
“這......!”
“汗王賜賞,趕快謝過。”宇文承朝立刻道。
秦逍心想乞伏善既然大權在手,這些年蒐羅的珍奇異寶應該也不在少數,既然白狼王放了話,自己到時候去挑選三件珍寶也無不可,雖然自己已經有那一袋子珍寶,但這世上應該沒有幾個人會嫌自己銀子多。
隊伍雖然距離白狼城不過幾十里,但一直都沒有動身。
等了好幾個時辰,天黑時分,終於聽到馬蹄聲響,只見從白狼城方向有大隊騎兵向這邊過來。
宇文承朝沉聲道:“戒備!”
胖魚等人立刻拔刀出鞘,衆兀陀騎兵也迅速上前來,護衛在白狼王左右。
馬蹄帶起滾滾沙塵,快到近處,速度慢了下來,白狼王雙手叉腰,在兀陀狼衛的簇擁下,仰着脖子,神色冷峻地看着來騎。
秦逍卻是很快認出來,來騎當先一人,正是乞骨力。
他心下一凜,暗想乞骨力帶着大隊人馬前來,難道是要拼死一搏?
先前白狼王派人給乞骨力送去書信,也不知道寫了什麼,如果書信之中告知乞伏善已死,乞骨力走投無路,只能放手一搏。
卻見到乞骨力忽然翻身下馬來,獨自向白狼王走過來,距離還有幾步,忽然拔出佩刀,宇文承朝等人都是握緊刀,乞骨力雖然看起來威猛兇悍,但是憑他一人,想要傷及白狼王是絕無可能。
距離白狼王還有三步之遙,乞骨力忽然跪倒在地,雙手橫捧着馬刀,舉過頭頂。
“乞骨力拜見白狼王。”乞骨力高聲道:“奉汗王令,已經圍住乞伏善住處,將其家眷全都拘押,關在獄中的冤犯也已經釋放,乞骨力罪大惡極,懇求汗王懲罰!”
白狼王緩步走上去,宇文承朝低聲道:“汗王小心。”
白狼王卻是並不在意,走到乞骨力面前,伸手拿過乞骨力舉起的那把刀,隨即將刀鋒放在乞骨力頭上,淡淡道:“本汗承諾的事情,不會改變。你的家眷和族人會得到保全,本汗不會傷害他們。”
乞骨力口頭道:“汗王大恩,乞骨力永世感激。”忽然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並不廢話,竟然朝着自己的喉嚨直接刺了進去。
秦逍見狀,吃了一驚,便是宇文承朝也是微微變色。
但秦逍此時也終於明白,白狼王派人給乞骨力送去的書信,卻是要讓乞骨力帶人去逮捕乞伏善的家眷,然後釋放貼木合等人,而交易的條件,顯然是可以免除乞骨力家眷和部族的罪責,只要乞骨力以死謝罪。
白狼王將那把刀丟在乞骨力屍首上,隨即向乞骨力帶來的那羣騎兵做了個手勢,再不多言,轉身往回走。
那羣騎兵迅速衝過來,隊伍井然有序,竟是用馬蹄從乞骨力身上踩踏而過,幾十騎來回踩踏,沒過多久,已經是將乞骨力的屍首踩踏成肉泥,可怖至極。
秦逍心下也是駭然。
白狼王面相看起來很是和善,但是出手卻也很是兇殘。
但他也明白,勝者爲王敗者寇,白狼王如果輸了,下場同樣悽慘。
白狼王這時候已經翻身上馬,一抖馬繮繩,催馬便行,先前跟隨白狼王的那些狼衛以及跟着乞骨力過來的兀陀鐵騎,迅速匯成一支騎兵隊伍,跟在白狼王的後面,如狂風捲過大地,向白狼城飛馳而去。
馬蹄聲聲,大地發出悶雷般的響聲,沒過多久,便已經瞧不見那支隊伍的影子。
秦逍看向宇文承朝,苦笑道:“大公子,汗王這就將我們丟下了?”
“他要回城穩住局面。”宇文承朝面帶微笑,向胖魚道:“胖魚,和大家說一聲,咱們也出發吧。”
實際上剩下的人已經不多,白掌櫃的馬車也不能走的太快,順着白狼城方向走了二十來里路,便聽得前方又傳來馬蹄聲,這一次來的又有數十騎,到得近處,當先一騎是名老者,勒住馬,躬身行禮:“白狼部俟斤薛祁路,奉汗王之令,前來迎接貴賓!”擡手道:“請!”
也便是在這一瞬間,他帶來的數十騎迅速分開,左右兩邊列陣,中間是一條寬敞的道路,馬背上的騎兵都是手握馬刀,刀鋒卻是向前斜指,指向地面。
宇文承朝向秦逍低聲道:“這是兀陀人的下刀禮,只有最尊貴的朋友才能享受這樣的禮遇。”
秦逍笑道:“我還以爲白狼王不管我們了。”
便在此時,卻見到俟斤薛祁路取出一隻牛角號,對天吹號,低沉的聲音響起。
宇文承朝嘆道:“白狼王真是太客氣了。”
“大公子,這又有什麼說道?”
“即使是迎接最尊貴的朋友,也只需要騎兵吹號便可以。”宇文承朝道:“這吹號的是俟斤,那就是說,不管發生怎樣的事情,白狼王的刀永遠都不會指向我們。”
胖魚忍不住道:“大公子,既然是最尊貴的朋友,他們當然不會拿刀指向我們。”
“你錯了。”宇文承朝道:“朋友是可以變得。今日我們是最尊貴的朋友,可是明日卻很可能變成刀鋒相向的敵人。俟斤吹號,白狼王的意思是說,在他有生之年,他的刀不會對向我們,我們是西陵人,白狼王更深的意思,便是白狼部族絕不會東進西陵。”臉上滿是歡欣之色,道:“這是汗王的承諾,這樣的賞賜,比什麼都要好。”翻身下馬。
衆人見宇文承朝下馬,也都下了馬來。
“汗王既然給了這樣的禮遇和承諾,我們也要下馬而行。”宇文承朝道,牽着馬,率先從兩隊兀陀騎兵中間走過去,其他人跟在宇文承朝後面,一個接一個地走過去,便是白掌櫃的馬車,唐蓉也下車來,白掌櫃雙腿不便,只能坐在車內。
薛祁路雖然年紀不小,但氣力倒是不弱,直到馬車過了騎兵道,號角聲這才停了下來。
薛祁路收起牛角號,飛馬上前,到了宇文承朝身邊,橫臂行禮,宇文承朝忙拱手行禮,薛祁路道:“您可是宇文大公子?”
“正是鄙人。”
“宇文大公子,汗王入城,要召集葉護、特勤和俟斤們召開會議,所以今日不能設宴款待。”薛祁路道:“汗王有令,今夜先安排諸位歇息,明晚會在汗王宮邀設下酒宴,到時候會邀請諸位參加宴會,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宇文承朝笑道:“一切遵從汗王安排。”
“哪位是王逍?”
秦逍拱手道:“小子就是。”
“汗王有令,明日查抄乞伏善的府邸。”薛祁路道:“查抄之前,請您先去府邸挑選三件東西,到時候我會帶你過去,明天吃完早飯不知是否可以?”
秦逍心想白狼王還真是言出如山,微笑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