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不會與那烏達爾拼命?”葉詢不放心的又問了一次。
雪鶴只覺得他今日無比囉嗦,“當然了,我那麼怕死,怎麼會白白的將自己的小命往人家刀口上碰呢。”說着雪鶴停了下來,此時他們倆行走在那依河邊,不同之前的河流,這段流域的流水明顯緩了不少,連河道都寬了很多,這說明河流已經漸漸流出山谷了,再沿着河流往前走,指定就能走出那依密林。
“公子還是聽我的話回去吧,你騎着踏霜沿着河流一直走就能走出林子了。踏霜很聰明,它不會叫蠻子發現你們的,而且它認得回家的路。你出來這麼大的動靜,鶴騎想必也是嚇壞了,說不定正在找你的路上了,你回去時也可能會遇上他們,定不會遇到危險的。”雪鶴又將一些事宜細細講給葉詢聽了,卻見葉詢竟是心不在焉的,“公子?公子?”雪鶴伸出手來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麼走神了?”
葉詢這纔回過神來,他看着眼前這個眼睛燦若星子的女孩,總感覺對於她,他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異樣感。
——他確實是不想她白白送死的。雖然她不忠心,做事也不大仔細,脾氣還不是很好,關鍵的是她不是九皇子黨的人,但就是不希望她死——他心中一直是告訴她留不得的,她太聰明,還喜歡投機取巧,雖然她不是男人,但她有哥哥,說不定幾年後她能在哥哥身後鬧翻天了,但從燁城不顧一切趕出來尋她時,葉詢就已然知道自己是不希望她有事的。
她有什麼好的呢?沒有兆京那些貴族女子生的嬌美可人,她行事作風像是男人,不懂琴棋書畫,更不懂吟詩作對,甚至連大字都不識一籮筐,就連她的一雙手也不似其他女孩那般柔軟細嫩,因爲常年握着刀劍,上面早就長滿了薄薄的繭子——在兆京中,她這年紀的貴族少女早已經有家人張羅着婚嫁事宜了,而她卻終日思考着打打殺殺,這樣一個貴族少女,倘若真是出現在兆京,定是要被人恥笑的,因爲她這麼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可能整個家族都要蒙羞。
但葉詢不可否認的是,她比兆京中任何一個貴族小姐都要厲害,她有着極其旺盛的生命力,兆京的女子以病弱爲美,每個人都是嬌滴滴的,似乎風都能將她們颳倒,但她不是,她不是嬌弱的花朵,而像一隻矯健的蒼鷹,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掩蓋不了她身上綻放出的勃勃生機,無論是葉詢怎樣刁難她,她都能努力去面對,無論是她生氣或是高興了,她的雙眸都像是最明亮的星子,讓人心生喜歡。
葉詢不知道,當年烏達爾對雪鶴驚鴻一瞥,也是因爲她那雙充滿着生氣的明亮眸子。
“既然你都說到如此份上了,我走便是了,省的你受到險阻,害得我也跟着牽連。”葉詢的聲音還是淡淡,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關心的模樣。
雪鶴笑了,“那是最好不過了!公子,你可記好路了?”
葉詢點頭。
“那我就送公子到這裡了,公子一路上多保重,憑踏霜的腳力,黃昏的時候你就能回到燁城了,到時聽我的好消息。”
葉詢見她明媚的笑靨,還想說什麼,最終話到口邊他覺得不妥,躊躇了幾番,他最終什麼都沒說,騎着踏霜,就獨自遠去了。
飛雪漫漫,這風雪關外的天氣比起關內似乎要更惡劣,除了雪天便是陰天,連一絲陽光都見不到。葉詢一連走出去好遠,直到折過了一道彎,他才低低說了句,“蠢丫頭,你若不好好保護自己,你就死定了。”
——他留不得的人,也必須他親手去除才行,除此之外誰都不能傷她,烏達爾更是不可以。
少年摸了摸踏霜的腦袋,又說了句,“她說你很聰明,但願你能認得路。”說着他猛然間一扯繮繩,駿馬發出一聲長鳴,接着停了下來。葉詢調轉了馬頭,然後揮起馬鞭,“駕!”
踏霜帶着葉詢偏離了河道,往那依密林的深處飛奔而去……
那頭雪鶴滿心以爲葉詢乖乖回燁城去了,只覺得一身輕鬆,她揹着褡褳袋朝那生有九節菖蒲的山崖處走去。
那山崖位於那依密林的北方,是一座極爲突兀高大山崖,匈奴人稱爲天梯山,山崖上常年積雪,山崖下方卻是一方極大的深潭,潭水溫暖,想是底下應該有一脈溫泉暗流,讓那潭水更加溫暖些,在深冬季節,遠遠望去,都能看見潭水上方升騰起的一方薄薄白霧。
雪鶴上次來那依密林採蘑菇時冷得實在受不了了,便跑到這裡住了一夜,依靠着這溫暖的潭水取暖,在隨意的一擡頭中,她看見了山崖絕壁上生的九節菖蒲。
那叢九節菖蒲生的碧綠碧綠,在白雪中很是扎眼,雪鶴眼力尚好,甚至可以透過九節菖蒲那細長的葉子,看見隱藏在葉中的花朵,紫色的,像是毛球,絨絨可愛。據說這生於嚴冬的九節菖蒲是神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病人吃了藥到病除,健康人吃了長命百歲,雪鶴不知一株花是否有這樣的奇效,但一株嬌嫩的花朵生於着風雪獵獵的絕壁上倒很是稀奇,雪鶴本想去摘了,但看這天梯山崖高聳入雲,絕壁又很是光滑,爬上去實在不易,憑她一人之力實在是難以採到,便放棄了。
如今她要以這株仙藥爲餌,專門爲烏達爾打造一個陷阱。
走了半日有餘,雪鶴終於是走到了天梯山崖的腳下,她擡眼望去,只見山崖上方盤繞着浮雲,山頂被萬年積雪掩蓋得嚴嚴實實,巖壁上光滑如溜,即便是登山好手也難以攀登上去,而那叢九節菖蒲在狂風中搖曳生姿,紫絨絨的小花球也是得意洋洋,即便大雪紛飛也是精神抖擻的。
“果真是成了精了,竟生在那破地方,叫人怎麼採的到?”雪鶴自言自語了一番,湊近了山崖下的那方深潭,她用溫暖的潭水先洗了一把臉,然後不緊不慢地從褡褳袋裡掏出肉乾,塞到嘴裡慢慢嚼起來。
雪鶴的動作雖然是慢悠悠的,但她的眼睛卻一直注意着四周。因爲潭水溫暖,這一帶的動物明顯是多了起來,又因爲絕少見到人類,一些動物倒也不怕人,見雪鶴這麼一個小姑娘坐在潭水邊,動作緩慢,便以爲沒有什麼威脅了,對她視而不見。在雪鶴吃東西的期間,就見一隻通體雪白的野狐狸,帶着三隻同是通體雪白的小狐狸來潭邊飲水,那三隻小狐狸看樣子還沒足月,連步子都走得歪歪斜斜的,遠遠望去就像是幾隻胖胖的小雪球在挪動。
雪鶴見這一大家子,嘆息,“可惜了,怎麼在這個時候有了小寶寶,也不見爹爹在哪裡。”說着她撕下一大塊肉乾來朝狐狸拋去。
那肉乾裡頭加足了辛香料,味道極香,最先母狐狸只是警惕地看了雪鶴幾眼,許久過後見雪鶴沒有任何動作,便慢慢走到那塊頭幹跟前,打了幾個轉,接着嗅了嗅,最後才小心翼翼的嚐了一口。
期間雪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它們。
母狐狸吃了肉乾,發現味道極好,這才喚小狐狸過來,將肉乾咬爛了,給它們一隻一隻的餵飽。只見那幾只小雪球擠擠挨挨,依偎在母親的腳下,吃得極爲開心,料想也是餓了許久了。
這天氣裡動物都開始冬眠了,偏巧這母狐狸產了崽。沒有吃的,還得帶着這麼一大家子,定是非常辛苦——因此,才讓雪鶴用一片肉乾就簡簡單單的騙到了它們。
小狐狸們正在享受着美味,突然間天地一黑,什麼東西罩住了它們,接着一陣天旋地轉,混沌中只聽見母狐狸焦急地叫着。
——雪鶴用衣裳包住那三隻小小的狐狸,然後捧在懷中,那母狐狸見自己的崽子突然被人奪了去,立刻面露兇相,齜牙咧嘴的要奪回孩子來。
雪鶴立刻拔出匕首,明晃晃的刀刃對着衣服裡頭還兀自動個不停的小狐狸揮了揮,她對母狐狸說道,“你可別過來,要亂動的話我就把它們宰了,做圍脖!”
那隻白狐狸倒還有些靈性,見雪鶴這樣動作也沒有焦急進攻,只是立起全身白毛,露出牙齒,一副隨時要給她好果子吃的樣子。
“你別擔心,我就是借用一下你的孩子,又不是要吃了它們!”雪鶴對着那隻母狐狸微微一笑,然後拍了拍懷中的狐狸崽子,“小寶寶們,要乖乖的,等我辦完事情了,就再賞你們一大塊肉!”說着她抱着小狐狸步入了濃密的森林中。
雪鶴先將衣服打成一個包袱掛在脖子上,然後從褡褳袋中抽出鋼刀來,在密林子裡砍了好些堅硬的木枝,捆成了一擔,又返回了深潭邊,她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一邊哼着小調一邊將那些樹枝削成木棍,再將木棍的一頭削尖了——要將一擔木頭削成她想要的樣子需要很大工程量,雪鶴一做就做到了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