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的斷後犧牲,讓年輕的阿瑞坦倖存了下來,同時也讓這個從未經歷過殘酷戰爭的年輕人終於意識到,死亡永遠和他所憧憬的榮譽扯不上半毛錢關係,人死了,一切就都歸於塵土了……
不過,在那一刻,朝着連隊營地狂奔的阿瑞坦還遠遠沒有明悟到這些,他畢竟只是個毛頭新兵,既沒有那麼沉甸甸的思想,也沒有因無休止戰爭而提前老邁的心,事實上,他的內心除了羞愧就只剩下彷彿要將自己的血都燃燒殆盡的復仇怒火!
對於那些相處不久的同袍,阿瑞坦甚至都無法記清楚他們每個人的臉,然而,當他回首望去,眼前浮現出他們持劍豎盾、義無反顧地逆衝日耳曼人的場景時,他卻忽然感覺,同袍們的身影似乎剎那間就永遠刻印在他的靈魂上,無法磨滅。
於是,他奮力地奔跑,拼命地呼吸,他要將日耳曼人越過緩衝區悍然發起突襲的消息帶回連隊指揮部,同袍們的囑咐變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然而,當他穿過森林、翻過一座小山,來到連隊本部營地時,呈現在眼前的一幕卻讓他不禁陷入神思恍惚。
到處是人影綽綽,柵欄和鹿角亂七八糟地被推倒在地,環繞營地的壕溝和壕溝外的開闊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下上百具穿着毛皮獸衣的屍體,毫無疑問,全都是日耳曼人!而在更遠處的營地內,呼吼廝殺聲正酣,視線內,到處是混戰一團的羅馬士兵和揮舞戰斧的日耳曼野蠻人。
日耳曼人居然不僅襲擊哨所,竟然連隊的營地也在他們的攻擊目標之內,難道帝國按兵不動,元氣大傷的日耳曼人不僅不偷偷竊喜地繼續休養生息,反而還要主動對帝國發起攻擊嗎?可惜,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阿瑞坦自然更不會想得如此深入,站在高處的他看到一片混戰的連隊營地,在最初的一陣震驚之後,陡然間,他的眼中綻放出兩篷灼熱的火焰,在哨所,他錯過了與同袍並肩而戰、生死與共的機會,而現在,戰友們託付的使命已經無需再操心了,那麼,再也沒有任何理由退縮了!
一瞬間,阿瑞坦的目光變得如同他拔出的短劍上散發的殺氣一般森冷,憑高遠望他的目光在混戰的人羣中搜索着,很快,似乎就發現了所要找的目標,阿瑞坦握着短劍一路小跑着下了土丘,衝過沿路的日耳曼人屍體,俯身撿起一面沒有破損的木盾,接着,他猛然加速衝刺起來,猶如一道疾風,衝進了營地,加入了戰團!
這一天,像阿瑞坦所屬的連隊這樣遭遇日耳曼人突襲的戰鬥並不是個例,事實上,日耳曼人似乎選定了這一天作爲總攻的時間,在米盧斯周圍,包括更遠的斯特拉斯堡附近,整個軍事緩衝地帶邊緣的羅馬軍隊駐地全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攻和襲擾。由於措手不及,分設在外圍警戒的哨所首當其衝,駐守的小隊幾乎無一倖免。
不過,日耳曼人也只是在面對人數處於絕對劣勢的哨所才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他們的犀利攻勢,而再往上一層,在面對第二波的進攻目標即大隊、連隊的營地時,日耳曼人的閃擊戰就無法再那麼輕易地一擊成功了。羅馬軍隊良好的野外宿營習慣讓襲擊的日耳曼人不得不面對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重木城,而即使他們僥倖突破了這道堅固的防線,花費的時間也已經足夠指揮層級系統高效的羅馬軍隊迅速反應過來,開始組織起反擊,所以這場蓄謀的全面破襲戰並沒有呈現出一面倒的態勢。
當然,事先毫無防備的羅馬軍團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當一份份加急戰報如雪片似的隨着騎兵斥候馳入遠在伯爾尼的前敵指揮部時,接替了奧卡的職務負責前線態勢的羅馬將軍的憤怒咆哮聲,整個軍事指揮部內都能聽得到。
日耳曼人瘋了!這就是從戰報上彙總的信息中推導出來的唯一合理結論!毫無徵兆的,日耳曼人就發起了全面進攻,整個北部邊界局勢瞬間糜爛,所有哨所、駐地、中繼站全部遭遇襲擊,雖然大部分的襲擊都是以日耳曼人的失敗鎩羽而歸而告終,但損失無法低估。
首先是橫亙東西的綿延崗哨和軍事觀察哨,清潔溜溜地被拔了個徹底,平白陣亡了兩三百名優秀的斥候或是老兵,接着是幾個駐地偏遠的大隊,面對人數衆多的日耳曼人圍攻,雖然讓日耳曼人付出了幾倍於己的傷亡,但最終孤立無援不幸全軍覆沒,再次,雖然依託着牢固工事再加上嚴明的紀律,大部分營地戰鬥都是取得了勝利,不過那些悍不畏死的日耳曼人造成的破壞卻是十分嚴重,不少營地都是成了廢墟,只得捨棄,而這樣一來軍隊也隨之失去了立足點,只能大步撤退到更後方的軍事據點中去,無形之間等於喪失了大片區域,而日耳曼人則無疑獲得了寶貴的縱深地帶。
最後,也是最嚴重的,囤積糧草輜重的中繼站和倉庫遭受了巨大損失!和其他各處來攻的都是由日耳曼普通族民武裝起來的雜牌軍天壤之別,趁着四面開花,各處據點的羅馬軍隊都被牽制住無法脫開身支援,一批日耳曼精銳衛隊從戰場縫隙中間穿插了進來,目標直指倉庫重地!結果,由於外圍全部被牽制無法回援,留守倉庫的兩個大隊苦戰直至全部陣亡,輜重糧草終究還是被日耳曼人付之一炬,只留下遍地灰燼。
其實,實話說起來,像這樣的損失如果放在往常時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和日耳曼人打了這麼多年,羅馬曾經付出過比這嚴重得多的損失,日耳曼人不同於任何對手,他們聰明而善於學習,體格健壯剽悍天生的強大戰士,再加上他們懂得服從,如果善加訓練完全可以媲美羅馬軍團,所以將日耳曼人牢牢壓制在北方,可想而知是多麼艱難的使命,傷亡在所難免。
可問題是,戰鬥不應該偏偏發生在這個時候啊!留守的將軍心知肚明,此時此刻,北方集團軍根本沒有精力投入到應付日耳曼人的問題上面來,格拉蒂安殿下正和其他將軍、智囊團整日思考着如何取得和皇后派系政治博弈的勝利,相比帝位,日耳曼人的威脅只能暫時屈居次席,可是現在這麼一打,面對日耳曼人的挑釁,羅馬方面怎麼可能任期囂張肆虐而不做出反擊?可這和日耳曼人一打起來,必然是曠日持久的事情,想到自己的疏忽給格拉蒂安找了一個天大的麻煩,甚至可能影響到爭奪帝位的勝負,留守的將軍就直覺天旋地轉。
啞巴吃黃連有苦自知,這忐忑不安歸忐忑不安,罪魁禍首造成這一切的日耳曼人卻是不能不狠狠教訓出一口惡氣,於是,留守的將軍當即下達全面反擊的命令,駐守在伯爾尼的前敵指揮部立刻如同一部精密的機器飛速運轉起來,補充的物資糧草開始起運,調回伯爾尼的精銳騎兵部隊動身北上,後續的步兵軍團也同時大舉出擊,而前線則命令所有部隊收縮防禦,不得隨意輕出,等待主力。
如此一來,原本因奪嗣之爭而局勢趨於和緩的帝國北疆瞬息風雲突變,濃厚的戰雲緩緩籠罩下來,滾滾鐵流帶着堅決反擊的復仇意志踏步北上,當然,與此同時,一騎信使帶着將軍的報告快馬加鞭趕向了格拉蒂安下榻的里昂。
而對於北疆發生的這一切,乘船渡海,悄悄潛入羅馬,剛剛和奧利安通過隱秘記號聯絡上的奧卡完全一無所知,離開北疆時,奧卡考慮到了不少情況,但萬萬沒有想到,日耳曼人也會在這個時候如此巧合地牽涉到了帝位爭奪戰的泥潭中來,所以,來到羅馬的奧卡一門心思要做的就是設法獲得強有力的證據,揭穿皇后的陰謀,而這必須要藉助到近衛軍的力量,不過直接回營的做法肯定行不通,所以奧卡只能先一步潛入羅馬城,然後通過市井中的渠道與奧利安取得聯繫,所幸一切順利,這段時間奧利安也一直秘密在城內進行活動,因而很快兩人就安然無恙地碰到了面。
“奧卡,北疆情形如何?”一見到奧卡,奧利安立刻快步上前給了前者一個熊抱,而後神情關切地問道。
雖然只是半個月未見,但見到自己的好兄弟,奧卡仍是免不了感到一陣高興,開懷微笑道:“放心,夥計,我沒事,北疆的情形也很穩定,軍心也基本掌握住。”
聞言,奧利安鬆了口氣,這麼多天不通消息,皇后又是弄出如此驚天的陰謀,很難不擔心在北疆,那個女人也會事先安排什麼陰險毒辣的後招。不過,現在有了奧卡的話,看來這場爭奪戰仍是勢均力敵的狀態,這樣,他這段時間所作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
寒暄了一陣,奧利安立刻將這段時間羅馬的局勢和一些相關情況對奧卡做了簡單介紹,另外奧利安也對自己擅自決定的幾項行動坦言相告。
奧卡聽了,先是一愣,繼而認真看着奧利安,語氣嚴肅道“奧利安,你不是我的僕人,而是戰友,我們是並肩作戰,而不是單憑我一個人的意志來行事,你所認爲該做的那就去做,如果連這點相互的信賴和自主權都沒有,日後我們如果面對更復雜的情況,該如何應對難道要我變身三頭六臂嗎?!”
奧利安聞言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奧卡也不在意,繼續說道:“而且,你做的非常恰當,不過現在也許等不及兩邊的結果傳來了,因爲我們有大麻煩了,我從船上登岸的時候在碼頭聽到了消息,從西西里、埃及等行省接受皇后命令趕來羅馬的幾個先頭軍團已經在意大利南部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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