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低沉的號角聲彷彿有着神奇的魔力,催使着翻涌攏聚的陰雲緩緩壓向城牆上空,前一刻還是朝陽萬丈的天空令人難以置信地剎那間變幻成灰濛濛的一片,空氣中充斥着令人極度壓抑的窒息和黏重感。
“擊穿天柱的雷霆啊~~震撼大地的戰錘~~”頭頂的風雲變幻並沒有影響到奧卡,不過卻見到身旁的奧利安擡起頭仰望天空,神情極爲鄭重地雙手交握着置於胸前喃喃自語着,語速短促、語音低沉,就像是祭司祈禱時使用古老咒語,不過用的是拉丁語,因而意思大致還能夠明白:“不信者的血讓衆神降臨,共同見證這場榮耀之戰!無所不能的朱庇特、戰無不勝的馬爾斯、敬愛的庇佑吾等與吾等並肩作戰的密特拉,吾以虔誠靈魂及手中之劍發誓,必將用蠻族之血爲諸神獻上祭禮!願諸神賜予庇佑!願我和我的軍團獲得榮耀,並能生存!”
天氣的突變往往讓羅馬人很容易聯想到神祗的降臨,奧利安顯然就是個例子,不過信仰並非簡單和迷信等同,至少奧卡認爲信仰一些神格純潔崇高的神祗會讓人堅定而勇敢,懂得明辨是非。所以很自然的當奧利安睜開眼睛,奧卡微笑着說“羅馬諸神時刻都在我們身邊,奧利安,一定會保佑我們的。只要我們堅定而勇敢!”
“你說得對,我堅信!”奧利安點了點頭,一邊謹慎地用盾牌抵住垛口護住自己的身體,一邊看似隨意地問:“奧卡,你信奉的是哪位至高的存在?朱庇特?馬爾斯?密特拉亦或是希臘那邊的阿波羅、海格力斯?”
“我?”奧卡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從心底來說,他是一個後世成長在無神論環境中的人,不過曾多次和歐洲各國戰士合作過的奧卡知道,信仰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更多時候它反映出的是一個人的內心。儘管沒有思考過,但奧卡還是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信奉所有庇佑羅馬的諸神!無論它們曾經是我們的祖先、原生地神還是從羅馬征服地接納而來的神祗,它們都已是羅馬必可缺少的一部分,它們與羅馬俱榮俱損,守衛它們的尊嚴與榮譽即守衛我心中的羅馬!”奧卡如是說。
“守衛羅馬!”對於奧卡的回答,奧利安只是微笑着用劍重重敲擊了一下盾牌以示贊同,接着彷彿不經意地說“我一直猜測你可能是個基督徒,也許你也聽說,現在,整個帝國到處都是信奉這個一神教的信徒,他們狂熱而堅篤,而且十分排斥其他信仰的神祗。不過他們的確虔誠,他們中的篤信者堅忍而有才能,卻從不張揚,奧卡,這簡直和你一模一樣。”
話音落下,奧卡轉過頭,看着奧利安的側臉,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異樣。“基督教嗎?一神教,信奉着唯一至高的主!嗯,是的,我當然知道這個宗教,它們不斷地壯大,而且和越來越多的貴族達成共識或者說是勾結,攫取特權,甚至得到了皇帝的扶植。基督徒有着極端矛盾的兩面,一些人堅守着最初的傳承,但更多人卻已經和墮落的社會沆瀣一氣,變成寄生在羅馬的蠹蟲。不過,每個宗教教派幾乎都脫不出這樣的藩籬,因而我對基督教並沒有特別的好感或是惡感。”
“哦,是這樣,很有意思的想法,奧卡,你就像是個柏拉圖時代的哲學家,對宗教也能這樣理性和刻板。”
“呵呵,至於基督教的教義,我只想說,即便是在衆神的國度中神祗們也應當是各司其職、遵守着神聖的契約,不可隨意侵犯其他神的神格的!自由和秩序並非相互矛盾的元素,總能找到合適的解決方法。但有一點,無論是在神國還是人世,獨裁者都是和人民的利益格格不入的。”
經過奧卡刻意醞釀了措辭的語言聽在原本只是有些好奇的奧利安耳裡,頓時有如晴天霹靂。
“奧卡,你是民主派?”
奧卡看着奧利安,直到那不易察覺的一絲躲閃從對方眼底閃過,奧卡的嘴角撇起一絲瞭然的笑意,於是毫不掩飾地說“當然,這沒什麼值得避諱的,任何羅馬公民都應當是絕對的民主派,我們只是在必要的時候贊成有着嚴格限制的獨裁,或者應該說用民主集權這個詞更加恰當。”
勉強保持鎮定地看着奧卡那副淡然的表情,奧利安的心底卻已是驚濤駭浪,那雙深邃的雙眸似乎完全洞悉了自己的隱私,奧利安按捺住顫抖的心臟,小心翼翼地拋出又一個問題:“奧卡,民主總是無法迴避帝制,難道你敢於反對皇帝嗎?”
“皇帝?那是至高的象徵,代表着諸神,代表着國家權力,代表着政府,代表着人民,它永遠應當是也只能是個象徵或者榮譽,如果它能恪守自己的位置,任何人都無需反對,正如偉大的奧古斯都大帝那樣。”奧卡彷彿沒有發現奧利安的不安和彷徨,兀自說着“他是羅馬公民的榜樣,他謙遜睿智,瞭解民主的真諦,人民賦予他們皇帝的稱謂,以表彰他們對祖國對人民的奉獻,同時監管國家的運轉,而非將生死審判、隨意改變法律這些超越了界限的權力交到他的手中。他只是人民的公僕,而非世界的主宰!”
當奧卡緩緩說完最後一個字,奧利安已經完全陷入呆滯,他睜大着眼睛,張口結舌,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隨即又被內心翻騰的震驚所掩蓋。
奧利安的反應在奧卡的預料之內,他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決定將彼此的坦誠不公留到更合適的時候。至少現在,消滅這些可惡的阿勒曼尼人才是奧卡最迫切的渴望。
其實,之所以奧卡剛纔決定運用簡單的心理戰術來試圖看穿奧利安的內心是因爲他突然之間有了一絲明悟。記得他重生不久就曾特意去向人詢問過日期公曆,然後他按照後世的公曆來推算,此刻已經是公元374年,如果奧卡的記憶沒有出現失誤的話,再有102年西羅馬帝國就會在日耳曼首領奧多亞克的入侵中徹底滅亡。
對於羅馬,奧卡一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受。在重生之前,他甚至只是從培訓課程的古代戰爭史中稍微瞭解過一些有關這兩個字和它所代表的含義。然而,當他恍然如夢地醒來,成爲奧卡?奎里納斯時起,他的心卻對羅馬有了一層特殊的情感。公元4世紀,這是整個羅馬自誕生以來最爲黑暗的時期,延續了數千年的偉大文明正漸漸衰亡,耳濡目染祖國近代遭受的那漫長屈辱史的奧卡對古羅馬的滅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同情和哀慼,這個古老國度臨終前的哀鳴足以讓任何人黯然淚下。
而於此同時,彷彿這具軀體原本的靈魂即使已經消亡,卻仍舊在執着地呵護着一件東西,這件東西讓重生後與之融合的滿孝文也無可避免地多了一絲對羅馬發自靈魂的難以割捨!這是靈魂的執念,奧卡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渴望,他們的意識是共通的,因而記憶也是彼此交流的,當那個殘存的靈魂得知羅馬即將徹底消失在歷史中的時候,奧卡甚至感覺到靈魂的一絲悸動!靈魂在哀泣、靈魂在憤怒!!!
滿孝文並不知道這具軀體原主人的身世,但是,融合了兩者的靈魂卻在不斷傳遞着一股信念給他!那就是:拯救羅馬!拯救這個和華夏一樣古老的文明!就像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極度眷戀,不知爲何如此悲傷的靈魂在懇求着奧卡,不容拒絕!
奧卡突然之間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揹負了歷史使命的革命者,先驅者,必須捨棄一切爲實現那最終的理想。選擇擺在了面前,奧卡沒有絲毫猶豫,他是一名軍人,軍人最渴望的是什麼?是挑戰!還有什麼比改變歷史更具挑戰性的呢?奧卡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他決定放開手腳去扭轉羅馬的命運!於是,一條模糊的未來之路出現在奧卡的腦海中。
歷史的慣性是巨大的,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撬動決定性的基點,永遠也不可能逆轉未來。投身於時代的洪流,奧卡很清楚,單憑一己之力無異於滄海一粟,要想拯救羅馬就必須召集一羣真正志同道合的同伴,將共同的志願凝聚成大勢!只要當一股洪流衝擊另一股洪流的時候,歷史的河道纔會偏移。
任何一項的計劃都是循序漸進着從小處開始着眼,奧卡現在只是一名百夫長,在整個帝國高層,甚至連微弱的發言權都不具備,只能先耐心地從吸收同伴上開始努力。奧卡不禁慶幸當初離開艾寧參軍的決定,在軍隊中,至少他有普通人無法企及的優勢,他可以憑藉過人的勇武和足以稱得上優秀的謀略去爭取軍功然後上位,權力總是和話語權相稱的,而且羅馬向來有軍團崇拜將軍的傳統,因此,只要能夠掌握一支軍團的指揮權,奧卡纔有可能真正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力量去實線拯救羅馬。此時此刻,奧卡比任何時候更渴望更迫切地想要成爲上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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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卡的目光倏然間幽邃了很多,因而從這一刻起,他無法再做一名單純的軍人,他必須學會政客的城府和手段,要想拯救羅馬,他必然走過一條染血之路,自己不能倒下,那就只能踩過別人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