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黑衣人的叫喊,周圍的人羣反應也是截然不同,那些服飾統一一看就知道是圖書館內學者的人滿臉倨傲的神色,絲毫不屑於和這樣的狂熱信徒辯論,有的人乾脆瞟了一眼就失去了興趣,匆匆抱着大堆的資料離去。
而那些對於圖書館來說只是短暫停留的過客來說,黑衣人的話無論實際的意義是否值得推敲,但這個暗示着基督教與圖書館之間不可調和矛盾的事件卻足夠他們去關注了。
然而,令奧卡爲之皺眉的是,人羣中竟有一些人露出了驚惶不安的表情,甚至有些人偷偷將手藏在袍袖下畫着十字,看着黑衣人的目光也是帶着同情和隱隱的認同。
“連知識階層都腐蝕了嗎?”奧卡不由暗忖,這種局面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因爲這意味着基督教的問題變得更復雜了,原本在奧卡想來,基督教不過是藉着社會衰敗的時局趁勢而起,用虛幻的美好許願來籠絡那些無知的平民,對於那些貴族、知識、掌權階層來說他們不過就是利用的對象而已,可現在看來,似乎形勢並不是那麼樂觀。
這個時代,不會有人比生於紅色國度的奧卡更能體會極端意識形態之間的衝突將會造成怎樣的慘劇了,如果基督教真的已經擺脫自身侷限性,靠以意識形態的共鳴和認同來獲得支持,那麼就意味着很難徹底剷除根基了,因爲思想,是最難消滅和控制的東西。
“看來只有強制性地先驅逐基督教在上層社會的影響了。”考慮到如果統治階層思想被控制將是十分危險的徵兆,奧卡不得不下定決心提前採取強硬措施干預。
黑衣人雖然竭力掙扎着,但奈何一己之力終究拗不過那麼多人一起推搡,最後還是一路跌跌撞撞、罵罵捏捏地被近乎擡着送出了圖書館大門,一直送到了臺階下面。
丟下黑衣人,幾名圖書館人員就轉身離開了,不過黑衣人卻是依舊不屈不饒地站起來,拍拍衣服,直接站在臺階下就朝着四周的行人吆喝了起來,滿臉狂熱、聲音洪亮地繼續宣傳着基督教普救世人、勸人皈依的那一套,不得不承認,這些基督教的傳教士都是能言善辯口若懸河之輩,洋洋灑灑一番蠱惑性十足的話說完,立刻就迷惑了不少愚民上前。
不提那黑衣人如何大肆叫囂,廣場上的人羣漸漸散了,圖書館內又恢復了平靜,但從那些匆匆離去人的臉上可以看到,這件事留下的痕跡遠沒有那麼快淡去。特別是前段時間的動亂仍歷歷在目,動亂中那些基督徒的號召力和破壞力已經讓不少亞歷山大人畏懼於這股正迅猛崛起的勢力,特別是現在出於穩定形勢的需要,基督教高層和羅馬當局打得火熱,以前基督徒都是過街老鼠,現在卻是成了隨處可見的活躍分子,而與此同時,當局對原本社會信仰的舊宗教以及圖書館這樣信奉自然真理的思想都顯出打壓的傾向,這種微妙的情形提醒着那些心機深沉的人,必須要時刻謹慎,站對位置。
騷亂平息,奧卡一行自然也就繼續今天的活動,奧卡目光一掃找了一位稍顯年邁的學者,上前詢問是否知道希帕提亞的偏殿,結果正如奧卡事先了解到的那樣,希帕提亞在這座圖書館內的名氣的確非同一般,當聽到奧卡是專程來找希帕提亞的,那老者立刻面露一絲瞭然的微笑,和藹可親地給奧卡指明瞭方向。
可惜,在有些問題上天生遲鈍的奧卡沒能領會老者微笑中隱含的深意,只是禮貌地鞠躬,隨即便帶着利比烏斯等人徑直朝圖書館深處走去。
隨着深入圖書館的內部,周圍的環境變得越來越清幽,一座座偏殿聳立,偶爾有行人路過,也是腳步輕緩,似乎生怕打擾了這份淡泊舒適的氛圍。
根據老者的指點,繞了半天的奧卡等人終於找到了那座標誌性的建築,因爲正如老者所言,希帕提亞的宮殿太好辨認了,門前堆滿了稀奇古怪東西的便是。而此刻,站在宮殿外,看着那回廊上橫七豎八擺滿了的各種不明用途東西的奧卡充分理解了這句話的真諦。
奧卡幾人小心翼翼地從那些東西跨過去,來到殿內,發現一條白色石灰牆的通道通向裡面,隱隱傳來說話聲,授課的地方想必就在那裡了。用眼神示意利比烏斯他們就不用跟去了,隨即奧卡便獨自走向了聲音的方向。
“達烏斯,把那個轉軸撥弄起來,嗯,對,就是這樣。大家看到了嗎?如果按照托勒密的理論,這些本輪的移動將是呈現這樣的歸集,再加上旋射之後的修正和偏誤,我們計算之後得出的結論……可是近來我新引入了一些行星變量,卻發現似乎這些被證明了的理論存在無法合理解釋的問題……”
當奧卡悄然走到一個寬敞的大廳內的時候,正好聽到希帕提亞那久違的溫婉嗓音正在細緻而認真地詮釋着有關托勒密地心說天文學的知識,只是很可惜,對於 古希臘的這位天文學家,奧卡幾乎一無所知,那些專業性很強的術語更是一頭霧水,不過,奧卡本來就是到這來聽課的,所以他只是將目光聚焦在那個站在大廳一邊的小臺階上的身影,看着那張美麗的面孔,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
而這時,因爲角度的關係,那些坐在大廳另一邊階梯式的環形座位上的學生們發現了奧卡的到來,他們疑惑地用眼角餘光瞥向奧卡這個陌生的訪客,不過課堂紀律顯然十分嚴格,大部分人仍是聚精會神地在聽着希帕提亞的演講,而對門口的奧卡視而不見。
幸運的是,奧卡並沒有爲自己的存在感如此微弱而鬱悶太久,當大廳內越來越多的人悄悄注意到他時,臺階上的希帕提亞也終於察覺到底下學生們的異動,於是秀眉微蹙地轉過頭,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比她最引以爲傲的課更能吸引那些學生的興趣。
下一刻,希帕提亞和奧卡的目光在虛空中交匯在了一起,奧卡的微笑愈發溫暖,而希帕提亞的表情卻是彷彿定格了一瞬,繼而她瞪大了雙眼,面容上滿是極度吃驚的表情。
這種不經意的眼神觸電讓奧卡有一種微微心跳的美好感覺,不得不說奧卡喜歡這種美妙感覺,不過他畢竟不是一個喜歡衆目睽睽之下成爲關注焦點的傢伙,所以,他朝着希帕提亞微微頷首致意,繼而便悠悠然走進大廳,神情自若地找了一個空的位置,坐了下來,端正坐姿擡起頭,宛如一個學子。
而希帕提亞卻顯然沒那麼容易平復內心的震驚,她難以置信地盯着奧卡的臉看,直到四周的人原本只是好奇的注視漸漸轉爲在兩者之間逡巡懷疑的審視之後,希帕提亞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攏了攏髮梢藉此掩飾自己的尷尬,迅速調整心情,重新開始講課。
儘管接下來的課無論是安排還是希帕提亞的講授都堪稱精彩甚至連奧卡這個門外漢都不由產生了興趣,聽了起來,然而整個課堂的氣氛卻是異常的詭異,彷彿只有奧卡還在集中於那些知識,其他人都是或多或少地偷偷用眼光在奧卡和希帕提亞兩人身上轉來轉去,那種感覺漸漸讓奧卡也是如坐鍼氈。
時間慢慢地流逝,終於,一上午的時間奧卡總算熬了過去。隨着殿外漸漸喧鬧起來的聲音,和後世的學校一樣,到了定點,圖書館內會提供午餐,當然,對外人是需要收費的。學習總是會讓人容易產生飢餓感,外面的動靜立刻引起了大廳內人們的共鳴,奧卡甚至聽到了一些人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而很幸運的是,希帕提亞並沒有和後世大學裡教授一樣拖堂的壞習慣,而是第一時間微笑着讓達烏斯整理教具,而後微笑着向大家宣佈下課。
頓時大家都是伸着懶腰舒緩坐了一個上午的筋骨,相互談笑着陸續離開教室,奧卡自然不會走,他耐心地等待着希帕提亞整理好自己的東西,然後再準備去邀請她共進午餐。
然而,令奧卡意外的是,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而且還不止一個人,只見一名衣着明顯較其他人考究的金髮年輕人和一位舉止顯得十分穩重的黑髮青年幾乎是同時走到希帕提亞的面前。出於對這種搶人行爲的不滿,奧卡刻意豎起了耳朵聽聽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金髮的青年言談優雅,很有紳士風度,他邀請希帕提亞參加他家中舉行的晚宴,顯得十分直接,但並不讓人感覺魯莽和反感,而那位黑髮青年則顯得含蓄得多,他試圖用探討今天課程的理由佔用希帕提亞一點寶貴的時間。
聽到這些,奧卡不禁在心中感嘆“這泡妞的技術和手段,果然是歷經千年而不衰,無數仁人志士前赴後繼,不斷在摸索發展啊。”
不得不說,奧卡在心底感嘆這一句的時候是帶着一種超然的心態的,因爲他很清楚,今天他註定纔是最後的勝利者。果然,當奧卡聽到那兩人差不多說完之後,施施然站起,走了過去。
目光再一次正面交匯,奧卡笑着開口道:“美麗的女士,願意給予我這個千里迢迢而來的人一次與你共進午餐的機會嗎?”
希帕提亞宛然一笑,欣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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