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卑斯地區,米迪奧拉努姆
這是一座嵌在橫亙亞平寧靴子北面的阿爾卑斯山系中段一處凹陷山谷內的永固式要塞,規模不大,常年駐守的士兵數量也只有區區數千,然而戰略位置卻是尤爲關鍵,其不僅爲扼守越過阿爾卑斯通向意大利半島腹心之地的門戶,更是整個阿爾卑斯軍事衛戍區的指揮部所在地。
厚厚的積雪、灰色的山巒和蜿蜒的山道構成了這裡十年如一日的單調背景,沒有酒肆、沒有女人、沒有娛樂,對於鎮守這裡的官兵來說每天醒來,除了訓練和執勤就再也沒有事可做,甚至聊天都因與外界隔絕而找不到什麼新鮮的話題,服役幾乎等同於服刑。
然而,這裡,包括綿延數十羅馬裡的阿爾卑斯山脈線上的其他衛戍要塞,這些擋在廣袤無垠的北疆大陸與意大利半島之間的屏障卻始終擁有着不可替代和忽視的意義,特別是在骨子裡極其注重傳統和實際的羅馬人眼中,儘管在過去了的幾個世紀中帝國的北面邊境線早已推及到遠的無法看到的地方,但在相當一部分羅馬人的潛意識中依舊固執地認爲,翻越阿爾卑斯山,山的那一邊是一片蠻荒之地,而在高聳山脈的這一邊,纔是真正的文明淨土,因而,說固步自封也罷,說區域歧視也罷,總之,從共和國時期建立起的阿爾卑斯軍區從未有一天撤銷過,它就像是一面不規則的巨大盾牌,讓意大利半島上享受着平靜富足生活的羅馬人心中淡去了對北方那個冰天雪地的野蠻土地和生活在那裡的蠻族的恐懼和擔憂,從而讓亞平寧靴子真正成爲了一處不受侵擾的樂土。
不過,這面盾牌也並非總是能夠保護羅馬腹心之地的安全,漢尼拔的遠征、高盧人的南侵以及與日耳曼人的二次戰爭,在這些羅馬人不願去回想的往昔中,羅馬都曾面臨過前所未有的危機,敵人的兵鋒不止一次的已經探到了帝國的咽喉,首當其衝的阿爾卑斯衛戍區有過多次被完全撕裂的不幸遭遇,而可想而知,這道最後屏障的崩潰即意味着包括永恆之都羅馬城在內的整個意大利就像是一位死命抗拒但終究還是被蠻力掰開大腿,露出美妙之地的處女,只能在敵人的肆虐下發出徒勞的呻吟。
而眼前,阿爾卑斯衛戍區似乎又將面臨一次嚴峻的考驗,而這一次不單單是軍事上的壓力,更多的卻是來自政治上的選擇,而衆人皆知但凡一件事情牽扯進了政治,它的麻煩程度頃刻間就會噌噌地上漲了幾個數量級。
“將軍,這是北疆方面信使送到的信件,那個信使說一定要您親自拆閱。”營地東南角的一棟唯一看上去有些樣子的建築內,米迪奧拉努姆駐軍的所有高級軍官此刻正濟濟一堂,最高指揮官、有着軍事保民官身份的盧庫姆斯正一臉爲難之色地聽着身前副將的彙報,而當他的眼神下意識地觸及後者手中握着的那份信件後更是不由自主地變幻個不停。
雖然很清楚這封信件的燙手程度,但盧庫姆斯還是不得不咬緊牙關接了過來,展開來認真看完了上面所寫的內容,即便看完後他的臉色已經像暴雨臨下前的天際般陰沉。
而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四周的其他將領就像是從中得到了某種印證般,紛紛不着痕跡地避開了彼此之間試探的目光,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玩起了沉默是金。
“諸位,你們還打算保持這樣的態度多久?等到北疆大軍兵臨城下還是等皇后派來的監督拿劍橫在你我的脖子上?”心急如焚的盧庫姆斯見一干將領都是一副誓要將不表態進行到底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因爲其他人也許還可以等,但是他這個衛戍區的指揮官卻沒有辦法繼續隔岸觀火下去了,他必須馬上做出一個明確的選擇。
“這封信件上的內容,諸位不用看想必也都知道了。”盧庫姆斯壓低嗓音,刻意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顯得不那麼焦躁。“諸位,我們都是多年的同袍,這種時候也沒什麼值得諱言的了,我也不妨敞開天窗說亮話,恐怕在場的不少將領都和我一樣,在見到這份官面的信件之前私底下都已經提前收到了北疆方面的私信了吧。”
盧庫姆斯的話音剛落,整個議會廳內頓時爆發出一陣嗡嗡嗡的竊竊私語聲,嘈雜不堪,不少將領面上都是難掩驚惶之色,顯然盧庫姆斯的開誠佈公讓他們內心的那根弦徹底崩斷。
注意到將領們的反應,盧庫姆斯內心總算是悄然鬆了口氣,要知道剛纔那番話都是名副其實的誅心之語,他也是爲了擺脫死局纔不得不豁出去這麼幹,這可是冒着掉腦袋的風險,要是最後他仍然沒能迫使眼前這些各懷心思的傢伙達成一個統一的共識,他這個指揮官的位置就算是做到頭了。
“諸位,安靜!安靜!”勉強理出了幾分思緒,會議廳內的吵鬧聲仍在繼續,盧庫姆斯不由舉起手示意安靜,等到衆人停止了交頭接耳盧庫姆斯才接着說:“諸位,現在局勢已經很明朗,北疆方面的大軍不日就會抵達阿爾卑斯地區,這一次不會再有任何的妥協,北疆大軍已經高舉興師問罪的大旗,而大軍要想南下,我和在場諸位坐鎮的阿爾卑斯衛戍區是必經之路!在事情無可挽回之前,我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現在,我和諸位一樣,都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禍福與共誰也逃避不了!這個時候,諸位如果還都懷着自己的小心思,不肯步調一致地行動,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會後悔!”
盧庫姆斯說話的聲音不高,然而聽在這些將領的耳中卻是猶如陣陣響鼓敲在心上,不由不泛起絲絲冷汗。
羅馬人的政治雖然也講究手段,但過程卻往往是極端的簡單直接毫不拖泥帶水,這是羅馬人生性講求實際、近乎不夾雜任何絲毫個人感情地去思考政治問題造成的,勝利者擁有一切享有榮譽,而失敗者失去一切被徹底遺忘。非黑即白,絕沒有騎牆的可能性,尤其是對於軍人而言更是如此,選定了支持者你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在羅馬沒有人會再去信任一個首鼠兩端的小人。所以,當北疆方面正式表明了態度,高舉大旗,宣佈對皇后涉嫌的罪名展開調查的那一刻起,整個西部帝國實際上已經分裂,皇后派系與北疆派系之間只有一方能夠笑到最後。
“閣下,末將提議主動打開防線,聽任北疆大軍通過!”
就在盧庫姆斯以爲還要花不少的工夫才能逼這些還搖擺不定的將領做出選擇時,忽然一聲斬釘截鐵的說話聲讓他一驚,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名身材高壯的將領,盧庫姆斯認識此人,他叫馬科西斯是衛戍區南麓一個要塞的指揮官。
盧庫姆斯直視着馬科西斯的臉,然而後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怯或是猶豫,顯然他的決心就和他剛剛所說的話一樣堅定不移。
盧庫姆斯內心一動,立刻問道:“馬科西斯將軍,向大家說說你的想法吧,既然你的語氣如此堅決,想必應該有一些睿智的想法。”
不過,再次出乎盧庫姆斯意料的,馬科西斯的回答完全是一副軍人式的口吻。
“相比於皇后冕下,末將認爲北疆方面才更值得帝**人效忠!”
馬科西斯這幾乎煽動似的的回答讓盧庫姆斯眼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抽動,但他很快將這點表情的變化掩蓋了過去,不過他注意到周圍的將領在聽到馬科西斯的話之後不少人的表情都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登時預感不妙,趕忙開口道:“馬科西斯將軍,我無意指責你的提議,但是這個選擇不僅將關係到你我還有在場諸位的生死榮辱,更關係到我們麾下數萬將士的未來,我身爲指揮官不得不慎重考慮,所以無法單憑一己之願就輕易下決定。”
“諸位,我看今天的議事就到此爲止吧,想必大家都還需要一點時間,明天一早,我會再次召集大家,屆時,我希望諸位都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盧庫姆斯環顧衆人道:“諸位放心,我盧庫姆斯向大家承諾,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阿爾卑斯衛戍區都只會有一個聲音一個選擇!”
盧庫姆斯說完,將領們也顧不上行禮,紛紛懷揣着紛亂的心思匆匆離開,誰也沒有注意到當看着馬科西斯的背影走出議事廳的瞬間依舊站在議事廳內的盧庫姆斯嘴角居然扯出一絲冷笑。
可惜,莫名冷笑的盧庫姆斯也並不知道,在離開議事廳後一直神情木訥的馬科西斯全然換了另一種神態,雙眼開闔之間精芒閃動,而與此同時,一個衛兵裝束的人悄然跟到了他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翻身上馬離開了營地。
等到兩人將營地遠遠地甩在了身後之後,那個衛兵裝束的人忽然開口,聲音混雜在呼呼的風聲中,顯得模糊不定。
“那個盧庫姆斯是皇后的人,看來我們不得不提前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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