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小小的土城決意誓死抵抗,在老瓦拉姆身先士卒的鼓動下所有居民都拿起了武器,但在浴血激戰了幾個小時後,馬蘭德還是無可避免地陷落了。
因死傷累累而暴怒的波斯人攻破城門後,毫不猶豫地繼續揮舞屠刀將土城徹底淹沒在了血水與慘叫之中,橫屍處處,無論是士兵還是平民,無論是拼死抵抗還是屈膝投降,在波斯人眼中都別無二致,他們根本就不打算讓這座邊境的小城再存在下去。
當搜遍了全城再也找不到一個活物,兩手沾滿血腥的波斯人才驅趕着搶奪來的牲畜以及財物意猶未盡地揚長而去,然而這些劊子手並不知道就在他們的身後,那一片煉獄般的土城內,正有十幾雙燃燒着熊熊復仇烈焰的血眼死死盯着他們的背影,那是最後的倖存者。
阿爾塔和班度還有剩下的幾名倖存者咬牙泣血、默默忍受着肝腸寸斷的悲痛,堅持到夜幕降臨波斯人的大軍早已不見蹤影,他們小心翼翼地鑽出隱藏的避難所,夜風嗚嗚,站在無數屍體中間的他們茫然心死,失去家園和親人的痛苦再一次如潮水般襲來,將靈魂吞沒。
“振作起來!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振作起來!”忽然,一個充滿了堅定決心的聲音打破周圍死一般的寂靜,阿爾塔走到弟弟班度的面前用力搖晃着他的肩膀,接着又輪流走到每一個倖存者的面前重複着同樣的動作,夜色漆黑一片,但再幽深的黑暗也無法掩蓋阿爾塔眼中那灼然的目光!
“我們是馬蘭德最後的子民!我們苟延殘喘下來不是爲了忍受無盡痛苦的折磨,而是爲了有機會替死去的人報仇,爲了讓他們的靈魂得以安息!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切!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嚇倒我們,兄弟們振作起來吧,在我們的生命終結之前,至少要拉上足夠的波斯人來祭奠死去的冤魂和我們自己的陪葬!”
阿爾塔的沙啞嗓音在夜幕的天空中迴盪,混雜着風聲發出恐怖的呼嘯嗚咽,彷彿這城中上萬的冤魂正引吭哀嚎,用最惡毒的詛咒向兇手索命!
阿爾塔和所有幸存者當天夜裡一起默默離開了馬蘭德,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時間去收斂屍體,甚至他們父親老瓦拉姆的屍體,只能希冀上天能降下一場巨大的風沙埋葬那座不會再有人記得的土城,讓大家共穴長眠。
按照父親的交代,當然更是爲了復仇,阿爾塔、班度一行抄近路準備趕往王都埃裡溫,以便加入王都的軍隊抵抗波斯人,然而當他們剛風塵僕僕地拼命趕到迪亞丁的時候,來自王都的難民和潰兵已經是沿途可見,王都失守了!
一天前,波斯人大軍在奸細的幫助下攻陷埃裡溫,權臣扎爾曼杜赫特被抓,曾經的帕提亞帝國的最後的一支血脈即亞美尼亞王室在波斯人的屠刀下徹底終結。也許是出於政治的需要,波斯人並沒有對埃裡溫也悍然實行屠城,但動亂卻是少不了的,因而城破之際潰兵還有許多平民都是趁着混亂逃出了城,流落四方。
以上這些就是阿爾塔等人在詢問了不少潰兵和難民之後得到的消息,王都的陷落毫無疑問意味着亞美尼亞王國已經不復存在,同樣的這似乎也意味着阿爾塔他們最後的復仇希望破滅了。
一時間,衆人都是低垂下了頭,只覺得舉目四望再也沒有了容身之地,至於復仇更是希望渺茫。
依舊是阿爾塔站了出來,他的意志已經被馬蘭德城的毀滅、父親還有家族成員的死磨礪得無比堅韌,除非他死否則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絕不會放棄!
“走,我們去羅馬!波斯人撕破條約,私自吞併亞美尼亞,羅馬人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僅僅遲疑了很短時間,阿爾塔就做出了最終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也的確再次喚起了衆人的鬥志,於是一行人不做片刻耽擱,調轉方向朝與羅馬接壤的西部邊境而去。
以阿爾塔等人眼界所能達到的程度,這個決定無疑是當前最明智的選擇,王國崩塌,內力斷絕,那麼就只能藉助於外力。只是很可惜在這場龐大到難以想象、直接牽涉到泰西格局的諸國之戰中,小小的亞美尼亞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參與者。
波斯人的入侵可不像阿爾塔想的那樣簡單,薩珊王朝新即位的年輕君王沙普爾三世興師動衆、進軍神速,怎麼可能只是單單爲了趁羅馬與匈奴交戰無暇他顧之際吞併亞美尼亞?亞美尼亞只不過是一塊順手接收的跳板而已,波斯人真正的目標,是羅馬!
沒有人預料到這樣的局面,薩珊政局剛剛從繼位風波中平息下來竟然就盡起大軍,向羅馬發起了挑戰!然而事實就是如此,16萬波斯大軍,分爲兩路,北路7萬大軍由亞美尼亞過道直入羅馬的卡帕多細亞行省,而南路9萬大軍則是經敘利亞高原暗度陳倉偷襲帝國的敘利亞、猶太和阿拉伯行省。
波斯人的進攻即使以狄奧多西的精明過人也是事先毫無察覺,因而就在距馬蘭德陷落整整10天后,來自東方邊境的信使給遠在達西亞整軍的狄奧多西帶來了一紙噩耗!卡帕多細亞行省十數座城鎮先後猝不及防陷落波斯人之手!敘利亞告急!留守軍隊寡不敵衆,只能是步步後退!
這一次,狄奧多西真的是大驚失色,東方行省尤其是塞浦路斯海岸一線的行省是東羅馬賴以支撐的財源所在,不容有失!另外,狄奧多西手中的大軍大部分都是從東方徵募的,一旦消息傳到士兵耳中恐怕頃刻間就會導致難以控制的騷亂!當機立斷,狄奧多西深知攘外必先安內,於是留下大將阿波蓋斯特以及三萬軍隊,繼續配合西羅馬監視匈奴人動向,而自己親率8萬精銳火速趕往東方。
於是,後世的歷史學家在深入研究這段戰火綿延時期後,頗感驚奇地發現,小小的亞美尼亞竟成爲了直接導致隨後一系列局勢急劇變化的導火索!
先是波斯人大舉入侵,狄奧多西皇帝倉促率軍東歸,接着與波斯人暗中勾連、一直按兵不動的匈奴人突然發力,魯嘉單于率領集合了王庭部以及右賢王部的十幾萬控弦騎兵從重兵佈防、奧卡親自坐鎮的潘諾尼亞面前虛晃一槍,掉頭急攻達西亞!奧卡手下多是步兵,追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洪水一般的匈奴騎兵遠去,兩天後,噩耗再次傳來,東羅馬統帥阿波蓋斯特大意之下,被匈奴人採用分兵突進的戰術攻破了達西亞北部的防線,軍隊大潰,只得倉皇逃往君士坦丁堡重整旗鼓。
然而匈奴人卻沒有停,他們馬不停蹄地越過達西亞草原,向南侵略輕易擊潰了位於後線色雷斯行省的幾支軍隊,繼而進軍方向陡然一轉兵鋒直指馬其頓和希臘!
奧卡不得不動,因爲整個馬其頓和希臘僅有兩個軍團駐防,連給匈奴人塞牙縫都不夠,希臘、馬其頓經歷改革,經濟剛剛復甦,大好局面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匈奴人破壞,於是奧卡緊急調遣六個軍團繞道伊利里亞前往馬其頓協防。
奧卡的判斷和處置基於得到的情報顯然都沒有錯,但是卻正好落入了匈奴人的陷阱,魯嘉單于讓奧卡切身領會到了騎兵大範圍迂迴作戰的恐怖!就在奧卡率領大軍急急動身的同時,匈奴人秘密分兵,右賢王海赤都僞立匈奴單于的大纛繼續引本部兵馬南下,而魯嘉自己卻率領王庭精銳秘密會師,從下默西亞迂迴至兵力大減、空門大露的潘諾利亞面前。
結果不言而喻,就在奧卡率軍抵達馬其頓行省前沿要塞之一的比托拉的翌日,魯嘉回馬槍攻陷潘諾利亞三座要塞的消息就隨着一名氣息奄奄的斥候傳到軍中,聞聽詳細情況,悔恨莫及的奧卡只能是以劍刺地,徒呼奈何!
原本頂多算是風聲鶴唳的局勢一夕之間就變成了全然失控的烽火連綿,奧卡也是深感無能爲力,可是他並不知道的是,其實局勢的亂還遠不止如此,早在單于大軍突入色雷斯的時候,佈列斯特要塞的慘烈大戰就開始了,得到後續增援的休屠簡直可以說是瘋了,完全是擺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勢,揮軍日以繼夜地強攻,讓兵力捉襟見肘的安奎拉幾無喘息之機。
而在更北的波羅的海海濱,原本的風平浪靜也被聲震四野的金戈之聲所取代,如同不死小強一樣屢屢慘敗卻又屢屢死灰復燃的哥特人又來了,弗裡蒂格斯再次親自掛帥,率領數萬由不同蠻族組成的雜牌軍沿海濱一線發起了進攻,很快與羅馬駐軍遭遇,立刻是糾纏到了一起打得昏天黑地,所幸蠻族聯軍的戰力十分有限,佔據了地利的羅馬軍隊將防守做的是從容不迫,有攻有守。
攤開地圖,細細查看我們就會發現,前後相隔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從波羅的海海濱一直向下,縱貫整個歐洲大陸直達巴爾幹半島再轉向色雷斯,繼而跳過小小的一段空白進入東方諸行省,戰爭的陰雲籠罩了長達上千裡、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令人擔憂的是在有所的戰場,羅馬似乎都陷入了下風,大片的雜色正緩緩侵染着帝國的疆域!
哦,不,並不是全部的戰場,唯一,只有唯一的一處,帝國的利劍正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