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堂堂哥特人之王,弗裡蒂格斯的死無疑充滿了屈辱,甚至於在他最後的意識裡,看到的只是一張泛着冷光的猙獰黑麪。
不過,有意思的是,親手殺死了弗裡蒂格斯,從而徹底瓦解了哥特大軍鬥志的元勳以利亞也並不清楚自己持矛捅翻的那個傢伙竟然就是哥特人的國王,真是可笑,如果不是跟在以利亞身側的副官認出了弗裡蒂格斯的屍體,恐怕後者的死就真的成了無頭公案了,大概以後的歷史書會簡單的一筆帶過,比方說“哥特王自恃勇力,不顧穀道狹窄率軍猛撲,結果兵力無法展開陷入苦戰,而一直隱藏在步兵後方的羅馬重甲鐵騎趁勢發起突擊,軍大潰,哥特王死於亂軍之中。”
弗裡蒂格斯死後的命運終究沒有悲慘到那種地步,當副官高聲吼出他的身份後,一馬當先的以利亞下意識地雙臂鼓起千斤之力,竟用長矛將他的屍體挑飛到了半空,讓所有正垂死掙扎的哥特人看了個清清楚楚,接下來的事就不必贅述了,數萬哥特大軍一瀉千里,陳屍一路血染穀道,最後只剩下不足萬人哭爹喊娘地逃出了生天。
也許真的是諸神保佑羅馬,如果不是得益於穀道內一線天的特殊地形,即便北境防線指揮官不惜犧牲數千部下也要雪藏到關鍵時刻使用的三千重甲鐵騎仍然足以決定勝負,但絕不會贏的這麼徹底,哥特人最後的軍隊近乎一戰葬送,北境烽火也將在短短進行了十幾天後就宣告平息。
不管冥冥之中是否有不可知的存在撥弄着命運之線,尚未正式組建連編制都還沒有的羅馬重裝鐵騎第一次亮相就用其無可爭議的強悍殺傷力在戰爭中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印記!以至於在帝國後來漫長的歲月裡,無數後輩的羅馬軍人在加入到光榮的“撕裂者”重裝騎兵軍團時都必定會學習到這場經典戰例,不僅是由於在這場遭遇戰中軍隊指揮官對重裝騎兵的投放、運用都完美把握住了這個兵種的特點並且將之淋漓盡致地發揮了出來,更是因爲這場戰鬥被視爲羅馬重裝騎兵軍團的奠基之戰!
當然有關於這些,現在的以利亞是不可能知道的,事實上,當戰鬥結束的時候,他還有些精神恍惚,直到那些身披重甲、滿身血污的袍澤高舉長矛仰天怒吼,他才意識到獲勝了!
自從隱姓埋名、毅然放棄了恢復顯赫的瓦倫提尼安之姓的唯一機會之後,以利亞就一直如他所選擇的那樣,作爲一名普通的士兵留在了軍隊中繼續服役,但也許是身上留有瓦倫提尼安家族的血脈,以利亞的軍事指揮才能十分突出,很快就被所在軍團的指揮官發掘並推薦到了安奎拉的面前。
作爲一個重大機密的知情者,兩人的意外再次見面起初不免有些冷場,不過很快,他們就不約而同地敞開了心胸,以利亞不再以那個不爲人所知的秘密身份而感到不安,安奎拉也不去把以利亞視作前朝的皇子,他們之間的關係立刻就變得純粹起來,那就是將軍和士兵。
在對以利亞的能力進行了充分考查後,安奎拉毫不猶豫地將他撥到了諾頓的麾下任副將,協助諾頓組建並訓練騎兵,而經過分工以利亞負責的是重裝騎兵,而諾頓則主要訓練輕騎。
羅匈大戰開始後,諾頓奉命率部遠征,而重騎由於不適合長距離大範圍機動再加上尚未組建完備所以就被留了下來,不想哥特人這個時候突然大舉來犯,接到北境防線指揮官求援的以利亞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帶着三千重騎趕赴支援。
不過,在抵達了拜尼堡瞭解了戰事情形後,以利亞卻出乎意料地要求雪藏重騎,不少軍官初聞之下都是勃然大怒,憤聲怒斥,以爲他是畏怯避戰,然而在以利亞詳細闡述了自己的作戰計劃後,那些直脾氣的軍官們立刻轉頭認錯,接着便爭搶起守衛前邊碉堡的名額來。
以利亞震撼了,他在作戰計劃中說得很清楚,前邊的戰事很大程度上都是在爲誘敵作準備,因而大多都是九死一生,原本以爲佈置任務起來還會有些困難,然而軍官們的反應讓以利亞熱血激涌!
這就是羅馬的軍人!國家重於生命,榮譽高於一切!
當山谷內勝利的歡呼聲響徹大地的時候,以利亞默默在心底爲那些英勇犧牲的將士們送上真摯的祝福,願他們的英靈伴隨着雄鷹迴歸諸神的國度,永享安寧。
然而和士兵們一同打掃戰場的以利亞不會想到,那些逝去戰友安息了,可圍繞着他的這場首勝,在綿延上千裡的羅匈大戰場上掀起的風雲纔剛剛開始。
佈列斯特要塞,
濃密的戰雲正團團籠罩着這座宛如巨獸般蹲伏在荒野之上的帝國不落之城上空。
“發射!”
一聲怒吼!
狂風暴雨般的弩箭密密麻麻地籠罩了三十米外的一段壘牆,數十個費了不小力氣翻越過來的匈奴士兵根本無處躲閃,瞬間就被射得千瘡百孔,躺了一地,噴濺的鮮血灑的到處都是!
“預備隊,跟我衝!”
弩兵和天蠍在進行下一輪上弦,之前喝令放箭的那個羅馬百夫長朝身後聚集的士兵們大吼了一聲,遂即率先撲了上去,他必須趁匈奴人攻勢受挫的機會重新奪回地形有利的陣地!
“殺!”
咆哮聲乍起,百夫長率領的小隊還沒來得及搶到壘牆前,又一波匈奴人翻了過來,無處可躲,兩支近百人的隊伍立刻迎面撞到了一起展開慘烈拼殺,很快,數十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就鋪滿了地面。
像這樣的場景,在佈列斯特要塞內如今已是隨處可見。
形勢的發展太快,以至於就連握有一國的奧卡和戰略眼光不凡的安奎拉都無法預料到後面發生的那麼多事情,尤其是不會想到匈奴人竟然將泰西封還給了波斯人,以此換來了兩方的結盟!
東羅馬自顧不暇,奧卡只能是一力面對匈奴人風捲殘雲般的迅猛攻勢,屯駐在邊境的軍隊幾乎抽調一空,在這樣的情況下,原本作爲吸聚火力的佈列斯特要塞竟意外真的只能暫時孤城自守,然而這個暫時誰也不敢說到底要持續多長的期限。
安奎拉當然希望儘可能拖延下去,但是他面前的休屠一刻也不願再等了,三番五次的挫敗讓他恨不得將安奎拉碎屍萬段,所以在後續的七萬援軍抵達後,休屠幾乎是不加休整地開始揮軍猛攻!
於是,安奎拉深切體會到了無兵可用的困境。
第一天攻城,匈奴人沒有防備,因而排山倒海以密集的人海戰術發動進攻,結果在要塞內的三十架投石機、數百架天蠍弩炮以及數千具弩機編織出的恐怖火力網下丟下數千具屍體,慘敗而歸。
然而,這樣輕鬆的勝利可一而不可再,因爲匈奴人不是傻子。
果然,第二天,匈奴人就改變了方式,用連夜趕製的大量木盾和高大簡易木車作爲掩護,向要塞城牆推進,然而,對此早有準備的羅馬軍隊立刻用投石機發射火球加以反制,在城外燃起了一道長上千米寬數十米的火牆,匈奴人再次無功而返。
接下來的日子裡,匈奴人的手段層出不窮,什麼輪番襲擾、什麼挖掘地道、什麼築堤蓄洪、什麼揚土爲坡,甚至那些匈奴人中的工匠還利用充裕的時間在城外的樹林裡現場鑽研起了技術,建造出了各種千奇百怪的攻城器械投入戰鬥。
要塞守軍沉着應對,屢屢識破匈奴人的圖謀並加以反擊,給休屠的大軍造成了巨大的殺傷。
然而,再堅固的要塞也需要人力去固守,可是安奎拉的手下只有區區不到四萬的軍隊,而外面的匈奴人卻以十萬計!休屠簡直就像瘋了一樣,又或者是他覺得一旦送了這口氣,眼前的要塞就再也不可能攻克的緣故,毫不憐恤士兵的體力和生命,日以繼夜地發動猛攻,有時候一天下來堆起的屍體高度竟和城牆平齊!
終於,匈奴人衝破了外牆,蜂擁而入,投石機和部分固定的天蠍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剩餘的軍隊只能退入內牆,依託四通八達、縱橫交錯的工事開始激烈巷戰。
這時候,加入帝國正規軍編制才短短几年時間的弩兵顯示出強大的威力,雖然反覆發射會損耗部件,精準度也有所下降,但要塞內有足夠更換的部件,安奎拉於是將將領們集中起來,劃分區域,分配弩機弩箭,充分發揮羅馬軍隊基層軍官團的優勢,讓他們自由地組織防禦反擊,總算暫時擺脫了焦頭爛額的局面,再次與數倍的匈奴人殺得難分難解。
就這樣,要塞內上演着有趣的一幕,安奎拉和羅馬將士們靠着內牆休息,而匈奴人就在外牆處,每天一早,幾乎是準時,無數的匈奴人嗷嗷叫着從不同方向衝擊內牆,而羅馬軍隊則據守要衝,利用熟悉地形和各種神出鬼沒地道的優勢頑強防守,天一黑,鏖戰中的雙方立刻分開,潮水般的退去,隱入夜幕中開始養精蓄銳。
匈奴人當然也試過夜襲,不過僅僅一次他們就徹底放棄了這種毫無意義的手段,因爲大部分匈奴人都有夜盲症,而且在漆黑的夜裡他們連道路都認不清,更遑論去和無處不在的羅馬人作戰了,說不定連人影都沒見到就成了弩箭狙擊下的冤魂。
然而,隨着傷員越來越多,體力、精神都到了極限,身爲統帥的安奎拉第一次不確定自己能否堅持下去,特別是在援軍遙遙無期的情形下。
“也許援軍明天就會到來。”每一個血戰之後的夜晚,安奎拉都只能這樣安慰着自己,然而明天究竟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