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催促起牀操練的清亮軍號聲按時吹響,然而過了十幾分鍾,提亞里斯的校場上零零散散地才站了兩千多人,不過大多數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身上更是隻穿了貼身的單衣,絲毫沒有執行軍營的紀律披甲整齊、佩戴好武器。至於精神面貌,看看那些士兵臉上掛着的迷迷糊糊表情就可窺一斑了,顯然這些勉強在起牀號結束前趕到的士兵還在半夢半醒之中徘徊,甚至於不少站在前排的軍官也都是如此。
三遍吹罷,號聲戛然而止。然而校場的轅門處三三兩兩的人影仍在不疾不徐地閒逛着走進來,然後悠悠然旁若無人地溜達着尋找自己的隊伍,不時還談笑無忌地和人羣中相識的人打着招呼,發出粗獷的笑聲。
整個校場上,隊列不整、一片混亂,交頭接耳,嘈雜不堪。
然而,閱兵臺上,目睹這一切的奧卡卻是面無異色,戎裝按劍身形筆挺地站在那裡,彷彿熟視無睹。直到號聲停歇,方纔微微一動擡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西班牙冬日的陽光竟是和平日裡起的一般無二的早,柔和的白光撒照在大地上,給人一種溫暖如浴的錯覺,實際上週身的空氣中卻是帶着一絲刺人的涼意。
奧卡仰起頭看了天色片刻,繼而便轉過臉喚來了站在不遠處的蓋裡卡斯,低聲耳語了一番,蓋裡卡斯點頭轉身下了高臺,身後跟了20多名衛士,徑直朝轅門走去,而奧卡,則又重新開始一言不發眼神淡漠地看着校場內的軍隊。
而此時,來到轅門處一字排開的蓋裡卡斯等人卻開始了行動,凡是之後到來的人,身份是士兵的會被要求記錄下名字,是軍官的,則會單獨帶到校場的一角集中,但從始至終,蓋裡卡斯都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也沒有任何粗暴強制行爲,只是強調,這是指揮官的命令,必須無條件執行。
雖然那些被點到的軍官難免會有不滿,但畢竟是新來指揮官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隨隨便便就冒然去當刺頭,而且在他們想來,新來的指揮官也不可能會藉此對他們怎麼樣,要知道,這裡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和各自的十夫長、百夫長抱成了一團,結成一個個小團體,你惹了軍官轉眼間就會多出一羣亂兵,更何況,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晾那些貴族也不敢動他們,一不高興把自己這夥人直接反了投向帝國,豈不是斷送了他們的小命和榮華富貴?
一念及此,那些小軍官們一個個也就再無忌憚之心,隨口抱怨了幾句也就順從地走到了指定的區域,然後便仿若無事地聚在一起就剛纔未盡興的話題繼續熱烈地聊了起來。
而奧卡,並沒有對此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地旁觀等待着,而校場上,見指揮官出神似的站在那一動不動也不開口,幾個帶隊的軍官雖是奇怪不解,但由於對這個新派來的指揮官不甚瞭解,心思還是看看這個新來的究竟想搞出什麼再說,於是紛紛保持了緘默。
於是在各懷機心的巧合之下,校場內卻是無人提出疑問,於是所有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列隊而站,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之中,而且絲毫看不出何時纔會結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中的熱度也在一分一分的消退,一股滲着寒意的清冷漸漸蔓延開來,校場上那些只着了單衣的士兵們不由自主地開始哆嗦起來,四肢也變得冰涼,嗡嗡嗡的私語聲也隨之平息下來,一時間,四周竟是落針可聞。
終於,幾個高級軍官按捺不住,邁步上前欲要問詢,可就在這時奧卡卻先開口了。
“軍營駐地條例明令:晨操爲凌晨6時,三遍軍號爲準,凡遲到者皆受鞭刑,以爲懲戒!現在三遍軍號早已吹罷,我額外放寬了15分鐘時間,現在立刻各隊百夫長、十夫長立刻開始點卯,將尚未趕到校場士兵的名字和請假士兵的理由全部統計出來,我有言在先,不得有任何遮掩迴護!違者立即以欺軍之罪論處!”
一陣中氣十足的高喝響起,字字有如金石,鏗然有聲,高臺上奧卡怒目威嚴,眼神掃過臺下將士,渾身一股凜然不可輕視的氣勢沛然爆發,喝聲傳遞開來,整個校場爲之噤聲,就連那幾個軍官,也是腳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臉上浮現驚詫之色。
而這時,奧卡的高喝聲又一次響起。
“數千精銳,何以如此懈怠萎靡?若是此時帝國大軍攻來,就憑眼前你們這副樣子,提亞里斯就算是固若金湯,又能堅守多久!但是人應該將心比心,所以我身爲臨時指揮官,可以理解和體諒你們心裡所想和憂慮,而且事實上,我們的確前路未卜!”
說到這,奧卡的喊聲微微一頓,等到下面的士兵自然而然將注意力集中過來。音調立刻便又提高了一度,奧卡接着喝道。
“可是,這些就是你們身爲軍人,卻輕易放棄的藉口嗎?!我只問一句!你們是否認真考慮過自己的處境!永遠不要忘了,我們的身份是叛軍,舉目四望,我們沒有朋友,只要敵人!帝國大軍隨時會兵臨城下,除了依託堅城,拼死一搏,我們還有別的生路嗎?!逃跑躲開帝國的追捕?那不僅是懦弱更是幼稚!你們每一個的姓名籍貫家人都有着詳細清楚的記錄,只需要在叛亂平息之後,一紙海捕文書帝國就可以輕易地抓到你們每一個人,然後將你們和你們的家人,全部釘上十字架!”
吶喊聲再次停下,不過這一次,是被校場上的數千人發出的轟轟喧譁聲所打斷。奧卡的話第一次**裸地將選擇和生死擺在了每一個士兵的面前,那些昏昏然只知道跟着那些小軍官,大難臨頭尚且不知的愚昧士兵們突然深刻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突然之間,震驚和恐懼差點讓他們的精神崩潰。
奧卡高高在上,神情沒有絲毫不耐,默默地等到臺下的人羣在緊張和焦慮中找不到出路而漸漸平靜下來後,方纔緩緩開口,這一次奧卡的喊聲不再高亢充滿了犀利的刺痛感,而是顯得低沉,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厚重感。
“我們都已經沒有了退路!我、你們,還有在我們身後,那些躲在里斯本的貴族,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命運!不堅定決心和意志去反抗,我們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人可以逃避!”這一刻,奧卡俯瞰衆人的眼神猶如兩柄鋒銳的利劍,直透內心。“但是,我們還有足夠的機會!我們還掌握着提亞里斯要塞,我們還有數千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同袍!而在我們的身後,里斯本會不分晝夜地提供我們所需要的任何物資支持!而卡圖斯閣下,正在重新組建起龐大的軍團,大軍組建完畢之日,我們就能擁有絲毫不遜於帝國的大軍,奮力一搏我們甚至可能擁有整個西班牙!你們!”
奧卡倏然閉口,伸出右臂,手指三軍,驀然大喝道:“你們難道就不渴望創建一國的榮耀和財富嗎?!告訴我,你們是貪生怕死的懦夫還是悍不畏死的勇士!懦夫,地獄大門隨時爲你洞開,勇士,將擁有屬於你自己的世界!”
話音未落,奧卡猛然手臂一揮,在他身後,不知何時高臺上一字排開擺着十數個大木箱,每個木箱旁站着的兩名全副武裝、神情冷肅的衛士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握住木箱箱蓋猛然掀開,頓時,十幾道炫目的金光透射而出,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睛!
當目光稍稍適應之後,臺下的數千將士呆愣愣地看着那木箱中的東西,半晌齊齊倒吸一口冷氣,面上盡是震驚神色,那每個箱子中竟都裝滿了黃橙橙、貨真價實的索利多金幣!
一瞬間,數千人的眼睛裡都充斥着餓狼一般的紅光,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的誘惑!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都死死盯着那堆得滿滿金幣的箱子,不肯移開半寸目光。
“這些都是你們的,而這些和整個西班牙相比,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滄海一粟!付出和收穫永遠是公平的,你們每個人都可以拿到足以滿足你們私慾的金幣!而你們所要付出的,就是戰鬥,在斯亞里斯和我一起血戰到底!現在,選擇就在你們自己手中,選吧,你們的命運由自己主宰!”
最後一句,奧卡的吶喊聲彷彿滾滾怒雷,咆哮不息,迴響在整個校場上空!
沉寂持續良久,
突然
“嗷!”一聲宛如野獸般的高吼響起,一個身材雄壯高大的士兵從人羣中狂奔而出,赤紅着雙眼跑上了高臺,徑直衝向了裝滿金幣的木箱!
奧卡微微一笑,擺擺手,衛士們紛紛退去。
“哈哈哈~~這些都是我的啦!”士兵衝到一個已經無人看護的木箱邊,神色瘋狂地彎腰雙手捧出一堆金幣,看着那金幣,他的表情漸漸扭曲了,嘩啦啦!高舉起雙手,無數金幣從他的頭頂墜下!發出令人心跳驟增的悅耳響聲。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間!
下一秒!
“嗷嗷嗷!”整個校場內沸騰了,數千士兵變成數千失去理智的野獸,他們的眼中只剩下那擁有世上最美麗色彩的圓形物體!
悄然之間,奧卡退了下去,臨走時吩咐蓋裡卡斯了一句:“告訴那些遲到的軍官,或者選擇接受鞭刑,嚴正軍紀,然後我會給他們每個人滿意的金幣,作爲補償,或是自己離開提亞里斯,我同樣地慷慨賜予路費!”
“是,長官!”蓋裡卡斯眼神微微有些不安地看着旁邊那涌上高臺搶奪金幣的人羣,一邊大聲應了,然後轉身離開。
看着蓋裡卡斯的背影,又轉過臉看了看那些瘋狂的人羣,奧卡的嘴角撇起一絲冷然的笑意。
“呵呵,撒旦的金幣可不是那麼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