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既然解除,五人中雖然有三人都掛了彩,但畢竟都是爲了保護唐糖,所以也就沒什麼解不開的疙瘩。
看着距離宿舍關門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史壯邀請衆人去他的小麪館喝兩杯,他正好也可以和很久不見的唐糖敘敘舊。
時間真是個有趣的東西,可以產生很多回憶,深深烙印在人們的心底,讓人們在快樂時,悲傷時,尤其是重逢時想起;時間又是個無情的東西,它一刀刀狠狠刻在人們的臉上,改變了人們的模樣。
很多時候,人們回過頭去看,發現回憶還是那些回憶,雖然泛黃,但沒變質。只是,回憶中的人,全都變了。
史壯和唐糖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很瘦,只比唐糖高半個頭。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史壯真的如他的名字那樣,長得死壯死壯的,而且更顯憨厚。而唐糖,則從青澀的小丫頭出落成了大美女,更是成了江大出名的舞蹈女神。
其實史壯早就聽人提到過唐糖的名字,但他以爲只是重名或者是大家給那位舞蹈女神起的綽號,畢竟在他印象中,那個名爲唐糖的發小,是個見人說話都會臉紅的靦腆小姑娘,怎麼可能會頻繁出現在校內外的諸多演出舞臺上。
史壯的小麪館在距離學校一個路口外的一個小衚衕裡面,和他合夥的那人常年到處亂跑,麪館完全丟給了史壯一個人打理,所以史壯爲了努力賺錢起早貪黑的忙,一直沒有機會到江北大學的校園裡面逛逛。就今天,還是因爲女友過生日,他才難得的任性提早打烊。
唐糖因爲家境條件非常好,所以她一般到校外吃飯,要麼去連鎖的品牌快餐店,要麼去如悅來食府那樣有一定規模和名氣的飯店,如史壯那樣的小麪館是從來都不會去的。
正是因爲諸如這樣那樣的原因,才造成了唐糖和史壯即使相隔只有一個路口,卻始終沒能有機會見面相認。
衆人相互攙扶,一瘸一拐的到了史壯的餐館,驚訝的發現這麼五大三粗的一個人,竟然把麪館打理得井井有條,非常乾淨和溫馨。門後有佈滿多肉植物的花架,吊頂上掛着一盆盆吊蘭,牆上貼着諸多心靈雞湯裡纔有的詞句,還有一面牆上貼着五顏六色的便籤貼,上面記錄着一些不敢開口的表白,五花八門的祝福,還有各種令人看了後會眼眶溼潤的別離辭。
小小三十多平米的空間,除了一碗碗熱氣騰騰的面,還承載了太多人的青春和美好的記憶,讓這座小麪館不僅僅只是一個填飽肚子的地方,更成了很多人溫馨浪漫的回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好意思啊,有點亂,今天出去的倉促,沒顧得上收拾。”史壯拿溼毛巾一邊擦着手,一邊憨笑着說道。
雖然嘴上說着不好意思,但看得出來,他因爲擁有這樣一個小麪館而感到非常的驕傲。剛剛一路上他都不怎麼說話,只是傻笑,似乎是因爲他站在這幾位江大的高材生身邊會難以避免的感到自卑。只有這一刻,站在自己的麪館中,他才真正挺直了腰桿,也讓寧宇他們真正看到,這貨到底有多高。
“你得有一米九吧?”寧宇問道。
史壯撓頭笑道:“差不太多,一米八八。”
小胖哥一邊揉着腿一邊哭喪着臉道:“兄弟,恕我直言啊,你這麼好的身體條件,不去打籃球太可惜了,練什麼咬人啊?”
“對不起對不起,你快把褲子脫了,給我看看,實在不行咱們去醫院吧?”
小胖哥快哭了:“我這要是真在這裡把褲子脫了,咱們唐大校花看到,罵我耍流氓,你等會是不是還要在我另外一條腿上再咬一口啊?行了,各管各的吧,你傷得也不清。都是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兒,誰也別跟誰矯情了。”
確實,史壯身上也不少傷,還有的傷在臉上。他有半邊臉鼓起了很大一個青色的包,腫得嚇人,看起來像是他長了一個很不對稱的顴骨一樣。他身上的傷多了不敢說,一長條血痕肯定是有的,寧宇那一棒子可是抽出了一個成年人該有的力量,換一個瘦弱的,估計已經進醫院了。
“喝點?”史壯繞到收銀臺後面,從酒櫃上取下了一瓶一斤裝的二鍋頭。
小胖哥頓時就笑了:“行,打完架喝場酒,活血化瘀,明早一起牀就什麼傷都好了。”
小胖哥和史壯兩人性格非常合得來,都是大大咧咧的,稍微不同的是,史壯偏憨厚,而小胖哥碎碎念起來跟個怨婦似。這倒也好,一陰一陽,多聊聊說不定還能相互調和。
“史壯,你這麪館開了多少年了?”唐糖沒有落座,而是兩手的小指鉤在背後,一步步在麪館裡走着,好奇的觀察着每個細節,最後她停留在那面貼滿便利籤的牆前,眨着大眼睛看着上面那一段段文字裡呈現出的萬千心情。
“兩年多了吧。叔叔阿姨都還好吧,好長時間沒見到你們了。”史壯說着,好像忽然懷念起了年少的時光,竟是微微紅了眼眶。他舉起酒杯和小胖哥碰了一下,然後狠狠灌了一口。
唐糖甜美笑道:“都挺好的呢,有空去我家玩。”
“那感情好啊。”史壯麪露喜色,但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我還是不去了吧,我這邊挺忙的,裡裡外外全是我一個人,我估計沒什麼時間。”
或許,真正讓史壯不敢去唐糖家的原因,並不是麪館有多忙,而是他和唐糖已經不在一個世界,而兩個世界之間的距離,真的很遙遠。哪怕他們只是發小,只是朋友,沒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感。
小胖哥驚道:“不會吧,就你一個人?”
史壯點頭道:“對啊,就我一個人,偶爾我女朋友會來幫我收銀。”
“那你做面的時候,收銀臺就沒人了?”小胖哥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史壯撓頭憨笑道:“呵呵,沒人也沒事。來我這裡的,都是你們江大的學生和老師,大家素質都很高的,如果真有誰忘記了付錢,還會專程跑回來一趟的。我信得着。”
“寧宇,你別偷偷盯着唐糖看了,也過來喝點唄。”小胖哥扭頭向一直悶不吭聲的寧宇說道。
寧宇嚇了一跳,皺眉瞪了一眼小胖哥,紅着臉道:“我晚上喝過了,你們喝吧。”
“你在看我啊?”唐糖從便利簽上收回視線,看着寧宇微微歪頭笑着問道。
“哈哈哈……”衆人大笑。
幾人在小麪館裡聊着天,喝着酒,任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很快就到了衆人要回校的時候了,但是史壯卻還戀戀不捨的不想放大家回去。
享盡繁華和喧囂,忽然的平靜,帶來的一定是如潮水般兇猛的孤寂,孤單,乃至孤獨,那滋味並不好受。
“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嗎?就在旁邊。”史壯見衆人似乎都要離開了,有些着急的問道。
“好啊。”唐糖笑着點頭。
既然唐糖都如此欣然同意,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跟着同往。
男生其實對於參觀同性的住所沒有絲毫的興趣,如果換做是女生宿舍,估計有人靠着在門口賣門票允許男生進去參觀都能發家致富。
史壯住的敵方確實離那家小麪館不遠,直線距離不超過一百米,走路也就幾分鐘。
這地方還沒有開始拆遷,全是帶着小院的平房,巷子非常窄,與周邊高大的樓房和成規模的小區相比,要寒酸的多,但也更給人親切的市井氣息。這裡的衛生間在巷子中段,是公用的,洗手洗臉可以在院子裡進行,因爲在靠窗的位置有室外水龍頭和下水。
也就五、六平米大的院子後,是不大的小房子,房子只分爲左右兩間,看起來空間都不是很大,其中一間房的玻璃窗甚至有破損,上面纏了很多層的塑料布,被風吹得胡亂搖晃,跟個鬼影子似的,挺嚇人。
“你就……住這裡?”唐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或許在她看來,這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
“是啊,小別墅,是不是很豪華?”史壯笑着取出鑰匙打開門鎖,推開房門,將屋裡的燈給打開了。
光亮的出現,趕走了黑暗中破落小院的恐怖氣氛,但卻將這裡的破舊照得更清晰,也讓衆人看清了這裡雖然破,但絕對不亂不髒,所有佈置都還算整潔。
“進來看看吧,給你們看看我的小寶庫。”史壯向衆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聽到“小寶庫”三個字,小胖哥立刻就興奮了起來,當先跟着史壯進了屋。緊接着,正要跟着進屋的寧宇等人就聽到了小胖哥疑惑的問話:“這些玩意就是你的小寶庫?”
史壯所謂的“小寶庫”裡,竟然有數之不盡的書,都很破舊,並且散落得到處都是,與史壯一直給人粗中帶細的印象完全不同。
那些書並不是小說,而是課本,是江大的課本,從公共課到專業課,從實驗課到選修課,還有一些高中的課本,甚至某處還夾雜了“三年高考、五年模擬”的試題集,看得人眼花繚亂的。除了這些課本之外,地上,桌子上,椅子上,還散落了很多的草稿紙,上面都寫得密密麻麻的字,看起來像是筆記,也好像是某些題的演算……
“這是……”唐糖看着眼前屋內場景,抑制不住驚訝的問道。
史壯撓頭笑道:“我雖然沒上大學,但我一直在努力自學呢。”
小胖哥道:“你再怎麼學,也不可能有學分,更不可能有畢業證,有什麼用啊?”
史壯疑惑的反問了一句話,把小胖哥問得啞口無言。
“學習不是給自己學的嗎?爲什麼一定要有學分,一定要有畢業證啊?我本來就沒讀高中,更沒機會上大學。現在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算是爲以前的自己救贖吧。不這樣,我始終覺得自己在這個滿大街都是大學生的世界上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