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簪張着十根手指, 來回搖動,她的指甲上染着紅色,她叫人趁着入冬前摘的花瓣, 曬乾之後, 如今用水一泡就又能用了。
雖然現在身體日漸臃腫, 但愛美之心還是不能沒有。
木樨看着她閃着光的手指, 眯着眼, 笑了一下,站起身來,同江玉簪表示自己要出門了。
江玉簪愣了一下, “又去宮裡啊?”
木樨點頭。
江玉簪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皇上找你去都是爲了什麼, 不過每次只要你回來, 全家就要看着榮真的黑臉, 根本吃不下飯。”
木樨聳了下肩膀,這又不是自己的錯。
不過冬至那天過後, 榮真的態度就緩和多了。
他平時裡心機深沉,但實際上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而已,對來之不易的感情珍惜的緊,從來都是小心翼翼。
木樨把那事告訴給江玉簪之後,江玉簪一陣懊惱。
“感情這事哪有個定式, ”她當時握着木樨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有孕, 她微圓的臉上罩着一層溫柔的光, “只要你覺得和他待在一起覺得幸福那就是對的人了。”
“你千萬不要拿我比對, ”江玉簪笑容苦澀,“你看看我的愛情把我害成了什麼樣了?”
但她又補充, “只要你不後悔,不後悔就好。”
木樨一直記着她那眼含熱淚的樣子,她再也不是那個抱着公雞踏進榮國府大門的囂張小姐了。
他走出門,提着個小籃,上次和李韞提到榮國府自己釀的桂花酒,他叫自己拿點給嚐嚐。
宮裡的轎子等在外面,侍者看到木樨就低下頭來。
他們都面無表情,就好像被抽走了靈魂似的,木樨想着,難道是在宮中辦差的人都要受什麼特別的訓練嗎。
木樨把小籃子捧在膝上,坐在轎子裡,隨着轎伕的搖擺微微晃着身子。
即使過去了幾天,再想起那場雪,心裡還是覺着燙。
榮真像是被驚着了一樣,卻很快放鬆下來,手擱在自己的後背上,鼓勵似的,把自己輕輕往他身上靠。
他們不像江玉簪一樣,時常用軟膏塗嘴脣,兩個人的嘴脣都是乾乾的,蹭在一起並不感覺柔軟。
榮真不敢深入,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這夢境一碰就醒了。
木樨漸漸鬆了捉住榮真衣袖的手,退了一步,隔着一段距離側着頭看榮真。
他輕輕地點了下頭。
榮真還未從狂喜中緩和過來,對於他的動作不解其意,看木樨端着兩把椅子到門檻前面才明白他是迴應自己呢,要和自己一起看雪。
於是他們兩個人就各自坐在一張椅子上,兩個人的中間擺了個小火爐,對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其實兩個人那時候誰心裡都沒想着雪。
……
小轎晃晃悠悠地就來到宮中了,木樨不禁想起,榮真以前總是這樣着到宮中上朝,他這一路上都在想什麼呢?
會不會想到自己呢?
木樨被自己的想法羞到了,縮着脖子跟着小太監一起進了後宮。
他們並沒有去皇上的書房,而是去了御花園。
御花園有個池塘,不大,挨着皇后的宮殿挺近。
現下池塘上已結了冰,但李韞卻有心思,叫人鑿了個窟窿出來,挑了根魚竿,擺張矮凳,釣起魚來。
他往池塘裡一瞟,看見木樨的影提着小籃子走過來,便笑了,“你來啦?”
木樨不知道他怎麼發現自己的,嚇了一跳,還以爲不愧是皇帝,背後都能長隻眼睛。
李韞又笑,指着冰上,“從那看見的。”
木樨這才點頭,把小籃遞給了身邊伺候的小太監。
“是榮國府的酒?”
木樨點頭,說來奇怪,除了榮真,李韞大概是最能看懂自己的人。
“留在宮中,我回來喝。”李韞把魚竿就放在了地上,“也不見釣上一隻來,走,朕帶你去個好地方。”
木樨一愣,這剛進了宮,就要出去啊?
“櫻雪樓聽說過嗎?”
這還真的聽說過,木樨四下看了眼,常伺候李韞的小太監一看這樣子,就立刻拿來了紙筆。
木樨寫,“要去那裡嗎?”
李韞笑呵呵道,“朕聽督雲說那有個楚溪公子,才貌雙絕,把他迷得暈頭轉向,也想去見識見識。”
木樨以前只道櫻雪樓裡有歌舞表演,是個文人雅士常光顧的地方,聽李韞這話又覺得不是這麼個意思。
“走吧,轎子都備好了。”
木樨看李韞的心情好得很,原本他來時還以爲,李韞怎麼也得被刺客嚇那麼一陣子吧,竟然就帶着這麼幾個侍衛一起出了宮。
相較起來,加強警備的榮國府就顯得小題大作了些。
木樨和李韞共乘一轎,李韞有什麼話就直接問他了。
“榮真的傷怎麼樣了?”
“還有些虛弱,但應是好了。”
“不管外面流言如何,他終是護駕有功。”
木樨心想李韞還是明辨是非的,便點點頭,寫,“皇上要怎麼賞他?”
李韞看了這話,不禁笑了一下,這木樨跟在榮真邊上這麼久,說話怎的這麼直接。
“這個……”
“皇上,咱們到了。”轎邊跟着的小太監掀開轎簾道。
木樨一聽這個就把紙捲起來,塞進自己袖子裡,先出了轎子。
他一身都是新做的衣服,雖然不怎麼華麗,但一看也不是普通人。
木樨候在轎邊,伸了個手,扶着李韞也出來。
李韞和他一般大,但動作老成,總覺得像長了幾歲似的。
李韞這一下轎子,便看見了個熟人。
程督雲正站在櫻雪樓的門口,和個小廝在爭辯什麼。
李韞覺得奇怪,便忙拉着木樨,叫他別急着進去,兩個人退到櫻雪樓一邊的茶鋪,靜靜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