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坐在木樨的牀上,拿起他牀頭的布偶,捏着小人的小胳膊小腿,這是他給木樨買的第一個布偶,木樨打小就喜歡,一直摟着睡覺。
這木偶這麼多年,身上的小衫破破爛爛的了,別的地方也都髒兮兮的,好幾次讓木樨扔他還不肯,非說上面有他喜歡的味道。
榮真低下頭,聞了聞,只聞到一股隱約的奶味。
他抻了抻脖子,剛纔那頓飯吃得他筋疲力盡。
全部精神都應對李韞不說,楊槿還在那講了些尷尬的笑話,弄得氣氛更加冷冰冰的。
榮真好幾次都想把飯碗敲在楊槿的腦袋上,告訴他別說話了,又礙於木樨在場,還是不要殺生的好。
幸虧李韞吃完飯沒有再提什麼事,老實走了,不然他連這刻也不得閒。
榮真舉着布偶,貼在自己的額頭上,合着眼,直接躺倒在了木樨的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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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門吱呦一聲開了,木樨跳了進來。
木樨一看榮真躺在自己牀上,咧開嘴笑了下,便走過來,把榮真手裡的布偶奪了回來。
榮真順着他的力氣,把布偶還給他,卻還是不想坐起來,眼睛半睜不睜,問,“都收拾好了。”
木樨抱着小木偶,點點頭。
榮真拿餘光瞟他,“你怎麼很開心似的?”
木樨扶了扶自己的嘴角,這麼明顯的嗎?
“我要去南境了,”榮真嘆了口氣,“你還開心?”
木樨一愣,踢了靴子跳上牀,蹲在榮真的側邊,拿手比劃,“你不帶我去嗎?”
“你想去啊?”榮真笑意上揚。
“我想跟你去。”
其實榮真也知道木樨這話沒多餘的意思,但就是忍不住心裡的暖意,他擡起胳膊,食指中指夾住木樨臉頰上的肉,擰了一下,“就算會有危險也願意跟我去?”
那更刺激了!
榮真一看木樨冒光的眼睛就明白這小子根本沒把危險當回事,他坐起身來,靠着牆,靜靜地看着木樨,“也好,你也沒去過什麼別的地方。”
木樨連連點頭,一屁股坐下來,腳伸到榮真前面,兩個人就這麼對着坐着。
榮真突然彎下身子,拽住木樨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木樨,我心裡有點不舒服。”
木樨的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他輕輕擁住榮真的身子,在榮真的背後拍了一拍。
榮真鼻中泛起酸意。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信號。
七年了,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榮真接到家族覆滅的消息的時候不過十幾歲,是個少年,木樨更是個孩子。
偌大的榮國府,只剩他們兩個人相依爲命,這是他們互相取暖的方式。
榮真那時候身體不好,加上處理朝政的事,精神衰弱,常常做噩夢。
他又是個要強的人,從不在別人面前泄露出自己的脆弱。
但是木樨和他的默契不同常人,他雖不明白榮真究竟爲了什麼事心煩,但卻明白榮真的難過,這像是他的本能一樣。
那時候他們倆夜夜同寢。
環抱着木樨的安定感,讓榮真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了下來,他不敢想,如果沒有木樨,自己還會不會一直堅持到現在。
其實榮真並不是榮家所培養的繼承人,他哥哥纔是。
榮乾的個性更加有攻擊性,而榮真作爲次子,不過是陪太子玩耍的一個書童而已。
他原本只需要無所事事的長大,隨意做個閒職,舒舒坦坦的過他的一輩子就好。
可成長就是這麼快,一個晚上,他便揹負起了這個只剩了自己一個人的家族。
外人提到榮家,都會覺得錦衣玉食磨滅了他們當年爲楚國開疆拓土的精神,但是這個大家族一直存活到現在可不僅僅是因爲當年祖宗拼死爭出來的地位。
生活雖然優渥,但是沒有一個榮家人不知道他們自己的使命。
榮真剛接到那封信的時候,還有些少年人不成熟的衝動,但他幾乎是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很多事是不能靠衝動解決的,他是榮家僅存的火種,他的復仇不該是與敵人同歸於盡,而是該看着敵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並且告訴他,榮家並不會隨着一個朝代的覆滅而消失。
木樨用臉輕輕蹭了下榮真的肩膀,榮真纔回過神來。
木樨竟然就着這樣的姿勢睡着了。
榮真無奈地笑了一下,想來木樨今天第一次見到皇上,也慌張得很,肯定也累了,倒是能理解。
榮真緩緩把木樨放在自己身側,讓他躺平了。
果然一躺下,木樨就抱起了自己的布偶。
榮真搖搖頭,輕手輕腳地幫木樨解開衣帶,悄悄地把他的外衣脫了下來。
他這動作熟練的很,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這世界沒人比他更懂得如何照顧木樨了。
榮真又脫下木樨的白襪,疊好,放在牀腳。
做完一切他才站起身來,呼了口氣。
他盯着熟睡的木樨,心底裡有一種難言的感情,他想起那天在遊街木樨躲在他懷裡呼出的熱氣,他想起無數次想向木樨吐露的感情,他又想起阻止他說出來的心裡的那道坎。
誰能想到在朝中呼風喚雨的榮國公,在感情面前是個十足的膽小鬼呢。
榮真晃了晃頭,額前的發隨着擺了一擺,他伏下身子,用鼻尖輕抵了下木樨的臉頰,又重新站了起來,走出了門。
木樨迷迷糊糊間感到臉上有些癢,他一睜開眼,便看見榮真近在咫尺的臉。
他連忙閉上了眼,平常他對榮真的親暱行爲是不怎麼放在心上的,但這次他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這個榮真不很對勁。
他緊緊閉着眼,知道聽到關門的聲音,才又重新睜開。
他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咬着嘴脣,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