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看楊槿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悶悶不樂,道,“不是你想看看貪官什麼樣的,怎麼見了還不高興?”
“你明知道,”楊槿聲音悶悶的,對剛纔的事情還有些氣不過,“你明知道的吧。”
“沒錯,”榮真看着他,長嘆了一口氣,他覺得楊槿應該看清楚現在的狀況,“這只是個縣城太守,家當就要比你家還要闊綽,整個國家,二十多個州府,幾百個縣城,這樣的人還有更多。”
楊槿默默地握緊拳,心裡有些怨憤,“這種人,不顧百姓死活,只爲名利,到底是怎麼考上的功名。”
“誰說他們是考上的功名了?”榮真淡然一笑,“他們有的是方法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就是現實。”
“你的意思,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朝廷中立足嗎?”
“不,”榮真忽然認真地看着楊槿,“還有你和你爹這樣的直官,你們有氣節,有原則,你們是朝廷的脊樑,只要有你們,朝廷就能立得住,這些貪官就可以一個一個懲治。”
楊槿看着榮真的眼,裡面是對自己的無限期許,他從未想過榮真是這樣的高看自己,“榮真……你……”
“只要有你們,我這種什麼事都不管的閒臣才能活得更輕鬆些。”榮真話鋒一轉,嘴角忽然勾起笑容,他看看一邊的木樨,木樨也因爲他的話而笑起來。
楊槿“哼”了一聲,把剛纔對榮真的那點悸動埋在心底,轉過了頭,“我們這就直接離開嗎?”
“怎麼,飯還沒吃夠?”
“我真是,”楊槿對榮真這種玩笑的態度煩得不行,故意坐在離榮真最遠的一角,抱着一張小毯生悶氣。
過了一會,木樨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面,覺得是時候給楊槿換藥了,便挪到楊槿身邊,給他拆掉紗布。
“你看他那得意樣子,”楊槿朝木樨擠弄眼睛,一個勁說着榮真的壞話。
木樨一邊笑一邊幫楊槿擦藥,他倒是挺喜歡楊槿和榮真鬥氣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笑。
榮真終於有點聽不下去了,擡起眼,正對上楊槿那目光,他瞟了楊槿一眼,“你看我做什麼?”
“哦呦,”楊槿撅起嘴,“榮國公就是了不起,看看都不行咯。”
榮真無奈,也不知道他這脾氣究竟隨了誰,“好,你看個夠。”
說罷又看回了自己的書。
楊槿自己也覺得這樣沒勁,便同木樨換了話題,“木樨,你說你再長几年是不是就要和我一般高了?”
木樨給楊槿換好藥,跪坐在他前面,仰着頭想了想,又搖搖頭,用手語說,“也許吧。”
“誒,那你想不想也做個大官,你家主子能耐着呢,你想做什麼官他都有門路。”楊槿成心說這些話給榮真聽,幼稚地以爲這樣能讓榮真生起氣來。
木樨又想了想,比劃,“我覺得我待在榮國府就挺開心的。”
榮真其實一直用眼睛瞟着他倆,看到木樨的回答,憋不住,笑出了聲。
楊槿看自己的計謀沒有得逞,反倒讓榮真扳回了一成,更是煩躁,對着榮真頤指氣使道,“給我找本書!”
榮真早習慣他這樣任性,在自己身邊的小書櫃裡挑了一本,扔到楊槿邊上,“這本你沒看過吧?”
“嗯,”楊槿瞥了一眼書名,勉強應了一聲,這可絕對不是和榮真和好的意思。
木樨看他倆又這樣,也不擔心,打了個哈欠,移到倆人中間的空處,預備着睡個午覺。
楊槿想把自己的小毯子蓋在木樨的身上,但是他一隻手也不方便,左掖一下,右抻一下,怎麼也蓋不好。
榮真看不過去,終於搭了把手。
楊槿看看他,有些妥協,咬着嘴脣,硬磨出了句話,“我看書也不方便。”
“過來吧,”榮真衝他招招手。
楊槿便把書夾在腋下,貓着腰,爬到榮真的邊上,坐定了再把書放下。
榮真便幫他翻開書頁,“行嗎?”
楊槿點頭,偷瞄了一眼榮真的側臉,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書上。
榮真和他看書的速度相當,也默契地沒有問過楊槿,自己看完一頁,翻過去,就幫楊槿翻了一頁。
楊槿安心着享受,沒傷的那隻手也不樂意動,在蓋着木樨的小毯子上劃來劃去,蹭着上面凸起來的絨毛。
這個馬車就像是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裡面歲月靜好,外面可就是腥風血雨了。
自從榮真遇刺,雲蒼便不再藏身,騎着馬走在馬車的外面,時刻注視着周圍的動向。
他聽送信回來的人說,楚溪發了火,也是相當難得。
這還只是傷了楊槿,要這刀真砍在榮真身上,楚溪還不得要他們集體以死贖罪。
雲蒼跟着榮真多年了,他從小就是被榮國公培養出來保護小少爺的,但是他沒有木樨那麼好運氣,直到榮家出事,他才第一次在榮真面前現出真身。
不過他比木樨用處可大多了,榮真命令他訓練出瞭如今這一隊精英,專門保護自己。
榮真可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他是榮家最後的希望,不會再讓自己的疏忽,斷了榮家的根。
雲蒼吸了口氣,不再胡思亂想,眼觀六路,他要是沒感覺錯,至少有十幾個人現在就跟在他們的馬隊後面,不知道什麼就會動手。
這事不止他知道,榮真也清楚。
只不過榮真給他的命令是不論何種情況,必須要先護住木樨和楊槿。
而如果他自己犯險,那便要先看情況了。
雲蒼手劃了劃耳垂,埋伏在馬隊四周他們的自己人就開始行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