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晚簫無奈地看着眼前的霍小玉,心中覺得有些委屈,一直被輕薄吃虧的是她,偏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如今還要忍氣受罰,她堂堂雲麾將軍,怎能被這樣一個小女子欺負得死死的?
兵法有云,先發制人,萬萬不可再退!
一念至此,雲晚簫反將一軍,“霍姑娘莫非要罰在下娶你爲妻?”
霍小玉沒有想到雲晚簫竟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原本只想小小戲弄她一番,雲晚簫這樣一說,反倒是她霍小玉不知道如何答話了?
答是,她又確實沒想到這一層。夢中李益薄倖餘恨尚存,即便是雲晚簫確實與衆不同,也不能保證他日雲晚簫不會是第二個李益。這一次,萬萬不可草率將自己錯付於人。
若是答不是,霍小玉卻又猶豫,此時她的處境,確實艱難,若是真斷了雲晚簫這座靠山,只怕日後難以應付李益的糾纏。
雲晚簫瞧她一時噤了聲,心頭不免有幾分舒暢之意,這一次,也算得上贏了你霍小玉一回!
霍小玉瞧見了雲晚簫臉上的笑意,不甘心地挑了挑眉,勾脣笑道:“若是將軍願意,小玉倒可考慮一二。”
雲晚簫笑容一僵,沒想到霍小玉又將話鋒轉到了自己身上,“咳咳,霍姑娘這是說笑之言吧?”
好你個霍小玉!怎的比狐狸還精!
霍小玉眨了下眼,笑意雖媚,卻沁得人心暖,“將軍以爲呢?”
雲晚簫,這次看你如何回我?
雲晚簫握拳脣邊,輕咳了幾聲,擡眼瞧了一眼天色,“再耽擱下去,便是正午了,霍姑娘,還是早些回香影小築收拾行裝吧。”
霍小玉意味深長地抿脣一笑,“雲將軍,這太極打得可真好。”
雲晚簫寒面正色道:“路上多匪寇,白日出行,總比晚上要安全得多,我只是……”
“關心小玉安危,是不是?”霍小玉輕笑一聲,打斷了雲晚簫的話。
雲晚簫臉上的寒霜掩不住紅霞染頰,慌亂地支吾應了一句,也沒聽出來究竟是是,還是不是?可是霍小玉卻將她忽然凌亂的心跳聲聽得明明白白,不知道爲何要因此竊喜,霍小玉只覺得眼前的雲晚簫實在是令人覺得心安,覺得歡喜,不禁幽幽自問道:“他……會是第二個李益麼?”
“公子!”
棲霞的喚聲響起,雲晚簫終於是可以真正鬆一口氣,只見她回頭瞧了過去——香影小築門口,出門顧盼雲晚簫歸來的棲霞喜然走了過來,瞧見公子一切安好,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公子,你回來就好。”
雲晚簫點頭道:“長安不宜久留,吩咐雲揚幫霍夫人收拾行裝,一刻之後,啓程回商州。”
“公子的意思是……”棲霞有些驚愕地看了一眼霍小玉,又將目光落在了雲晚簫來不及消退的紅暈上,“公子你想帶她們回商州?”
棲霞隱隱覺得,公子與霍小玉之間,似乎有些變化,可是那變化,偏生她又一時看不分明。
雲晚簫沉聲道:“不錯。”
棲霞搖頭道:“上次公子邀霍姑娘赴商州,只爲獻藝,這一次公子若是邀請無名,只怕坊間會以爲公子是擄了霍姑娘回商州,”目光瞥了霍小玉一眼,暗暗驚詫她臉上的細痕,“敢問公子,可想過霍姑娘的名節?”一句話,不僅提醒了雲晚簫,還提醒了霍小玉。
“這……”雲晚簫遲疑片刻,匆匆看了一眼霍小玉,本來就是要讓世人都以爲她雲晚簫沉迷霍小玉,可是如此一來,霍小玉的名節當真是不清不楚了。
霍小玉忽然坦然開口道:“我連紅顏禍水都做過了,再多一個‘放蕩’之名又如何?”說着,霍小玉湊近了雲晚簫耳側,幽聲道,“雲將軍,你又欠我一份人情。至於懲罰,留待哪日我想到了,再告訴你。”說完,輕輕朝着雲晚簫耳垂吹了一口氣,便笑盈盈地側身走過了雲晚簫身側,徑直往香影小築走去。
雲晚簫只覺得一股酥麻之感從心頭升起,面頰更加通紅,凌亂的心再難安靜下來。
“公子……”棲霞推了推雲晚簫,滿臉憂色,“霍小玉並非善類,公子現在抽身而退,還來得及,反正長安上下已知公子是爲霍小玉而來,這風流之名已成,不必再與她糾纏了。”
雲晚簫眸光一沉,搖了搖頭,“我若抽身而退,霍姑娘定不得善終,所以,我已難以抽身了。”
棲霞嘆息道:“公子,保她安然的法子很多,何必非要將她帶回商州、糾纏不清呢?”後面的話,棲霞不敢說,公子是女子,霍小玉也是女子,公子心知肚明,倒也不會鬧出什麼荒唐事,但是霍小玉不知,萬一對公子生了情念,糾纏不清,可就難辦了。
“我意已決,棲霞,不必再勸了。”雲晚簫心亂得厲害,棲霞擔心的不是她不知道,只是……只是她不想將霍小玉留在長安,被那羣太平蠹蟲百般糾纏,繼續做賣笑營生。
心底,又一次浮現霍小玉今日宴上那句話——
那個乾乾淨淨的風塵外的霍小玉……該回來了……
春風吹拂,猶有寒意,背心處,方纔策馬相貼的溫暖一去不返,讓雲晚簫不禁覺得有些淡淡的失落。
“我,喜歡那個溫暖……”雲晚簫這句話不敢說出口,卻清晰地印在心底,暗暗地給了自己一個解釋,“同是女子,多憐惜她一些,應該算不得荒唐……”
棲霞看着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雲晚簫,心頭的憂慮更重,公子,復仇路上的羈絆太多,終究是禍啊。
“霍姑娘,你……你的臉怎麼了?”
霍小玉才踏入香影小築的門扉,雲揚便瞧見了她臉上的細痕,心驚之餘,更加爲雲晚簫擔心,急忙走了過來,“將軍呢?”
霍小玉淺笑道:“既然我回來了,你們家將軍自然也回來了。”說完,回頭指了一□後不遠處的雲晚簫,恰好撞上了她清澈的眸子,忍不住對雲晚簫嫣然一笑。
雲晚簫怔然瞧着霍小玉的笑臉,晨曦之中,淡淡地散發着一抹溫暖的輝暈,看得晚簫呆了眼,不是邊上棲霞用手肘輕拐了下她的手臂,只怕她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霍小玉掩口輕笑一聲,帶着三分得意之色,眨了下左眸,轉過身去,快步走入了大堂,“娘,小玉回來了。”
“姑娘回來了!”正在給鄭淨持倒茶的絮兒驚喜地一喚,激動地放下了手中茶壺,快步迎了上來,當瞧見了小玉臉上的細痕,驚呼道,“姑娘你的臉!”
霍小玉連忙擺手,下意識地捂在了傷口上,“過幾日便會好起來,不必驚慌。”
鄭淨持原本瞧見霍小玉安然歸來,心頭甚是歡喜,可是沒想到小玉竟是毀了臉回來,頓時臉色一沉,萬千擔心都化作了悲怒,這臉蛋兒損了,日後還有什麼籌碼謀一個良人託付?當即從木椅上站了起來,紅着眼走到了小玉面前,怒聲喝道:“你這是做了什麼孽?好端端的容貌就這樣毀了,今後還有誰肯娶你進門?”
霍小玉蒼涼地笑了笑,心涼了七分,只能哽咽地喚一句,“娘……”
“在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孃的位置麼?”鄭淨持滿眼淚光,分明該是心疼小玉的臉傷,分明該是歡喜她安然回來,可是,此刻鄭淨持心底的悲怒都難以自抑,“你若是聽我的話,又怎會惹上這些倒黴的事?”
“孃的意思是……我若聽你之言,委身李益,就不會有今日之傷,是不是?”霍小玉自嘲地一笑,眼底隱約有了淚光,淒涼而絕望。
鄭淨持淚眼反問道:“難道不是麼?李公子雖然不如……”鄭淨持怨憤地瞄了雲晚簫一眼,“雲將軍戰功赫赫,可李公子終究算得上待你一片真心,爲何你就是不聽孃的話?若是錯過了李公子,只怕會是你一輩子的遺憾!”
霍小玉悽楚地看着鄭淨持,滑落臉頰的熱淚蟄痛了她臉上的傷痕,卻遠遠不及她此刻心頭之痛,“這天下間,難道只有他李益能嫁麼?”
鄭淨持嘆聲道:“你還是不打算聽孃的話,是不是?”
霍小玉含淚一笑,“娘,我可以依你千百事,只此一件,恕難從命!”
鄭淨持悲怒交加地咬了咬牙,“好!很好!”
“娘……”霍小玉搖頭上前,想要攙住身前的鄭淨持,“小玉並非有意忤逆,只是……”
“我鄭淨持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兒!”鄭淨持淒涼地一聲嘶吼,揚起手來,朝着霍小玉臉上狠狠打去。
“霍姑娘又怎會有你這樣的孃親!”突然聽見雲晚簫一聲呵斥,鄭淨持的手腕被雲晚簫牢牢抓在半空,霍小玉已被雲晚簫攔在了身後。
“放手!”鄭淨持怒喝一聲,慌忙掙脫了雲晚簫的手,“如此仗勢欺凌我們孤兒寡母,在雲將軍心中,可還有禮義廉恥四個字?”
“你若有理,我自然敬你,你若無情,便休怪我逞兇!”雲晚簫冷聲說完,側目對着雲揚與棲霞道,“雲揚,棲霞,你們出去把馬兒餵飽喝足,棲霞,一刻之後,帶霍家母女同返商州!”
“公子……”棲霞遲疑了一下,錯愕地看了一眼驚瞪大眼的絮兒,公子這分明是擄人啊!
雲揚愣了一下,咧嘴大笑了一聲,“諾!”便扯了扯棲霞,“將軍既然都開了口,你還愣着做什麼?”
看來……將軍是打算搶美人回商州了,嘿嘿,如此一來,將軍府只怕喜事近了!
“你不懂!”棲霞戳了雲揚一指頭,“公子不可如此胡來!”
雲揚驕傲地笑道:“怎麼不行?你沒瞧見咱們將軍這般心疼霍姑娘,只要霍姑娘到了將軍府,將軍定會百般疼惜!自古英雄愛美人,將軍難得對一個姑娘上心,我自然要支持到底!”
“你個死腦筋!”
棲霞還想再說,雲晚簫卻已聽不下去他們的胡言亂語,怒喝道:“你們再胡言下去,就別跟我回將軍府了!”
“你瞧,將軍都發火了,我們還是聽令行事吧。”雲揚嘟囔了一句,拖着棲霞走出了大堂。
作者有話要說:長凝拜謝大家一直的支持,故事繼續,當然,今天老規矩,大家懂會有幾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