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前面就是香影小築了。”來順公公勒停了馬車,遲疑了一下,掀起了車簾,“殿下,這裡始終是煙花之地,奴婢以爲,不可久留,以免污了公主清名。”
花涫急急點頭,勸道:“殿下,你要見雲將軍,就讓奴婢去請便是。”
“雲將軍住在這裡都不怕,本宮又豈會怕?這金絲籠若沒有本宮,他雲晚簫是萬萬破不了的。”華陽公主笑了笑,提裙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吩咐馬車後跟着的神策將士道,“你們隨本宮上來。”
“諾!”
“參見公主殿下!”香影小築外,長安守備軍紛紛向華陽公主跪下行禮。
華陽公主揮手示意神策將士上前,笑道:“諸位守備我皇都長安辛苦,本宮現下帶了神策府衛士前來換崗,諸位可先回營歇息。”
“這……”長安守備軍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華陽公主突然臉色一沉,道:“怎的,本宮的話你們也不聽?”
“末將不敢,只是……”長安守備軍忍住了話,自從武皇還政李唐後,皇家女眷雖然尊貴,但李唐皇室怕再出現第二個女皇,所以女眷權利僅限於號令宮中禁衛,至於長安守備軍的調度權,根本無權調動。
華陽公主不是不知這個規矩,而是今日她必須把這戲給做足了。
“你們好大膽子!”華陽公主一聲厲喝,左右神策將士立馬橫槍當下,“這長安城難道是衛國公一人說得算?”
“公主?”從定王府回來的雲晚簫老遠瞧見了華陽公主的身影,連忙跑了上來,對着公主抱拳行禮道,“末將參見公主!”
華陽公主見到雲晚簫,似是更怒了三分,“雲將軍,你好歹是父皇親封的二品大將軍,豈能受這樣的委屈?這些個目中無人的長安守備軍,今日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你說,怎生不氣人?”說完,華陽公主伸出手去,揪住了雲晚簫的衣袖,“走,你隨本宮去見魚大將軍,你好歹也是神策府的人,欺負你,就等於欺負魚大將軍,這口氣,就讓魚大將軍給你出!”
雲晚簫匆匆掃了一眼當下的形勢,公主帶來的神策將士雖然聽話,可卻似是來看戲的旁觀者。雲晚簫愕然看了一眼華陽公主,卻瞧見華陽公主微微搖頭,對着她脣角微微一彎,似是要給她傳遞什麼意思?
現下順着公主之意去見魚朝恩也算是合情合理,魚朝恩不可能不放她進神策府,只是,若是因爲公主引路才見得魚朝恩,那魚朝恩不見得會完全相信她想做權臣。
想到這裡,雲晚簫猛地抽回了衣袖,正色道:“殿下,夠了!”
華陽公主一驚,呆呆地看着雲晚簫。
雲晚簫冷聲道:“魚大將軍若是當我是神策府中人,必定會爲我出頭。公主就算惜我,也不要讓我覺得是靠女人才得的將軍之權!”
“大膽!”來順公公與花涫豈能坐看公主受氣,當即喝道。
雲晚簫冷笑道:“我除了一條命,如今還有什麼?最差不過一死,你以爲我還會怕什麼?”銳利的目光掃過長安守備軍,刺得他們覺得心顫。
華陽公主似是委屈地道:“好!很好!雲晚簫,你不識時務!本宮再也不管你的事了!”說完,提裙轉身踏上馬車,“我們走!”
“殿下好走。”雲晚簫依舊是那樣漠然,說完轉過臉來,對着小築外的守備軍嘲聲道,“如今本將要回家,還不快些讓我進去?”
長安守備軍們相互看了看,退了一步,任由雲晚簫大步走入小築,將小築門緊緊鎖死。
香影小築外,公主的馬車漸漸行遠。
“這雲晚簫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來順公公忍不住心底的惡氣,“竟然這樣不識好歹!”
“可不是!”花涫也爲公主不平,“殿下,回去就給陛下休書一封,好好告他一狀!”
華陽公主卻滿臉微笑,方纔臉上的慍怒早已煙消雲散,“本宮爲何要告他?”
“殿下?”花涫與來順公公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華陽公主神秘地笑笑,也不說爲何,只是偏過頭去,掀起車簾,瞧向馬車外的長安巷陌——長安還能禁受幾次戰亂洗禮?
自打聽聞杜家公子派人圍守香影小築,華陽公主就知道,這是送雲晚簫進神策府的大好機會,於是今日刻意向魚朝恩討要了人馬,說來給雲晚簫解圍。其實,雲晚簫的反應,就是她最想要的結果。
魚朝恩始終是忌憚雲晚簫,若是由她以公主之尊強令魚朝恩容下雲晚簫,魚朝恩終究不會放權給雲晚簫,即便是雲晚簫進了神策府,也是無濟於事。
倒不如讓雲晚簫自行毀掉與她的交情,把今日這戲做好,只要魚朝恩有一天放下戒心,雲晚簫就有機會步步蠶食魚朝恩的兵權,這也是父皇最想要的結果。
“雲晚簫,你倒是個靠得住的大唐將軍。”華陽公主饒有深意地一笑,對着馬車外忽然自言自語一句,更是讓馬車中的兩人聽得一頭霧水。
花涫伸出手來,摸了摸華陽公主的額頭,愕然道:“殿下,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華陽公主搖搖頭,“本宮好得很。”
“那怎麼會……”
花涫的話還沒說完,來順公公似是猜到了什麼,笑嘻嘻地看了看公主,“殿下,看來這雲將軍,倒也算是與衆不同了。”
“可不是,比糞坑頑石還臭臉!”花涫接口道。
“花涫,你小心惹得公主不快,膽敢把雲將軍說成糞坑頑石!”來順公公慌忙扯扯花涫的衣袖,“這雲將軍在殿下心裡,已經與衆不同了,說不定有朝一日當真能成公主的駙馬!”
“你們……”華陽公主只覺得心頭一暖,可口頭不能隨意承認,“好大膽子!本宮的事,你們做奴婢的豈能隨意猜測?”當下覺得雙頰一片火辣,驚覺雙頰已紅透,連忙擡手掩住雙頰。
花涫這次總算是看個分明,笑嘻嘻地道:“奴婢現下是明白了,殿下今後可要多努力纔是,早些點石成金,也好舉國同慶。”
華陽公主連忙正色嗔道:“放肆!”
“奴婢知罪!”花涫與來順公公急忙低頭稱錯,心裡卻覺得有些擔心,那雲晚簫平日裡冷冰冰的,公主殿下若是下嫁此人,只怕要捂這塊冷玉許久纔會發暖了。
秋風微涼,入了夜的長安一片靜謐。
晚飯過後,鄭淨持與雲老夫人屏退了其他人,單獨將霍小玉與雲晚簫留在了前堂,似是有話要交代。
“霍夫人,今日我們該給這兩個孩子定一個婚期了。”雲老夫人說完,雖然心裡還是有些疙瘩,但是想到以後有個不嫌棄女兒的女子照顧,也算是安心了七分,“免得夜長夢多,又出什麼變數。”
鄭淨持一驚,“婚期?”
霍小玉與雲晚簫相互看了一眼,心裡滿滿的都是溫情,這一世,終究可以相守到老了。
雲老夫人從懷中摸出一方紅紙,遞到了鄭淨持面前,“三日後便是吉日,就在這裡給她們兩個把婚事辦了。”
“你想沒有花轎就將我家小玉娶進門?”鄭淨持哪裡肯依,“雲柳氏,你未免也太欺負我們母女倆兒了!”
雲老夫人氣定神閒地道:“你若想你家小玉再被人追殺一次,儘管大張旗鼓地出去遊街。”略微一頓,雲老夫人銳利的目光落在了霍小玉臉上,“你不在乎自家女兒,我還在乎我家媳婦呢!”
“情勢所迫,這個由你!只是,沒有婚書與儐相,這婚事終究是不成的!”鄭淨持使出了殺手鐗,“小玉清清白白的身子,可不能這樣不清不楚地給了你們雲家!”
“婚書是麼?”雲老夫人徐徐從懷中摸出一紙婚書,早已蓋上了長安戶籍司的大印,只要寫上新郎新娘之名,便算正是成婚,“喏,我已經準備妥當,至於儐相,雲家兩兄弟誰來都成。”
雲晚簫大吃一驚,這長安戶籍司怎會突然同意蓋印?若是驚動了戶籍司,那便有人知道她將娶親,又怎麼保證日後霍小玉的安全?
雲老夫人似是知道自己女兒要擔心,清了清嗓子,道:“這婚書是三年前拜託戶籍司大人預籤的,本意是給棲霞一個名分,如今看來,棲霞是沒福氣用這婚書了。”
原來雲老夫人想的是,給棲霞一個雲家少夫人的名分,也好讓外間少些對雲晚簫的猜測,只是沒想到這預走的一步,竟成了今日這荒唐婚事的關鍵一步。
“你……”鄭淨持一時也不知能反駁什麼,但是心裡就是覺得委屈,若是女子不能風風光光地嫁進去,他日定會被人看不起!
“既然你不反對了,那我就差棲霞去辦這事,三日後,就在這裡把婚事辦了。”雲老夫人看着鄭淨持潰不成軍,心裡得意得厲害,看向了雲晚簫,“晚簫,這些日子多在書房看看書,娘讓忘心師太給你準備了一本書,多看看——做爲一個將軍,不管做什麼都只能贏。”說完,眸光飄向了鄭淨持,似是炫耀,“以免被人輕看了。”
“是,娘。”雲晚簫笑然對身邊的霍小玉笑了笑,其實就算輸在霍小玉手裡,又有何妨?
鄭淨持黑了臉,“既然你們已經處處設想周到,今日就不用談了,三日後成婚便成婚。”說完,鄭淨持終於想到最後一招可以扳回一城,“雖然婚事已定,但有些禮數還是要守!遵古禮,這成親前三日,新人不可見面,所以——”鄭淨持起身扯住了霍小玉的衣袖,“小玉,跟娘回小築,不可讓人笑話了去!”
“阿玉……”雲晚簫還想好好跟霍小玉說說話,追了幾步,只瞧見霍小玉衝自己狡黠地點頭一笑,扶着鄭淨持一路走上小閣。
平時瞧見她這樣的笑,定有後招。雲晚簫舒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只見雲老夫人已經起身走了過來。
雲老夫人正色道:“娘已爲你荒唐了一回,有些自古到今的禮數,還是得遵循,以免真有天譴。”
“是,娘,孩兒先回書房看書了。”雲晚簫點點頭。
“嗯。”雲老夫人滿是深意地嘆了一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