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最先記載源於《孟子》,乃是孟子引用孔子的話。
支持殉葬之人,認爲“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是說,第一個用陶俑代替活人殉葬的人,必然斷子絕孫。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因爲殉葬制度是周朝禮樂重要的一部分,孔聖既然提倡復古,自然也會支持殉葬制度。
而反對殉葬的人則認爲這句話是孔子反對殉葬,但卻有兩種理解。
第一種解釋是根據《孔子家語》的孔子原話,認爲孔子提倡用草束成人形充當真人陪葬,若是利用和活人相似的陶俑陪葬,這種人的家族或國家必然覆滅。孔子認爲連像人的陶俑都不應該陪葬,自然更不能拿活人陪葬。
第二種解釋是,第一個用陶俑代替活人陪葬的人非常仁慈,這種人難道就沒有繼承者嗎?言下之意是這種仁慈應該發揚光大,必然後繼有人。
反對殉葬之人是利用“仁”來作證據,但支持殉葬之人用“禮”來當依據。
無論是孔聖本人還是孔聖世家之人都沒有對此話進行解釋,倒是孟子引用此言的時候,認定孔聖反對陪葬。
“禮”乃是聖道之一,但禮一直在變,無人可以把握脈搏,只有半聖才能以聖議的方式修改禮節,但修改的都是迫切需要改變的,殉葬制度一直沒有被列入聖議。
方運縱觀人類歷史進程,非常清楚,殉葬制度必須要廢除!
“那麼,本次經義的題目,就以‘秦穆公殺三良’爲題,廢惡禮,揚仁義!”
方運選好了此篇經義的題目,經義不是策論,策論可以細緻討論殉葬制度的利弊。但經義要把殉葬大而化之爲惡禮。
過了許久,方運決定用極爲少見的“多破”之法,利用“仁”“忠”兩個方面來破題。
“仁者,知人之好生而惡死;忠者,知報國而非掘族之基。”
此言是說,一個有仁德的人,理應遵循人的本性來做事,每個人都想要活着而不想死,殉葬自然是不仁的舉動。而一個忠於人族的人,應該知道每個人都是人族的基石。害人族之基石,便是對人族不忠。
方運心知,破題宜正、全、偉,忌偏、邪、急。
第一句的仁屬於正,中規中矩,但第二句直接拋出“殉葬就是在挖人族的根基”,則有些“邪”與“急”,下面一旦不能自圓其說,那整篇經義必然降等。
方運在沒寫之前。原本還有些心驚肉跳,但在書寫完兩句後,反而平靜下來。
第二句若在後文無法詮釋,自然是“邪”是“急”。但若詮釋的好,便是“全”是“偉”。
方運已然想明白,第二句以荀子的“名分使羣”聖道理念爲引,進一步闡述社會分工問題。本質上就是說目前人族的人力不足,但卻往後世的生產力等方面靠攏,截取部分先進的理念。與聖元大陸思想融合。
破題之後,方運直指秦穆公殺三良之事乃是暴虐,然後按照自己總結的結構來書寫這篇經義,該引用衆聖原話的時候引用,該用事實論據的時候用事實論據,最後用最正統的儒家思想來證明殉葬乃惡禮,而惡禮必須要廢除!
在這篇經義中,方運從經濟學、社會學等多個角度來闡述殉葬帶來的後果,直指問題核心,犀利程度遠超之前任何反對殉葬的言論。
不過,方運把後世的語言稍加改變,並不提其中的核心,只說“猜想”而不言“道理”。
方運實則在用更清晰更細緻的語言和道理來解釋聖元大陸的思想,這種行爲,便是注。
在書寫這篇經義的時候,方運想起後世著名的一句話。
六經注我,我注六經。
此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不過,方運自知文位很低,真要作注怕是會被聖道力量反噬,所以用詞極爲小心。
待方運寫完這篇廢除殉葬惡禮的經義之後,只覺一股莫大的力量自紙上升騰。
方運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才氣可能還不如那篇《水調歌頭》,但其浩瀚充沛之感卻遠勝任何詩詞。
不過,一道更加偉岸無量的力量壓了下來,掩蓋此文的所有異象。
經義不比其他,哪怕方運處處小心,既然提到“廢除惡禮”否定商周禮儀,而且道理清晰,在衆聖作出批示之前,這篇經義就不得對外發表,由聖廟主動壓下。
且不說其他後果,單說出現聲傳百里乃至千里,引發思想混亂,就可能導致一些讀書人文膽炸裂。
方運看到異象被壓下,意識到此文已經“上達聖聽”,至少也是經義中鎮國的水平。若是水平不足,哪怕再有奇思妙想,也不會被衆聖重視。
方運鬆了口氣,渾身疲憊,只覺右手痠疼,仔細一看,右手竟然微微浮腫,心中駭然,這就是文位不足的緣故,一旦寫這種涉及聖道的文章,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反噬。
“幸好我寫的內容都有道理,若是稍微胡編亂造或者我自己都不信卻打着‘廢除惡禮’的旗號,估計寫着寫着就把自己寫死。”
方運晃了晃發酸的脖子,擡頭一看,夜色已深,急忙伸手去觸摸考牌,可以通過考牌來獲知具體時間。
“沒想到不過區區上千字而已,竟然寫了整整六個時辰。以後若文位不足,儘量少寫這種文章!”方運心道。
隨後,方運握着考牌默唸,一盤熱乎乎的飯菜自天而降。
方運飢腸轆轆,大口吃光盤中的牛肉米飯之後,倒頭便睡。
方運慢慢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方運突然感覺不對,睜眼一看,就見無盡的虛空深處,有一對巨大的眼睛。
那眼睛由兩顆太陽組成,光芒萬丈。
“還我文曲星碎片!”
就見一道萬古寒冰之力化爲冰河直撲過來,那寒冰之力所過之處。星辰凍結,虛空開裂。
方運驚恐萬分,閉目等死,但身體卻一動也不能動。
但是,一隻白狐突然出現,擋下萬古冰河。
“是奴奴嗎?”
白狐身影突然消失,隨後,一支不知多少萬里的巨大手臂出現在前方,那手臂佈滿青黑色鱗片,指甲尖銳。周圍飛舞着無數氣息浩大的神物。
“還我神目!”
方運大驚失色。
突然,地面鑽出無數金色人族文字,那些亮閃閃的金色文字組成一條條光芒鎖鏈,交織成大網,把巨大手臂生生拉扯回地面。
方運隱約看到,組成鎖鏈的文字中似乎有“帝君典”三個字,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方運剛剛鬆口氣,就見一尊上接天下連地的巨大黑色邪龍之頭屹立在前方,這龍頭太大。以至於方運根本看不到他的身軀。
僅僅這龍頭就有一顆星球那麼大!
鎮獄邪龍張開大口,吞天食地,彷彿要把一切的光芒吸入口中。
不等龍頭開口,方運已經心灰意冷。沒想到有這麼多強大的力量針對自己,苦悶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還我祖龍真血!”鎮獄邪龍大吼。
方運無奈等死,但那鎮獄邪龍突然猛地縮回頭,小聲嘀咕道:“對不起。認錯人了。”
方運糊塗了,這風格不對啊!
方運定睛一看,鎮獄邪龍的龍頭突然迅速縮小。縮成一頭硯龜。
硯龜不好意思地看着方運。
方運氣不打一處來,擡腳便踩,邊踩邊罵,把方纔因驚嚇形成的不滿全部發泄到硯龜身上。
硯龜很快被踩的受不了,突然大喊:“別打了!再打我用月樹神罰弄死你!弄死你!”
方運一愣,只覺全身冰涼。
考房的牀上,方運慢慢睜開眼睛,全身都不舒服,同時心裡泛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惡毒的妖物正在什麼地方看着自己。
方運向四周望了望,什麼都沒看到,只是發現天空有些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在做夢。
方運猛地一驚。
“莫非我睡過頭了?這是第三天晚上了?”
方運急忙起身,也顧不得穿上舉人服,伸手去摸書桌上的考牌。
巳時一刻。
“現在是早上九點多,怎麼會這麼黑,聖廟不是能阻擋所有烏雲麼……”
方運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站在書房門口,擡頭望天。
一個漆黑的漩渦籠罩天空,數不清的血色雷霆在漩渦內閃爍。
在漩渦的最核心,出現一道由藍白色閃電組成的長矛矛頭!
雷霆長矛正在慢慢脫離漩渦的核心,很快就要完全降臨到景國上空。
那雷霆長矛散發着滅絕萬物、終結衆生的氣息,方運僅僅是看一眼,魂魄深處就生出濃濃的絕望,然後緩緩伸出兩手,掰斷毛筆,把鋒利的斷口處對準自己的喉嚨。
文膽輕震,方運猛地醒悟,扔下毛筆。
“好可怕的月樹神罰,我甚至連看都不能看。今日,我毫無生還可能,只希望玉環安然無事。”方運輕嘆一聲,心頭越發苦澀,沒想到妖蠻衆聖這麼果斷,動用這麼強大的力量來對付自己。
與此同時,方家門口迎來一位身穿粗布衣、面塗草灰的嬌小女子。
楊玉環站在門檻之後,默默地看着這個女子。此刻的楊玉環雙目無光,面色灰暗,彷彿全無生機,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奴家蘇小小,因慕方文侯之名而來,自願捨身爲方家奴婢,望夫人垂憐。”蘇小小嬌怯地望着楊玉環,漆黑的眸子輕閃,當真像一個小丫鬟。
“你,來遲了。”楊玉環的聲音嘶啞,話音剛落,淚珠撲簌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