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鑲玉的表情極爲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秦至庸猶豫了一下,說道:“老闆娘你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我要是再留下,就有點死皮賴臉,不知好歹。我聽你的,離開大漠,回大明。”
金鑲玉點頭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留在沙漠裡,只會把你給耽誤了。刁不遇。”
刁不遇以極快的速度出了廚房,站到了金鑲玉的身後:“老闆娘,有……什麼事?”
金鑲玉說道:“秦至庸要回中原。你送他入關。要是遇見了強盜土匪攔路,不用客氣,直接殺了。你一定要保證秦至庸的安全。”
刁不遇平時喜歡藏拙。
但是金鑲玉對他是非常瞭解。以刁不遇庖丁解牛的刀功,一般的江湖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是。”刁不遇慎重地點頭。
秦至庸嘆了口氣,說道:“我先回房間收拾一下。”
其實秦至庸沒什麼可收拾的,就兩套衣服,還是金鑲玉送給他的。他原來穿的那件衣服,已經燒掉,留着沒什麼用。
到了什麼地方,就穿什麼樣的衣服,做什麼樣的打扮。這叫做入鄉隨俗。
切不可標新立異。
回到房間,秦至庸疊好了衣服,看到桌子上的四書五經,沉默了一下,將書本放進了包裹裡。
讀了儒家的書,秦至庸的心性和心態纔有了改變。這幾本書對他來說,很重要。
枕頭邊的剔骨刀,秦至庸同樣要帶走。
防身用。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要是遇到了強盜土匪,威脅到了自己的性命,絕境時刻,秦至庸只能放手一搏。
秦至庸揹着包裹出了房間,金鑲玉和刁不遇已經準備好了乾糧和盤纏,還有清水。
銀子放在桌上,秦至庸目測,可能有一百兩之多。
“老闆娘,這些銀子……”秦至庸話還沒有說完。
金鑲玉手一揮,說道:“別推辭。銀子是你的工錢。我金鑲玉恩怨分明,不會讓你秦公子白乾活兒。你若是嫌多,就當是我資助你讀書考科舉。以後你做了官,可別忘記了老孃。若是真有一天,老孃在邊關大漠裡混不下去,說不定就會去投靠你。”
金鑲玉不缺銀子。
一百兩銀子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是鉅款。但是對於她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這些年,金鑲玉開黑店,弄到的銀子,起碼有幾萬兩。
秦至庸身無分文,的確需要銀子。他感激道:“多謝老闆娘。你的恩情,秦至庸銘刻在心。”
金鑲玉滿不在乎地說道:“廢話不多說,你們走吧。”
秦至庸背上幹浪和銀子,刁不遇揹着一大箱水。在沙漠中行走,乾糧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水。
水是生命之源。
這句話在沙漠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秦至庸和刁不遇的離開,並沒有遮掩。東廠的三位高手和邱莫言他們都知道。
曹添和陸小川透過門縫,看到二人出了客棧,向南邊走去。
陸小川說道:“秦至庸和客棧裡的屠夫想要逃走!”
曹添看着賈廷問道:“我們要不要動手,將二人給抓回來?”
賈廷冷哼一聲,說道:“秦至庸和那個韃靼屠夫,不是我們東廠抓捕的對象。我們的任務是,將周淮安他們一衆亂黨一網打盡。你們可不要捨本逐末,壞了督公的大事。否則,督公饒不了你們。就算是我,也難辭其咎。”
想到督公曹少欽的手段,陸小川和曹添打了個寒顫。
賈廷接着說道:“更何況,去南方的路,已經被我東廠給堵住。現在開始,龍門客棧只能進,不能出。想要離開龍門客棧?他們辦不到。”
………………
賀虎看着秦至庸和刁不遇離開,說道:“周淮安周大俠到底什麼時候能到?反正我們已經把人救出來,要不,我們也走吧。這該死的大漠裡,到處都是黃沙,白天熱得要命,晚上又冷。還沒有我那佔領的賀蘭山住着舒坦。”
邱莫言盯着賀虎,美眸中閃過嚴肅的目光:“不行。我們決不能離開。必須把孩子交給了周淮安,我們的任務纔算是真正完成。誰現在想要離開,可以,但是他拿不到一兩銀子。”
救人成功了嗎?
沒有。
東廠的三個鷹犬還在客棧裡呢。
邱莫言心中有着不好的預感,自己和周淮安這一次,怕是會有很大的麻煩。可別到時候沒有把楊宇軒的兒女救出去,反倒把自己給搭了進去了。
邱莫言此刻心中是矛盾的,她既想周淮安儘快出現,又不希望周淮安來龍門客棧。
………………
以秦至庸和刁不遇的腳程,傍晚的時候就能走出大漠,到戈壁灘上。
若是騎馬,只需半個時辰,就走出沙漠。
畢竟,龍門客棧只是在大漠邊緣,而不是在沙漠的深處。
離開客棧不到十里。
秦至庸和刁不遇就碰到了麻煩。
他們被十多個騎着戰馬的武者人擋住了去路。
咻!
一支箭矢從秦至庸的臉頰邊飛過。勁風颳得秦至庸臉頰生痛。剛纔那支羽箭要是再向左邊偏一寸,秦至庸的腦袋就會被射中。
秦至庸倒吸了一口涼氣,竭盡全力保持鎮定,盯着眼前的十多個騎着戰馬的武者。
秦至庸抱拳,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各位好漢,不知爲何要攔住我們的去路?我們身上沒有錢財。你們若是求財,怕是要空歡喜一場。”
一個武者冷笑道:“求財?我們不求財。你小子莫非真把我們當成了草寇強盜不成。此路不通。你們立刻給回去。否則,亂箭射殺。”
刁不遇看着秦至庸,問道:“秦公子……怎麼辦……我一個人不是他們的對手。若是動手……我保護不了你。”
弓箭的威脅太大。
江湖人物,都不願意面對弓箭的攻擊。
動手自然刁不遇來。可是處理問題,則是秦至庸來。秦至庸是讀書人,性格柔順溫和一些,許多問題都能化解。刁不遇的漢話都有些說不順暢,讓他來交流,怕是會弄巧成拙。
秦至庸立刻做出了決定,說道:“想要入關回到大明境內,是不可能了。走,我們回客棧。”
硬闖?是找死的行爲。
不可取。
回客棧,是唯一的選擇。
秦至庸對騎着戰馬的人抱拳說道:“既然此路不通,那我們就先回去。各位好漢,我們告辭。”
………………
秦至庸走在前面,刁不遇在後面問道:“秦公子,不知那些攔住我們去路的人,是什麼……來路?”
“若是我沒有猜錯。他們不是一般的強盜土匪,而是官府中人。”秦至庸說道。
那些騎着戰馬的武者,和賈廷他們的氣質有些類似,肯定不是純粹的江湖人物。
真正江湖武者,是邱莫言那樣的氣質。
賀虎和鐵竹,連武林中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草寇,沒有絲毫俠義可言。他們幫助邱莫言救人,不是看在邱莫言和周淮安的面子上,更不是爲了保護忠良之後,而是爲了銀子。
………………
秦至庸和刁不遇回到客棧。
邱莫言他們正在客廳裡吃午飯。
賈廷三人坐在另外一桌。
金鑲玉眉頭一皺,詫異地問道:“秦至庸,刁不遇,你們怎麼又回來了?是有什麼東西忘記了帶嗎?”
刁不遇說道:“不……不是……”
金鑲玉呵斥道:“刁不遇,你住口。秦至庸,你來說。”
秦至庸嘆了口氣,說道:“不是有東西忘了帶。而是入關的路被人給堵住。想要離開龍門客棧,怕是不可能。老闆娘,我回來,是迫於無奈。”
秦至庸的話,賈廷他們一點都不奇怪。因爲他們早就知道南下的路被東廠的人給堵住。
龍門客棧現在是隻能進,不能出。
想要離開,談何容易。
邱莫言的手微微一顫,她心中不好的預感果然應驗。龍門客棧已經被東廠的鷹犬包圍。東廠現在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着周淮安往陷阱裡面鑽。
金鑲玉說道:“既然入不了關,那就先去廚房幹活兒。”
秦至庸點頭道:“是,老闆娘。”
………………
客棧裡的氣氛,又有了變化。
邱莫言他們有了一些死亡迫近的焦慮。
秦至庸同樣很擔心。可是,心中畏懼、擔憂,沒有任何用處。
改變不了現實。
秦至庸讀了幾遍《大學》,調節好了心態。繼續練拳,繼續專研儒家的學問。
下午。
秦至庸拿着筆和紙來到賈廷他們的客房前。
砰砰砰。
直接敲門。
賈廷打開門,問道:“不知秦小哥有何事?”
秦至庸用溫和的語氣說道:“秦某是讀書人,但是對武學同樣嚮往。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爲和你們一樣的武學高手。三位都是武學前輩,秦至庸特意來請教。”
陸小川陰沉着臉,冷聲說道:“小子,你可真夠膽子。你難道不知道,打聽他人的武功,是江湖大忌嗎?現在殺了你,你也怨不得我們。”
賈廷和曹添都看着秦至庸。
秦至庸一臉坦然,說道:“偷學他人武功,是江湖大忌,這個秦某有所耳聞。可我這次來,不是偷學,而是向各位請教。其實,武學和四書五經在我的眼中,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學問。是學問,就要研究,就要相互探討,如此纔有進步。否則,就是固步自封。”
“朝聞道,夕可死。客棧被包圍,肯定會有大事發生。我能不能活着,都還是兩說呢。若是能在死之前,弄清楚一門學問。我也能死得瞑目了。”
賈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秦小哥請進屋談。”
秦至庸笑着說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