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凌家到底有多厲害我不清楚,不過這處大宅風雨飄搖幾百年都屹立不倒,何況十年浩劫都未讓其有絲毫損傷,可見凌家定有過人之處。
凌然敢廢葉九卿一雙眼睛,他就一定敢要我的命,這一點我自始至終沒有懷疑過,可凌然現在顯現比我們還要焦慮,原因應該就是那個冷豔的讓人感覺生人勿進的花惜雙。
花惜雙應該知會過凌然,葉九卿會來,即便凌然對葉九卿成見再深,估計礙於花惜雙的面子,他也不能把葉九卿怎麼樣,何況如今站在凌然面前的是我們三個晚輩。
他笑的無奈,倒不是因爲我的強橫和匪氣,越是這樣我越感覺那個戴着桃花手鍊的女人深不可測。
流杯亭外的石徑上,之前給我們帶路的人急匆匆走過來,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人,月色中看不清那人的臉,不過很快我聽見那人的聲音。
“你腦子進水了,什麼地方不好來,往這裡跑,你當自己是貓啊,九條命也不夠你出去。”
我一愣,宮爵和田雞表情和我一眼,我們都聽出說話的是誰。
“你怎麼來了?!”我猛然回頭看見葉知秋滿頭是汗,氣喘吁吁站在身後。
“是我問你,你們是不是沒事找事,我寧願你們去盜墓,我眼不看心不煩,活膩歪了,跑這兒來。”葉知秋拉着我胳臂就往外面拖。“我爸比你囂張吧,他都不敢來這裡,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我們三人都不知道說什麼,看着面前的葉知秋都茫然的對視,我們雖然是代表葉九卿來見凌然,充其量也不過是受人之託,凌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斷不會爲難我們。
可葉知秋是葉九卿的女兒,雖然認識凌然時間不長,但看的出也是言出必行的主,我之前還侃侃而談說什麼父債子償,如今倒好,葉知秋自個送上門。
“我一朋友,沒見過世面,誤闖凌家多有冒犯。”我身旁凌然追問下去,開始的強硬頓時蕩然無存,一邊給凌然賠不是,一邊給宮爵和田雞使眼色,讓他們把葉知秋帶出去。
“起開。”葉知秋甩開田雞的手,瞪了他們兩人一眼。“虧你們還是他朋友,明知不該來的地方也不勸說。”
“該不該來我們心裡有數,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和田雞陪着他,別說姑蘇凌家,就是龍潭虎穴我們也敢闖。”宮爵氣又不順,趾高氣昂看着葉知秋。“我們來是辦事,你來纔是添亂。”
“好了。”我焦頭爛額,最怕就是葉知秋和宮爵兩人槓上,何況還是當着凌然的面,我真怕葉知秋說漏嘴。“先回去,辦完事我去找你。”
“有點意思,在我面前你都處變不驚,還敢威脅我,爲什麼她一來,你聲音都軟了,你在怕什麼?她是你什麼人?”凌然果然老練,幾句話就聽出苗頭不對。
“她……我妹,這不聽說我來您這,剛巧又知道您和掌櫃有些過節,擔心我出事,放心不下就跟來。”我一邊推着葉知秋一邊給凌然賠笑。“您先等會,我把她送出去再來見您。”
“等會!”凌然從流杯亭出來,來回在我和葉知秋臉上打量,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她是你妹妹?”
我艱難的笑着點頭。
“那就更有意思了。”凌然目光落在葉知秋臉上,我忽然看見他眼中的眷戀還淡淡的哀傷。“既然是你妹妹,那你說,她該叫我什麼?”
“趕緊叫人,別榆木疙瘩似的。”我瞪了葉知秋一眼,轉頭對凌然說。“她不是這行當裡的人,您要不介意,讓她叫您一聲凌叔可好?”
“舅舅。”葉知秋走到凌然面前喊出兩個字。
“舅……”我們三人頓時瞠目結舌沒反應過來。
“還知道有我這個舅舅,這都多久沒回家來看看了。”凌然慈愛的摸摸葉知秋的頭,一副疼愛的樣子,然後轉頭看向我。“你剛纔說,她是你妹,她叫我舅舅,那是不是你也該叫我一聲舅舅呢?”
我和宮爵還有田雞面面相覷,一時半會硬是沒反應過來,我張着嘴來回看了凌然和葉知秋半天,眉頭一皺。
“舅舅?你們……你們什麼關係?”
“我叫舅舅你說什麼關係。”葉知秋嗆了我一句,看向凌然乖巧的笑了笑。“一直都挺忙的,這不回來看您了嘛。”
“你哪兒是記得回來看我這個舅舅,要不是擔心這小子在我這裡惹是生非,你還肯回來。”凌然淡淡一笑,之前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誰擔心他啊。”葉知秋臉一紅,抿着嘴回答。“我是怕他不懂禮數,到這兒來衝撞了您。”
我們三人就像白癡一樣看着葉知秋和凌然一唱一和,感覺腦子裡像是短路,一片空白反應也變的遲鈍。
“你難得回來,這一次就多住幾天,好好陪陪我這個舅舅,還沒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聊。”凌然慈祥的說完後,葉知秋乖巧的點頭,挽着凌然從我們身邊走過時,凌然慢慢回頭看我。“外甥,別愣着,跟緊點,你可是第一次到舅舅家來,凌家宅子大,舅舅擔心你走丟了,記得認熟路,下一次來就能記住家門了。”
凌然笑意斐然一口一個外甥,看着他和葉知秋在前面的身影,我想發作可這個坑是自己挖的,爬都爬不出來。
“舅舅?啥情況?”田雞壓低聲音詫異的問。
“葉知秋的媽應該是凌家的人,掌櫃不厚道啊,這關了門一家親的事,讓我們摻合幹嘛。”宮爵憤憤不平。
我撓了撓頭,感覺頭都大了,葉九卿這不擺明挖坑讓我們跳,我一直就納悶,和凌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感覺這人絕對不是囂張跋扈一言不和就會要殺要砍的人,他舉手投足頗有大家風範,如果因爲葉九卿隱瞞身份就要挖其雙眼,這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看起來葉九卿和凌然之間的過節怕是沒那麼簡單,至少葉九卿沒在我們面前說實話。
這平白無故被凌然佔這麼大便宜,一不留神就變他外甥,我心裡還憋着氣,葉知秋在又不好發作,我們只好硬着頭皮跟在凌然後面。
姑蘇凌家不愧是名門望族,就連吃飯也有講究,凌然帶我們去的地方是一處雕花木樓,上面還有匾額,四個雋永俊秀的大字。
吟香醉月!
我們在外面就聞到撲鼻而來菜餚的香味,走進去看見裡面的圓桌上擺放各色姑蘇佳餚,蘇州菜以精緻著稱,屬於南甜風味,用料上乘、鮮甜可口,講究火候製作精細。
從小跟着一般糙漢子,哪兒見過這樣精緻的菜餚,還沒動筷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叫,旁邊的田雞不停在吞嚥口水,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
“瞧你們兩個那點出息。”宮爵壓低聲音鄙視的白我們一眼。
“來者是客,大家都別客氣,家常便飯招待不週,請。”凌然擡手示意我們坐下。
前不久我們還和凌然劍拔弩張,這纔多久功夫又變成推杯換盞,氣氛轉變的太快,我多少有些不適應,對面的凌然反而灑脫的多,指着桌上的菜餚爲我們介紹。
涼菜是我們面前的醬鴨,色澤紅豔,鴨面上澆着稠稠的紅滷,肉質鮮嫩,香酥入味,凌然說這雖是家常冷盤,但卻是姑蘇傳世冷菜,旁邊是一盤桂花糖藕和周莊鹹菜,盡顯故蘇美食清淡雅緻的風韻。
熱菜有響油鱔糊,蘇州水旺,早年在水田裡隨處都有黃鱔,響油鱔糊看似是家常菜,其實大有講究,把活鱔下鍋燙,燙到鱔魚嘴巴微開,撈出來用骨頭刀剔出鱔骨,切成長段蒸煮,最關鍵的是最後上桌時澆滾燙熱油,要聽得到響聲纔算合格。
然後是雪花蟹鬥,這也是蘇州名菜,將蟹肉和蟹黃合炒成蟹粉,以蟹殼作爲容器,再以火腿等配料點綴,精巧鮮豔。
菜香撲鼻的是碧螺蝦仁,用碧螺春的清香茶汁做調料,與河蝦仁一起烹調而成,河蝦的鮮與茶的香互相纏繞,別具韻味。
“最後一道是松鼠鱖魚,江南人無魚不成席,頭牌花旦當屬松鼠鱖魚,蘇幫菜精緻清淡,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都別坐着,能來我凌家吟香醉月樓的人也不是外人。”凌然取了一壺酒打開聞了一下,遞給旁邊侍奉的人。“桂花酒雖是江南佳釀,可上口帶桂花香,頗有胭脂氣,今天在座的都是衝着我凌然胳臂和腿來的,喝點烈的也好給你們壯膽,換成陳年花雕。”
凌然舉手投足的確有幾分宗師風範,從容不迫氣定神閒,本是一桌酒席,從他嘴裡說出來卻透着莫名的威勢。
我們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何況這一座佳餚的確讓人垂涎欲滴,可畢竟剛纔才威脅了人家,現在就吃別人東西,總感覺有些說不過去。
“到了這兒就別拘謹客氣,下胳臂卸腿的事咱們吃飽喝足慢慢談。”凌然見我們遲遲不動,擡手淡淡一笑。“請。”
田雞的肚子一直隨着鱔糊的響聲不停在叫,他和宮爵都看向我,早就餓的流口水,拿起桌上的筷子,田雞見我一動,風捲殘雲般端起碗就狼吞虎嚥,旁邊的宮爵依舊冷傲,盯着田雞似乎感覺丟了臉。
我舉着筷子遲遲沒動,想了半天還是放下:“吃人口短,拿人手短,吃之前咱還是先把話說清楚。”
“你想說什麼?”凌然接過送來的花雕酒漫不經心的問。
“掌櫃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一臉認真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