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見識過解天輝殺人,手裡有刀和沒刀的解天輝判若兩人,我甚至都不奢望會有僥倖的奇蹟,我們心裡都清楚,解天輝要殺的人,沒有生還的可能。
但宮爵不這樣想,他固執的抱着已經斷氣的宮羽去醫院,即便宮羽的身體已經冰冷,流淌的鮮血在雨中流淌出一條長長的血跡,宮爵吃力的往前走,分不清他臉上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們都沒有去勸阻,宮爵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曾親眼目睹身邊至親的人離開,田雞實在看不過去,把宮羽從宮爵手裡搶過來,大步向醫院的方向跑去。
渾身被血染的宮羽,讓搶救的醫生都嚇了一跳,甚至都沒送入急診室,很快就判定宮羽死亡,這個事實宮爵無法接受,拎着醫生的衣領,雙目濺火失去理智的大聲喊叫,恐嚇醫生無論如何也要救宮羽。
我們在旁邊沉默,用力才把宮爵拉了回來,他一個人癱軟的坐倒在地上,雙手抱着蜷曲的膝蓋,緊緊咬住嘴脣,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瑟瑟發抖。
我看見兩個醫生在相互耳語,上年紀的醫生,等我們平靜些後,問宮羽身上的傷是如何造成,我想他們已經從傷口,判斷出那是明顯的刀傷。
沒過多久,外面響起警笛的聲音,幾個警察走到我們面前,宮羽非正常死亡,背後遇襲死於非命,這麼大的事,醫院不敢隱瞞,我們也遲遲沒有回覆,因此醫院偷偷報了警。
宮羽的屍體暫時留在醫院,我們三人被警察帶走,說是要了解宮羽被害經過,但我們三人很快就被分開,有警察向我詳細詢問了事情的始末,我原原本本說出來,原以爲很快就可以離開,可一直等到第二天,我也沒再看見過其他人。
警察似乎沒有讓我們離開的打算,晚上就被單獨關在警局的小黑屋裡,我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怎麼看,我們都更像是嫌疑犯。
第三天,我被兩名警察帶到一個房間,裡面坐着一名面色凝重的警察,他示意其他人出去。
“你再好好回憶一下,當時案發的過程。”警察聲音短促低沉。
“我說過很多次,你們到底想聽什麼?”我有些不耐煩。
“你說,看見一名叫解天輝的人,從背後殺害了這個叫宮羽的。”警察摸出一支菸,搓揉幾下看着卷宗問。“你確定兇手是解天輝?”
我肯定的點頭。
對面的警察意味深長看了我很久,點燃煙深吸一口:“你說的這個人,我們派人調查過,解天輝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死了,而且屍體被運回金陵的葬花溪,而你們就是負責運送的人,你是想告訴我,一個死了一個多月的人,從棺材裡爬出來殺了人?”
我心裡一驚,這纔想起,一直忽略掉的事,對於其他人來說,解天輝是一個死人,死人是不可能殺人的,難怪我們會被懷疑,可是突然間,我意識到,這個本來很簡單的問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
難不成告訴對面的警察,明明已經死掉的解天輝,又活了,而且我們親眼看見他活過來,事實上,到現在,我都沒想明白解天輝爲什麼能死而復生,就更別指望警察會相信。
“你們和死者宮羽是什麼關係?”警察繼續追問。
“她是我朋友的師傅?”
“她被殺的原因是什麼?”
“……”我愕然的愣住,解天輝和宮羽之前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解天輝爲什麼會突然出現殺掉宮羽。
“這個案子有點意思,你們三人的陳述完全一樣,你們講述了一件不可能成立的事,一個死人殺掉了一個從來就沒有存在的人。”警察吐了一口煙霧,目光如炬盯着我。“我們翻查過死者的檔案,事實上,她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沒有檔案,也沒有來歷,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你既然認識死者,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再一次無言以對,宮羽是117局的人,她的檔案當然查不到,可我即便說出一切,警察也不會相信,畢竟我說的話,警察永遠也無法證實。
最麻煩的還不是這些,關於我們的過往,去過什麼地方,幹過什麼事,一個字都不能說出來,我想被分開的田雞和宮爵一樣,如今都如坐鍼氈,越是往後問,我們越是無話可說。
本來親眼目睹的事實,從我們口中講述出來,反而變成破綻百出的謊言,我猜,在對面的警察心裡,我們更像是有着不可告人目的的兇手。
“你的名字……”警察看了看卷宗,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顧朝歌,先不說這個案子,說說你吧。”
我微微張着嘴,遲疑了一下,儘量簡短的回答:“我家在川西金鑼溝,七歲時成了孤兒,然後四處流浪,被人收養去了成都,是當鋪的學徒。”
“就這麼簡單?”警察擡頭意味深長問。
“我就一個普通人能有多複雜。”我反問。
警察深吸一口氣,轉身指了指牆上的字,問我認不認識。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好像已經認定我是嫌犯,以至於從我嘴裡說的任何一句話,他都不會相信。
“你不相信可以去查,小關廟的鬼市,誰不認識我。”
“該查的我們都會查,你是叫顧朝歌,的確是當鋪的學徒,可奇怪的事,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你的檔案,你和被殺的宮羽一樣,理論上,你們都是不存在的人。”警察掐滅菸頭聲音低沉。“還有,你說宮羽是你朋友的師傅,說的應該是和你一起報案的宮爵吧,有意思的事,他也沒有檔案,除了田器之外,沒有人知道,你們這三個人到底是誰。”
“你這不是廢話嘛,我七歲就家破人亡,一個人顛沛流離,我上哪兒去給你弄檔案,再說了,宮爵是被宮羽收養的孤兒,我們沒檔案很正常啊,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很不習慣對面警察看我的眼神。
“那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的話,我連你到底是誰都不清楚,你說宮羽被一個死人殺掉,我當然有理由懷疑,你是在編造故事。”
“……”我一愣,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舔舐一下嘴角。“我想見一個人,你想知道的一切,這個人會告訴你,同樣我們說的話,這個人會給你證實。”
“誰?”
“杜亦。”
警察很認真的在卷軸山記下我說的名字,擡頭問:“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我捂着頭又一次說不出話,杜亦位高權重,他是如今唯一能帶我們離開這裡的人,可問題是,我壓根不清楚杜亦真正的身份。
“這個杜亦在什麼地方?”警察眉頭一皺,加重語氣問。
好半天我才默默的搖頭,一直都是杜亦找我們,他好像對我們的一舉一動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我除了知道他名字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警察收起卷宗,他似乎對我已經失去了耐心,估計在他心裡,我更像是負隅頑抗的嫌犯,他丁點時間也不願意浪費在我身上。
我被人帶回了小黑屋,突然發現想要離開這裡變成極其困難的事,如果我們無法解釋清楚,最壞的結果甚至和宮羽的死都脫不了干係,但最麻煩的是,整件事我們根本說不清。
接連好幾天,也沒人再來問過我,全憑每天送飯的次數來推動時間,大約是五天後,小黑屋才被打開,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門外的警察喊着我名字,出去後發現宮爵和田雞已經站在外面。
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提審我的警察心有不甘的瞟着我們,無可奈何說了一句,你們可以走了。
事情轉變的太快,我們三人面面相覷,這幾天我在小黑屋裡,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才能證明清白,沒想到就這麼簡單放我們走。
甚至都沒人告訴我們原因,出了門當我看見站在車邊的人時,頓時明白了一切。
花惜雙的眼角眉梢透着的依舊是驕傲,身上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她漫不經心撥動着手腕上那條桃花手鍊,看我們出現,淡淡一笑,給人睿智幹練的感覺。
她拉開車門,示意我們進去,我居然忘了這個女人,當初葉九卿犯的可是掉腦袋的事,可花惜雙卻輕輕鬆鬆把他給救出去,我們能離開警局,想必全是因爲花惜雙的關係。
只不過,我怎麼也想不通,花惜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等上了車,更讓我們吃驚的是,車上居然還坐着另一個我們認識的人。
田雞突然變的拘謹,手足無措樣子很緊張,好半天才說出話:“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按照約期,不是說好,一年之後我來找你們嘛,說起來,你們可真不好找,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總算是找到你們了。”
時間過的真快,一晃就是一年多,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薛心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