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獨南忽然有一種久違的愜意和輕鬆,在山林外看見羣山環抱、綠水縈繞的苗家山寨,炊煙裊裊升起,那些老舊的磨坊和長滿苔蘚的木牆黑瓦,不時水田裡有人吆喝,牛鈴聲漸行漸遠,一切都是那樣寧靜安詳。
似乎讓我們都快忘記來這裡的初衷,哪些令人談虎色變的蠱毒,怎麼也和這裡的田園風光格格不入,苗人熱情好客,讓我想起上一次,祖神之殿坍塌後,幸好被苗人從河中救起,我到現在也很難把苗人和蠱毒聯繫在一起。
田雞都想着到寨子裡休息片刻,還是被宮爵阻止,臨行前黃平的叮囑至今還記憶猶新,不想再節外生枝耽誤時間,我們繞過苗寨往山林裡走,黃平的人就是跟蹤苗巫在這裡失去了蹤跡,只不過黃平沒有告訴我們獨南有多大,一直以爲獨南僅僅是座山,其實竟然是一處連綿起伏的山脈,我們沿着崎嶇的山路行走了兩天,前方已經沒有道路。
即便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苗人,最遠也只深入到這裡,剩下的路我們只能靠自己摸索,在林中找了數天後,我們我們才意識到一個很致命的事,隨身攜帶的食物和飲水已經所剩無幾。
這幾天我們一直很節省,一塊乾糧四個人讓着吃,從我手裡遞出去傳到我手裡來的時候還有一大半,可即便是這樣在進入山林第五天,我們吃掉了最後半塊乾糧。
幸好有田雞在,畢竟是打過仗的人,總能找來乾淨的水,但食物就沒那麼容易了,這不知名的山林裡有太多果實,可大多沒見過,因爲不知道有沒有毒,我們寧願餓着也不敢取碰。
進來山林第六天,放眼望去還是茂密的叢林,別說想好找尋的苗巫,就連回去的路也無法辨認,我們的步伐越來越沉重,餓的有些天昏地暗的感覺,或許是運氣好,晚上田雞抓到一隻老鼠,剝皮後遞給薛心柔。
“吃點吧,啥都別想閉着眼睛吃,不然我們走不出去的。”田雞沒多少力氣的說。
薛心柔哪兒見過這樣的東西,可猶豫了半天還是把剝皮的老鼠接過去,閉着眼睛咬下去,生硬的咀嚼兩口後嚥下去。
可宮爵打死也不肯碰這玩意,我突然有些想笑,經歷過那麼多艱辛,好多次死裡逃生,但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餓死。
“將就點,想保住命……”
噓!
宮爵忽然站起身,示意我們不要說話,突然在山林裡響起一聲清脆的口哨聲,我猛然從地上站起來,能聽見口哨就說明有人,這或許是我們離開這裡唯一的機會。
口哨的聲音只響到一半就停止了,宮爵已經確定了方位,我們跟在他後面,向口哨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在這茫茫的森林裡,這聲口哨無疑成了我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在撥開一把樹枝後,宮爵對身後的我們張手示意停下,我慢慢走到他身邊,一處空曠的平地,在這森林裡極其罕見,一棵需要好幾個人合抱才能圍攏的參天大樹旁,一個穿苗服容貌極其嬌美的女子,年紀大約十七八,捂着腿靠樹而坐,從她指縫間有鮮血滲出,看來傷的不輕,我看見她手上拿着一個竹哨,剛纔吹口哨的人就是她。
女子身旁站立的三個男人,其中一個手裡拿着一把匕首,刀尖上還在滴着血,想必那女子腿上的傷就是被這把刀所刺。
看穿着這三個男人和我們差不多不是苗寨的人,個個凶神惡煞,目光兇狠的盯着我們,拿匕首的男人給其他兩個遞眼色,都隨手從地上抄起石頭,田雞冷冷一笑大步走過去,擋在地上女子的前面。
“你們幹……”
田雞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三個男人不約而同衝上來,以田雞的身手,這三個人哪兒是他的對手,一出手三人就躺倒在地,估計是田雞下手太重,那三個男人全都昏迷不醒。
田雞鄙視的白了地上躺着的人一眼:“都他媽什麼玩意,老子還沒用勁就躺下了,就你們這慫樣,也就只能欺負女人了。”
我們快步走過去,薛心柔攙扶起地上的女子,輕聲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裡?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地上的女子擡頭看看我們,然後搖着頭一句話也不說,表情有些柔弱,給人楚楚動人的感覺。
我瞧見看她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撕下衣角給她包紮,我發現她在瑟瑟發抖:“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宮爵問。
那女子還是搖搖頭,警覺的注視着我們。
“會不會是一個啞巴啊?”田雞說。
薛心柔指了指嘴,心平氣和的問:“你是不是不能說話?”
那女子終於點點頭,我發現她的手一直握着竹哨,似乎這東西對她很重要。
薛心柔重重嘆了口氣,擡頭看着我說:“這怎麼辦啊,她不會說話,而且又受了傷。”
“看穿着打扮穿,想必是山林外苗寨的人,她年紀也不多,應該是誤入山林不小心迷路。”我回頭瞟了一眼躺着地上昏迷的那三個男人。“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幹嘛要在這裡襲擊她?”
“想別考慮這些,這森林到了晚上野獸多,她留這麼多血會招來野獸的,必須先出去,她能進來就一定知道怎麼出去。”田雞想了想說。
那女子聽我這麼說,扶着樹身想要站起來,薛心柔連忙攙扶着她站穩,然後我看見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們,最後指着前方。
“她想帶我們出去。”我高興的點頭。
女子回頭看看地上的人,看她手勢是示意我們把這些人也帶上。
“帶上他們幹嘛,這幫廢物就該丟在這裡自生自滅。”田雞憤憤不平說。
“算了,終究是條人命,還罪不至死,把他們丟在這裡,估計活不到明天,還是帶上吧,綁結實了不會有事,等我們出去再交給警方。”我說。
“就是,你瞧瞧人家,被傷成這樣,都知道憐憫和寬容,把他們留在這裡,和草菅人命有什麼兩樣。”宮爵說。
田雞沒有辦法,只好過來幫我和宮爵把地上的人綁起來,真不知道田雞下手有多重,那三個男人竟然醒不過來,我們只好一人押一個,踉踉蹌蹌跟着女子往山林外走。
這女子似乎對着森林很熟悉,即便是夜晚她都沒有停頓下來分辨方向,被薛心柔攙扶着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忽然看見前面有光亮,知道我們已經走到了山林的邊緣。
離開山林後再走了半小時,看見一間木屋很典型的苗家房子,但只有單獨的一間周圍都沒有人家。
等我進到木屋裡才發現這個女子是一個人住,這木屋除了有些潮溼外卻相當乾淨,整個房間收拾的一塵不染,苗區多蚊蟲鼠蟻,可我在這屋子裡竟然連一個蛛網都看不到。
女子點了一支蠟燭,或許是因爲回到家的緣故,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竟然對我們感激的笑着,在我認識的女子裡面她算的上很漂亮的,特別是笑的時候婉約動人,招呼我們坐下後,她拿着木桶去做飯,薛心柔怕她有傷不方便,想去幫忙,女子客氣的讓我們坐着別動。
我們都累的精疲力盡,好幾天沒睡好也沒吃好,現在坐在木屋裡總算輕鬆了一大截,女子再次回來的時候,木桶裡裝滿了不知名的蘑菇,一個人坐在竈臺前生火做飯,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火光映射在她的兩頰上楚楚動人,我都沒想到能在這荒貧的苗家見到這麼漂亮的女子。
很快屋裡飄來勾起食慾的香味,我們三個都已經不止一次在吞口水,女子端上來的是三碗熱騰騰的冒着香氣的糊糊,薛心柔告訴我們這是苗家待客常見的油茶,女子站在我們旁邊,因爲不能說話,笑盈盈給我們做着吃的手勢。
田雞也不客氣,端起就吃了大半碗,宮爵一邊吃一邊對女子說謝謝,我嚐了幾口不知道是不是餓了,真的挺好吃。
喝了兩碗油茶後,薛心柔對裡面的蘑菇讚不絕口,說從來沒吃過口感這麼好的蘑菇,還有一種我半天沒認出來的米黃色顆粒鮮美多汁,田雞已經從我碗裡搶走好幾個了。
女子看我們吃的這麼滿意,一直站在一邊笑着。
薛心柔端着碗很好奇的問女子。
“這米黃色顆粒是什麼啊?我怎麼從來沒吃過,真想帶點在路上吃。”
薛心柔問完,應該是意識到女子不會說完,很歉意的笑了笑,剛轉頭那女子捧着一個木勺子放在燈下,我們同時愣住了,木勺子裡密密麻麻的蠕動着很多米黃色的蟲,看的令人毛骨悚然,我再看看自己碗裡的米黃色顆粒,正在木勺子裡那些蟲,薛心柔已經把碗扔在地上。
一陣風吹過,蠟燭的火光在風中搖曳,那女子絕美的臉忽明忽暗,我看見她嘴脣慢慢蠕動着,我清楚的聽見她說話的聲音。
“不用帶在路上吃,以後你們天天都會吃這個……”
那是極其蒼老幹癟和嘶啞的聲音,從眼前這個美麗女子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整個房間變得詭異和陰森恐怖。
我剛想站起來,只感覺頭暈的很,對面的宮爵和田雞還有薛心柔已經趴在桌子上,我意識越來越模糊,只記得那女子一直在對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