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九卿帶着我們前往揚州的瓜州鎮,離開市區才能體會揚州江南的記憶,江河交匯於古渡頭,一千年前,詩卷裡的江南,沒有周莊,沒有烏鎮,卻可聽見京口瓜洲一水間。
瓜州古鎮因京杭運河開鑿而興盛,如今的瓜洲古渡,四面環水,樹木蔥鬱,樓臺亭榭,昔日繁華不再,少了往昔那些喧囂,多了幾分幽靜懷古,初秋的季節裡越發意境深遠。
若是心靜,停下腳步遠眺滔滔江河,還依稀能聽到久遠的唱詞。
英雄恨,古今淚,水東流,惟有漁竿明月上瓜洲……
葉九卿好像對這裡輕車熟路,記憶中他似乎沒有聽他提過在揚州有朋友,能擔得起葉九卿口中朋友二字的人不多,我認識和知道的都和葉九卿有過命交情。
“你在這裡有朋友?”我還是沒忍住問。
“沈流煙。”葉九卿回了我兩個字。
我努力在記憶中搜索,始終找不到和這個名字有關聯的東西:“沒聽你說過啊。”
“爸,聽名字,您這位朋友是女的?”
“我認識流煙的時候還沒你呢。”葉九卿淡淡一笑,思緒有些入神,像是定格在記憶的過往中。“說起來,全是因爲悔元我才認識流煙的。”
“我爸?”田雞憨憨看着葉九卿。“這人我爸也認識?”
“認識,當然認識,老交情了。”葉九卿又笑的意味深長。
“葉叔,給我們講講您以前的事啊。”宮爵纏着葉九卿,我看她乖張的樣子,就知道宮爵應該感覺這其中有故事。
“悔元在揚州捅了亂子,七叔讓我到揚州來救人。”
“我爸還會捅亂子?!”田雞一臉茫然。
葉九卿撓撓稀疏的頭髮,感慨萬千說,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那會他和應悔元剛出道不久,很快就闖出名堂,便有了關中應龍蜀中葉鳳的名號。
葉九卿都承認,應悔元比他要瀟灑,就連探墓這事,應悔元也能做的放蕩不羈隨心所欲,圈裡有規矩,到了什麼地界就得按當地規矩來辦事。
應悔元性子灑脫,從來不喜歡約束和管制,應家富甲天下,探墓並非是爲了發財,應悔元探墓全然因爲是愛好,所以行事從來不拘一格。
“知道天山漢墓嗎?”葉九卿邊走邊問。
“知道啊,天山漢墓也是一座黃腸題湊的古墓,墓主人是漢武帝之子劉胥。”葉知秋回答。
“最先發現天山漢墓的就是你應叔。”
“什麼?天山漢墓是應叔發現的?”葉知秋大吃一驚,好半天才回過神。“可,可天山漢墓保存完好,不像是被盜過的啊。”
“如果說人的一生分爲成熟和幼稚兩個階段的話,天山漢墓就是悔元人生的分水嶺,從天山漢墓的事以後,悔元從此變了一個人,也是如今你們熟知的那個應叔,可我記憶中的他可不是什麼忠孝仁義禮面面俱到的人,年輕那會悔元囂張跋扈目空一切,說重點就是紈絝子弟。”葉九卿邊說邊笑,好像他還是比較喜歡曾經的應悔元。
“葉叔,您說的是我爸?!”田雞越聽越迷糊。
“別打岔,聽葉叔說下去,到底在天山漢墓發生了什麼事?”薛心柔說。
葉九卿不慌不忙告訴我們,天山漢墓就在揚州境內,當時都還沒有四方當鋪,葉九卿在蜀中剛混出點名堂,一日應悔元來蜀中找他,說是應家在揚州的涵春軒收到一塊刻有四個字的漢磚。
厲王甬北。
厲王就是劉胥死後被賜的諡號,磚石是在揚州境內天下被農戶發現,不知道是何物,看上面刻字古樸就拿到涵春軒賣,東西到了應悔元手中後,他大吃一驚,一眼就認出這是修建陵墓的漢磚,上面刻字的意思是說,厲王陵墓甬道北面所用的磚石。
這塊磚石的發現足以證明厲王陵墓就在天山附近,應悔元希望葉九卿能和他一道前往揚州,當時兩人雖然在圈裡混的風生水起,但是還沒有一座能拿得出手的古墓,應悔元想要藉此在行當裡揚名立萬。
葉九卿當然想去,不過按照規矩,天山在揚州境內,到別人地界插旗總要先拜山,可應悔元不願意,自己發現的墓他不想讓別人插手,而且天山古墓並沒有走漏消息,不說沒人知曉。
葉九卿很傳統,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要是被抓到,砍手砍腳都是輕的,即便被人弄死沉地仙活埋也是活該,勸說應悔元不要太過激進,可當時年輕氣盛,應悔元根本沒當回事。
見沒能說服葉九卿,當面答應不去揚州,可還是偷偷隻身前往,要不是後來應悔元出事,葉九卿還矇在鼓裡。
“我爸在揚州出了什麼事?”
“他以爲只有自己知道天上漢墓的秘密,可等他到揚州時,發現還有另一個人也發現了天上下的古墓。”
“誰發現了?”
“沈流煙。”
“她也是行當裡的人?”我都有些好奇。
“如果是就好了……”葉九卿嘆息一聲。
“不是圈裡的人,怎麼會發現天下下面的古墓?”葉知秋一臉疑惑。
“能發現古墓的大有人在,不一定就是盜墓的,比如還有你們。”葉九卿看向旁邊的葉知秋。
“難不成沈流煙是考古的?!”宮爵聰慧立刻反應過來。
葉九卿點點頭告訴我們,應悔元趕到天山時,發現竟然沈流煙也在那裡探查,應悔元雖然傲氣但總不至於和一介女流計較,兩人交談得知沈流煙是搞考古的,應悔元心高氣傲連圈裡同行前輩面前都不肯低頭的主,又怎麼能瞧的上考古那點把式。
應悔元在沈流煙面前也沒隱瞞身份,兩人相互約定,誰找到厲王墓爲勝者,輸了的人要爲贏的做一件事,應悔元向來不服輸,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這不是我爸作風啊,他向來與世無爭怎麼會和人賭輸贏?”
“你爸那會年輕氣盛,要是換一個人,指不定悔元就不賭了,可誰叫他遇到的是沈流煙。”
“這賭與不賭還和遇到誰有關?”我眉頭一皺。
“那是你沒瞧見沈流煙,當時若是換成是我,這賭我硬着頭皮都要上。”
“爲什麼啊?”宮爵很詫異。
“美啊。”葉九卿用指頭撓撓稀疏的頭髮。“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悔元看女人的眼光那絕對登峰造極,能讓他和一個考古的磨嘰,足見沈流煙長的有多漂亮,這樣給你們說吧。”
葉九卿指了指田雞,苦笑一聲說:“要是沒有後面的波折,這世上估計就沒你了。”
“應叔和這個叫沈流煙的之間莫非……”葉知秋一聽來了興趣。
“葉叔,您可不能在背後詆譭我爸。”田雞有些急了。
“什麼叫詆譭,我和你爸什麼交情,你媽不是不知道沈流煙的事,不然幹嘛把你爸管的那麼緊,你都這麼大了,你媽敢放你爸來揚州?”
“你別說話。”我笑着推開田雞,連忙問葉九卿。“後面呢,後面發生什麼事?”
葉九卿告訴我們,應悔元哪兒是想和沈流煙賭,一個盜墓的和一個考古的,本來就是冤家對頭,應悔元對沈流煙那是一見鍾情,找不到契機藉故賭探墓想留在沈流煙的身邊。
說到探墓沈流煙當然不會是應悔元的對手,其實老早應悔元就探到古墓的所在,一直沒說硬是和沈流煙在揚州耗了大半年,應悔元本來就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兩人相處時間長了,沈流煙也對應悔元暗生情愫。
兩人每次相約去天山探墓,沈流煙是老老實實取樣勘查,而應悔元全都是和她遊山玩水,誰會想到應悔元居然會喜歡上一個考古的。
“都說樂不思蜀,應悔元也差不多了,把探墓的事早就拋到腦後,一走就是一年多時間沒有音訊,他怕我擔心還派人給我帶口信,說是在揚州探到珍寶,我當時還以爲他得手了,可尋思也不對勁,探什麼墓要探一年。”
“沒看出來啊,應叔還挺浪漫的。”葉知秋笑着說。
“悔元年輕那兒也算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估計這就是緣分,遇到沈流煙就像是中了邪。”
“那到底誰贏了?”田雞問。
“你能不能問重點。”薛心柔白了田雞一眼。“葉叔,最後他們兩人是不是好上了?”
“能不好上嘛,都耗了一年時間,還不好上我都瞧不起他,悔元爲了讓沈流煙高興,去天山的時候,偷偷故意讓她發現古墓的線索,沈流煙因此先找到了厲王墓,悔元輸了賭約卻贏了佳人。”
“後來呢?既然都郎情妾意了,爲什麼應叔後來又跟田姨在一起?”宮爵問。
葉九卿重重嘆口氣,神情有些黯然,無奈的搖搖頭說:“年少輕狂,我是這樣,悔元也是,難怪我和他能成朋友,想想我們都犯了同樣的錯……”
看葉九卿的神色就知道有變故,我們都沒催促,他沉默了好久才緩緩說,古墓被找到後,沈流煙打算立刻通知考古隊,可是悔元卻沒答應,他畢竟當時還是圈裡的人,關中應龍的名號是他一個一個墓探出來的。
這要是讓圈裡人知道,他協助考古的發現了大墓,他在圈裡從此根本無法立足,應悔元爭強好勝又特別要面,豈能讓圈裡人看笑話,即便沈流煙要通知考古隊,但他也想先進墓看看,因此說服沈流煙讓他打盜洞進入墓室,看過厲王墓到底什麼樣後,再讓考古隊接手。
這樣一來即便傳出去,墓也是應悔元先找到,至於後面的事就和他沒關係了,沈流煙雖然覺得不妥,可是又怎麼會拒絕應悔元,便同意了他的想法。
“如果悔元不一意孤行進墓的話……”葉九卿又重重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