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轟得一聲,老夫人的身子晃了晃。
“母親。”沈言昔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了老夫人。
“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孩兒雖說在張大夫把脈時將下人們遣散了出去。但來來回回幾番送湯水,底下的人肯定也察覺出了幾分……孩兒只怕,現在就是徹查,也查不多什麼來。”
“你是說,有人下毒要害相思?”老夫人擡頭望向他,深深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隱痛。
“孩兒……只是猜測……這馬錢子之毒,也可透過皮膚慎入體內。若是相思在外玩耍時不小心沾染上了,也未可知。”
老夫人呆呆地直視着前方,良久,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道:“我,我先回去了。若是相思……有什麼不妥,立刻喚人來告訴我。”
“是的。”沈言昔應了一聲,轉身對門外喚道:“槿兒。”
槿兒推門走了進來。
“扶母親回房。”
“是。”槿兒對沈言昔行了個告退禮,上前幾步,扶着老夫人離開了廳堂。
老夫人一路默默無語,轉瞬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老夫人?”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槿兒擔憂地喚了一聲。以爲她是爲相思憂心,輕輕開口勸道:“小小姐吉人天相,定會沒事的。聽丫頭們說,小小姐白日裡玩的太累了,晚間便發起燒來。想來定是出了汗又吹了風,這才染上了風寒。槿兒聽說,這濟人醫館的張大夫醫術高明,定能讓小小姐平安無事的。老夫人還要當心自個兒的身子,不要多慮纔好。”
老夫人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只呆呆地往前走着,臨近東院時,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頭對槿兒道:“去,去將小晚喚來。”
槿兒微微一愣,思索了片刻,猶豫着說道:“老夫人,這麼晚了,三夫人怕是早就歇了……”
“叫你去便去……咳咳。”話未說完,老夫人突然急劇地咳嗽了起來。
“老夫人息怒。”槿兒趕緊給她拍了拍後背,“槿兒這就去喚三夫人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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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夫開的藥很快便被拿了過來,小徒弟拎着幾包藥,另外又用砂罐煎好了一副一起抱了過來。
“徒兒知道這藥要的急,便一邊包藥,一邊讓師弟煎了一副,故而來的慢了一些。”
張大夫點了點頭:“做的好。”
小徒弟將砂罐放在桌上,沈言昔趕緊喚沈貴去拿了湯盅。
黑色的藥汁散着淡淡的苦味。
孫柳兒躺了近乎一個時辰,此時終於醒過來,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相思。”見躺在牀上的相思還是雙眼緊閉,孫柳兒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沈言昔也顧不得勸她,坐到牀邊抱起相思,舀了一勺湯藥送至她的脣邊。一勺藥汁有大半沒有喝進嘴裡,順着相思的下巴一點一滴滴在了錦被上。
孫柳兒心一橫,走過來,捏着相思的下巴,掰開她的嘴,從沈言昔的手中拿過湯勺,一勺一勺地全部灌進了她的嘴裡。
“咳咳……”相思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眼淚再一次流了出來,孫柳兒摸着相思小小的臉頰,哭着說道:“乖孩子,你將藥全都喝下去吧。孃親求你了……”
昏睡中的相思似乎竟然聽見了她的哀求,剩下的半碗湯汁幾乎全都喝了下去。
張大夫看了看相思的臉色,沉吟片刻,又走至桌前,擡手又開了一劑藥方。
捋了捋鬍鬚,張大夫看着手中的藥方,想了一瞬,又修改了幾味藥,再次遞到小徒弟的手裡道:“再去抓藥來。”
“是的。”小徒弟拿着藥方走了出去。
張大夫指了指桌上的藥包對沈言昔和孫柳兒道:“這些藥一日煎服四次,連服三日。另外我剛纔新開的那副藥用來煮水給小姐沐浴之用,水開了再煮一盞茶的功夫,待水溫入手微燙時,給小姐沐浴,定要泡上一個時辰。期間水溫下降,要記得添加熱水。”
“是是。”孫柳兒不住地點着頭。
張大夫頓了頓接着說道:“這沐浴也要每日進行,連着三日,三日後,我會再來診脈。”
說着,張大夫起身,收拾好藥箱,對沈言昔道:“那麼老朽先行告退了。”
沈言昔道了聲謝,起身將張大夫送出了府門。
馬車漸漸走遠,沈言昔轉身走進門內。
沈貴跟在身後,寸步不離。
“你去打聽一下,母親適才回去之後……有沒有見誰?”
“公子你是懷疑?”
沈言昔的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半晌,沈貴聽見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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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東院裡,唐秀晚正跪在老夫人的身前,脊背挺得直直的。精緻的臉上似乎還有着淚痕,卻依舊緊緊咬着脣,不發出一點聲音。
看着面前的人如此倔強,老夫人深嘆一聲:“早知如此,我爲何要讓言昔娶了你,這些年,你過得不舒心,我也跟着揪着心。可現如今,你竟然……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我沒有。”唐秀晚使勁搖了搖頭,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姑母爲什麼不信我,我沒有這麼做……是,我討厭相思。就因爲她,我無法成爲沈家的大夫人。就因爲她,孫柳兒一直壓在我的頭上……”淚水浸溼了身前的衣襟,唐秀晚閉了閉眼繼續說道:“這麼些年,相公何曾正眼相待與我。可是就因爲有了這個孩子,孫柳兒卻處處得了相公的心,就是姑母你給孫柳兒用了藥,讓她不能再孕,她卻還是拿着相思將相公牢牢栓在了自己身邊。”
老夫人臉色鉅變,顫抖着指着唐秀晚道:“住口,你給我住口。”
唐秀晚仰着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淚水,神情倔強地說道:“當年姑母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是瞞着我的,可就因爲如此,今日便要我背上着天大的冤枉嗎?如今,姑母爲什麼怕我提起從前的事情,姑母敢做卻不敢讓人提,如今卻爲何還要冤枉與我。”
“放肆。”老夫人氣的渾身亂顫,一把拿過手邊的茶盞砸在了唐秀晚的身上,濺起的茶水,順着唐秀晚的衣襟流到了搭在身前那白皙的手上,頓時紅了一片。
“小晚。”老夫人心內一驚,從震怒中清醒過來。
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咬着脣,一聲未哼。老夫人心內一痛。
“冤家,都是冤家。”
被老夫人遣在屋外的槿兒聽見了屋內的聲響,連忙推門走了進來,見地上一片狼藉,唐秀晚的雙手被燙得通紅,頓時一愣。
老夫人無力地擡了擡手:“把小晚扶起來,再去拿燙傷的藥膏給她擦一擦。”
“是。”槿兒不敢多問,趕緊將唐秀晚扶了起來,轉身去寢室拿藥膏。
“我知道你心裡苦……可,可相思只是個女孩,她礙不到你的事。只要你快些給言昔生個兒子,言昔的心遲早會轉到你的身上。”老夫人放低的聲音,輕聲勸道。
“姑母你還是不信我?”唐秀晚擡頭看向老夫人,淚水決堤一般流了出來:“我若存心想害相思,何須等到今日……她霸着相公的心哪裡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知道相公喜歡孩子,我又何嘗不想早點爲沈家生個兒子。可姑母你哪裡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相公他從未與我圓方,姑母你讓我如何有孕。”
“你說什麼?”老夫人猛地站起了身,頭頂一片眩暈,身子晃了兩下,跌在了椅子上。
又驚又怒之下,老夫人終於撐不住也病倒了。
一夜之間,沈家連着病了三個主子。府裡上上下下人人惶惶不安。
沈言昔勸了好些時候,才讓丫頭將搖搖欲墜的孫柳兒扶回了房裡。自己一人看在相思的牀邊守了一夜。
天色微微亮時,昏昏沉沉的沈言昔只覺身後被人披了一件外袍。
努力讓自己清醒了幾分,沈言昔轉頭看了看,唐秀晚站在身後,臉色蒼白,似乎也是一夜未眠。
沈言昔皺了皺眉,復又轉過頭看向牀上的相思,呼吸已經平穩,燒也已經退了。沈言昔微微放了心。
“我已經吩咐丫頭給相公準備了一些清淡的早膳。相公守了一夜了,還是用些吧,我來看着相思。”唐秀晚輕輕開口道。
沈言昔疑惑地看着她,眸子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唐秀晚咬了咬脣:“姑母已經說了,相思她……她不是風寒。可是我不能白白受人冤枉。我知道,相公你的心裡,我是脫不了這嫌疑了,可是我還是要說,這事不是我做的。”
面前的唐秀晚神情倔強,沈言昔以往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