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良久, 沈言昔翻了個身,輕輕咳了幾聲。
見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睡得極其不適, 江雨煙一陣心疼。
“相公。”往前挪了一步, 輕喚出聲。
沈言昔動了動身子, 睜開雙眼。見江雨煙竟站在自己的牀前, 不免一驚。
“你……”沈言昔坐起了身, 疑惑地看着她。
“我,我……”他燦如星辰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江雨煙一陣緊張, 原本不過一件送茶的小事,到現在竟是說也說不清了。
緊咬着嘴脣, 腦海中一片混亂, 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解釋眼前的一切了。
“雨煙?”沈言昔喚了一聲。
江雨煙定了定神, 擡頭看向他。淡淡的燭光下,沈言昔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只一眼, 江雨煙又立刻側過頭去,臉色紅的似能滴出血來。
夜深人靜時,獨自一人來到一個男人的寢室,江雨煙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行爲實在太……
咬了咬脣,硬着頭皮說道:“沈貴說……說你睡得不慎安穩, 我, 我去給你泡了杯菊花茶……”
端着茶盞的雙手微微顫抖, 茶杯茶蓋之間發出了細微的碰撞聲。
看着面前滿臉通紅的江雨煙, 沈言昔忍不住輕笑出聲。
“相……公。”江雨煙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 馬上又再次側過頭去。
見她似乎就要窘得哭出來了,沈言昔不再笑她, 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茶盞,輕啜了一口。淡淡的茶香溢在口中,脣舌之間滿是醉人的芬芳。
“好茶。”沈言昔點了點頭,一飲而盡。
江雨煙依舊微側着頭,紅着臉接過了他手中的茶盞,“那,那相公你休息吧。”
說着,轉身往門外走去。
“等等。”
手臂被沈言昔輕輕拉住,身側傳來了他輕柔的聲音:“今晚在這裡休息吧。”
雙手一抖,手中的茶盞差點掉落在地。
沈言昔站起了身,將她手中的茶盞拿開,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相公……”聲音裡帶着些許緊張,江雨煙不敢擡頭看她。
沈言昔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江雨煙頓了頓,良久,輕輕靠上他的肩頭……
淡淡的燭光搖曳不定,小小的寢室裡滿是無言的溫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言昔終於放開了她:“早些休息吧……”
“恩。”江雨煙點了點頭。
沈言昔拉着她走到牀邊,將她攬在懷中,細心地拉過一側的薄被蓋在她的身上。
江雨煙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沈言昔淡淡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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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柔柔地灑了進來。
江雨煙翻了個身,舒服地伸了伸胳膊,這一晚,睡得極其香甜。濃濃的睡意揮也回不去,江雨煙再次轉了個身,想要再眯一小會。
身側並不是空蕩蕩的牀鋪,溫熱的觸感隔着棉布傳至四肢百骸,江雨煙舒適地往那裡靠了靠。
好半晌,強忍着睏意,睜開雙眼,印入眼簾的並不是往日裡熟悉的紗帳。
腦海裡有一瞬間的迷糊,片刻之後,纔想起這裡是沈言昔的寢室。
睏意瞬間全無,江雨煙立刻坐起了身。
身側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沈言昔就靠坐在牀邊,手裡正拿着賬本翻看着。
見她醒來,沈言昔放下賬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我……”想到剛纔自己那近乎挑,逗的行爲,江雨煙真是無地自容,心裡把自己罵了幾百遍之後,終於聽到了沈言昔的聲音:“我的雨煙似乎很喜歡臉紅。”
沈言昔捻起她臉頰胖的髮絲,語氣中帶着些許寵溺。
“相公……何時醒的,怎麼沒喚醒我。”江雨煙不敢看他,立刻轉了個話題。他的話對她而言無異於火上澆油,一瞬間,一張臉窘得通紅。
帶着涼意的清晨,她的額間竟滲出了點點汗滴。沈言昔輕輕一笑,不再逗她,“剛醒一會,昨晚睡得很好,謝謝你的菊花茶。”
“那……那我去給你準備洗漱用水。”江雨煙連忙拉過牀邊的外衫,穿戴好從牀尾處繞了下去。從頭至尾,竟沒敢看他一眼。
沈言昔笑着搖了搖頭,也起身穿戴起來。
掀開門簾,便是沈言昔的小書房了。
昨夜的燭光太暗,竟沒看見這裡竟掛了好些裝裱好的畫卷。初升的朝陽、巍峨的遠山、清澈的溪流、細細的青草……細膩的筆法一看便是出自一人之手。
匆匆看了幾眼,趕緊往門外走去。還是要先給沈言昔準備洗漱用水。
行至房門處,才忽覺有些異樣。江雨煙皺了皺眉,疑惑地轉回身。
這一幅幅畫竟然這樣熟悉,江雨煙緊緊攥着雙手,呼吸漸漸急促。
踉蹌了兩步,走至一幅畫卷前,急切地往右下角看去。果然,那裡寫着的是“隨緣”二字。
那是江雨煙作畫的落款。
江雨煙不可置信地連連後退了幾步。
終於想起,這些畫,大都是身在閨閣時的無心之作。後來,哥哥經營酒樓時,曾向她借畫,掛在了二樓的雅間,以供去吃酒的文人雅士們品評欣賞。
若不是今日得見,她或許早就忘記原來自己曾經畫過這麼多……
慢慢轉過身,環顧四周,這裡……竟然掛滿了她的畫。
腦中是一片混亂,江雨煙愣愣地站在原地。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半晌,心思漸漸清明,江雨煙深吸了口氣,一幅幅畫仔細看了過去……
最右側,有一副完全不同畫風的畫卷掛在那裡,只這一幅,不是她的作品。
江雨煙走了過去,畫中,是一位女子的側影,筆墨淡淡的,依稀可以看出女子明媚的笑顏。
雖只有寥寥數筆,卻也看出作畫之人的畫功頗深。江雨煙閉了閉眼睛,她豈能看不出,畫中的人是她自己。
右下角並無落款,只留了兩行小字:“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她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她似乎已經可以猜到一些什麼了……
“雨煙。”身後傳來了沈言昔的聲音。
“相公,這,這是……”江雨煙無助地看着他,急切地想從他的眼眸中尋找到答案。
沈言昔走了過來,滿眼歉意地看着她,半晌,竟沒說出一句話來。
“相公,這些畫,究竟是怎麼回事。”終於還是沒有忍住疑惑問了出來。
“對不起。”沈言昔低低說了一聲,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傷痛。
“相公,告訴我,我的畫,爲何會在這裡。”江雨煙拉住了他的衣袖,急切地問道,心裡那個呼出欲出的答案,就差他一個確定的回答了。
沈言昔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這些畫,卻是我帶回來的。”
果然,江雨煙掙脫開他的懷抱:“是你買下了這些畫?”
沈言昔點了點頭。
“哥哥的酒樓出了問題,他說,有人重金買下了我的畫……那人……是你?”
沈言昔又點了點頭。
“酒樓重修,有人幫着哥哥出了大半的銀子,那人也是你?”
沈言昔再次點了點頭,“是的。”
往她面前走近了一步,“對不起,到今日纔將一切告訴你。你,你不要怪我一直瞞着你,不……不要因爲這個原因離開我。”
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江雨煙擡起頭看着他,他的眼裡是以往從未看到過的波動,帶着些微擔心失去的恐懼。
那麼驕傲的沈言昔,在她面前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心內一陣疼痛。曾經心動過的那人,竟是他。
江雨煙淚眼朦朧的看着他:“那些日子,與我一直通信的人竟是你?”
沈言昔艱難地點了點頭,他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原想永遠不要告訴她,他娶她竟是早就想好了的事情。一封封來往的書信,訴說過心底的真情,最後,卻只是將她納爲妾室。她定會怪自己的……現如今,只怕是要失去她了。
後背一緊,江雨煙竟第一次主動摟住了她,前襟被她的淚水打溼:“爲何現在才告訴我……”
沈言昔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緊緊摟住面前的人。
“噹啷。”房門處傳來水盆掉在地上的聲音。江雨煙趕緊鬆開了抱着他的雙手,掙開他的懷抱,連連後退幾步。
“對不起,對不起公子爺,對不起五夫人……小的,小的什麼都沒看見。”沈貴趕緊彎腰撿了水盆,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沈言昔沈着臉輕斥了一聲,這麼美好的時光就被他破壞了。
“永遠這麼毛手毛腳的,哎……”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水濺溼了衣襬,沈言昔搖了搖頭:“重新拿件衣服來換。”
“是的。”沈貴捂着眼,順着牆邊,一步一步往寢室挪去。
“好好走路。”沈言昔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我先回房了。”江雨煙紅着臉給他行了個告退禮,一溜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