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平靜的拿出手機,找到號碼後撥了出去,竭力壓制着脾氣,平穩着語氣說道:“張叔,我有點事,你先把車開回家去吧,待會我跟媽媽說一聲,晚點回去。”
“三少奶奶,你沒事吧?”
“沒事,碰到一個朋友,臨時有點事。”
張叔喘着氣,童熙從後視鏡裡瞄見他追了一段距離,正單手掐着腰,眼睛還望着車子離開的方向,說話時,混着喘息而顯得粗重:“那就好,我剛剛在遠處,看見那個人用力拉扯你,正想過來幫忙,車子就開走了。”
童熙安撫了兩句,儘量沒有泄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沒說幾句話就掛了電話,然後將手機塞回包裡,薄牛皮的手包,手機鼓起像一個方形盒子,童熙雙手交疊蓋在上面,頭靠在椅背上,偏着頭。
“不反抗了?”
童熙雙眸閉合,一副眼不見爲淨的模樣,出口的語氣有些衝:“我反抗有用的話,你現在能把車停了放我走?”
閆庭深嘴角上勾,綴着一絲清淡的譏諷,斜視着童熙的眼神黯然,但那笑意卻有些帶刺的攻擊性。
“不能。”
童熙無聲的笑了笑,鼻息裡呼出的氣息噴灑在人中,被窗外掠進的冷風一吹便拂散了。
......
七點半的裴氏,整棟大樓燈光稀疏,人影凋零,唯獨最高樓層的總裁辦公室還亮着光,門外的秘書檯空無一人,該下班的都下班了,本不該加班的,裴堇年卻已經將第二天的公事處理了一半。
直到手機第四次響起,貼在電腦鍵盤旁死命的振動着。
男人的手擱在桌沿,食指和中指交錯着敲擊着,他託着腮,鬢角凌厲而幹練,氣息沉着的,並不着急,直到鈴聲想過一輪之後才接起:“洛叔。”
“堇年,下班了嗎,之前打你電話都沒通。”
“下午在開會,我大概八點到你家。”
“那就好。”明顯鬆了口氣的動靜,言語間透着一絲絲的殷勤諂媚,“路上開車慢些,彆着急,洛叔等着你啊。”
“知道了。”
裴堇年捻着機身,屏幕打出的幽藍色光影蓋在眼瞼上,詭譎而又陰冷。
他站起身,套上西裝外套,然後將手機揣進衣兜裡,大步離開。
半個小時後,凱迪拉克經過了裴宅,他停下車,搖下車窗看出去一眼,小洋樓裡沒有亮燈,主宅卻燈光大甚。
估計童熙又跑去主宅裡逗孩子了,他輕笑了笑,沒有進去,順着柏楊馬路繼續往裡開,約莫十分鐘,停在一樁古樸書香的大宅前。
裴堇年沒有將車開進去,他在門口下車,黑色的雕花鐵門沒關,羊腸小道兩旁的人造假山潺潺流動着水流,修建得宜的綠色草坪處處可見生機勃勃的盎然美景。
裴堇年緩步走在鵝暖石小道上,經過私人車庫時,刻意的停下,眼色精明的望進去一眼,漆黑的夜幕下,只能藉助着微弱的亮光看見裡面幾輛車子的輪廓,再往裡,便是沉黑得如同深淵一般的暗色。
視線在即將挪移到完全的黑暗時,裴堇年注意到一張車牌號,黑眸內瞬時翻涌了一瞬,繼而又不動聲色的斂下了。
前頭的別墅內燈火通明,裴堇年眯了眯眼,深刻的臉廓裹了一層夜間的霜冷氣息。
徑直進了玄關,一樓客廳和餐廳是打通的,洛長敘手拿着遙控器,正在調臺,掃眼見到裴堇年的身影,立即起身往這邊走。
“還以爲這個時間路上比較堵,你還要耽擱點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裴堇年雙眸內藏匿了一絲冷意,笑意不達眼底,但襯在他一張矜貴倨傲的臉上,一點點的笑容,便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他居高臨下的看着面前站立不安的洛長敘,輕微的勾了勾脣:“避過了下班高峰期,回來的路上,還算順利。”
洛長敘緊繃着的肩膀鬆了下去,“原來是這樣,你楊姨早就已經把飯菜準備好了,餓了吧,我們邊吃便說。”
他領着裴堇年,往餐桌的方向引。
樓上,洛璃早在看見前院的車燈亮起的時候,就打開了房門,從虛掩的門內看出去,裴堇年深邃挺拔的身姿很是引人注目,舉手投足間皆是良好的紳士品質。
洛璃咬死了脣,心中糾葛萬千,她快步走到梳妝檯前,看了看自己的妝發,確定完美無缺時,纔開門出去。
“漓兒。”
楊思睿恰好在同時打開門,又恰好的將洛璃攔了下來。
她眼含警告,聲音壓輕到足夠兩個人聽見的音量:“把握好自己的分寸,別出格了。”
洛璃垂着腦袋,神情懨頓,一聲也不吭的,緊抿的雙脣卻恰恰泄露了心底有多麼的不安。
......
童熙推開車門,腳步虛浮踉蹌,搶也似的奔到垃圾桶旁,蹲下便吐了。
她一天沒吃什麼東西,只喝了兩杯水,嘔了兩口,吐出來的全是酸水,胃裡翻江倒海的,腦子裡更是暈眩得找不着北。
心裡咬牙切齒的浮現出了一聲咒罵。
這個瘋子!
閆庭深開着車,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一下午的時間,帶着童熙兜圈子,若不是童熙接連兩次發現同一家旗艦店的標誌,還不知道這個人是在故意的戲耍她。
她本來就暈車,連續四五個小時,感覺鬧僵都要被晃散了。
眼前突然多了一隻手,捏着兩張紙巾遞到她面前來,“給。”
童熙眼白灰白,蹲着的身子也搖搖欲墜,恨恨的瞪出一眼,然後接過紙巾在嘴角印了印。
“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我不可能一整天都陪着你發瘋。”
閆庭深背身倚靠着樹幹,手上點着一根菸,隔着煙霧朦朧,漆黑的眼眸像鷹隼一般攫住她,“你上我車的時候,怎麼沒考慮到這一層。”
童熙抹了下嘴角,“說老實話,如果不是因爲生生病情發作是你的原因,我根本就不屑多看你一眼。”
“不屑?”
閆庭深咬合着這兩個字,神色愈加的陰鷙,右眼居然跳動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