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知道他在說什麼,有些無奈的轉過臉,前一刻的驚慌失措已經漸漸的恢復鎮定,幽沉的目光平靜的從裴閱臉上掠過。
拉扯廉榆陽衣襬的手往下拽了拽,鬆開,“不必和一個殘疾人計較。”
裴閱雙手攀住輪椅,正在費力的爬起,突然聽見這句話,目光陰佞的剜過來。
“他是裴老參謀的二兒子,跟我有些誤會,沒什麼大不了,犯不着在今天鬧事。”童熙絲毫不懼裴閱的目光,鎮靜的和廉榆陽解釋。
廉榆陽瞥她一眼,目光陰鷙的從裴閱身上掠過,權衡之後帶着她離開。
往右走兩扇門就是童熙的房間,她走到門口站定,緩頓了一瞬,繼而回過頭來,廉榆陽還跟在身後,她眼角餘光擦過他的肩膀,看見黑衣保鏢匆匆進去剛纔那間房,裡面很快傳來重物揮落在地和怒罵的聲音。
她攏了一下肩胛上的髮絲,抿脣自嘲的笑了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廉榆陽眉間攏成了“川”形,深邃的雙眸,靜靜沉斂的看着她。
他擡手在鼻翼前覆了一下,半張臉隱在了指節下,突顯得眉目間的神情仿若攏了一層薄霧,視線也隨之暗涼,“裴家就是這麼對待你的?”
童熙聽他的聲音有些縹緲,之前和裴閱拉扯時,過於繃力,此時渾身鬆懈下來,才覺得被他抱着頭的時候積壓到了耳膜。
她回過神來,看着他一臉煞有介事的模樣微微一笑:“只有他而已,裴堇年和裴家二老對我都很好。”
“既然好,爲什麼那個男人還敢在這裡明目張膽的騷擾你?”
“有些誤會,......不太好啓口。”
廉榆陽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難得一見他的沉肅神情,倒是越加的深濃,“好,我理解。”
童熙暗暗的長舒了一口氣,取下肩上的外套遞給他,“你突然少了一件衣服不太好,還是穿着吧。”
廉榆陽沉睇了一眼,伸手接過,一言不發的穿上。
似乎很不鬱童熙在裴家裡的遭遇,人往往都是相信第一直覺,和親眼所見,他和童熙之間沒有男女的感情,相處久了,反而生出了親切感,一見着她被欺負,心頭就有一團火在燒。
“進去吧。”他用眼神示意了一眼她身後的臥室門,俊臉上若隱似無的清冷絲毫沒有消退的跡象。
“嗯。”童熙應了,轉身去擰門把,眼波流轉間,又回過身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開口之前居然看見廉榆陽震驚的模樣。
他的視線,似乎明確的定在了她身體上的某個點。
“怎麼了?”她問。
廉榆陽不動聲色的斂了斂眸光,沉聲道:“沒什麼,我看着你進去。”
童熙手指輕輕搭了一下,眼眸中流轉着暗涌的簇光,她擡手勾了下耳發,說:“剛纔的事,方便的話,你不要跟裴堇年說。”
廉榆陽瞳仁緊縮了一下,目光緩沉的看了她一眼:“好。”
“謝謝。”她輕聲道,“那我就先進去了,你下去吧,老參謀在樓下。”
廉榆陽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童熙只好進去臥室裡,關門聲放得很輕,廉榆陽在門口駐足了近一分鐘的時間,沉默的眼色始終盯在已經閉合的門扉上。
心底現了什麼微恙的情緒,那抹震驚從最裡側抽絲剝繭般清晰了起來。
之後,他才離開。
裴家的宴會結束之後,已經是晚上十點。
裴堇年怕擾到童熙,在客房裡洗了澡,穿着洗淨過的白色浴袍,趿拉着拖鞋站在室內,對着一人高的穿衣鏡攏了攏寬敞的領邊。
眼角忽然晃過一道白光,他略微眯了眯眼,視線隨意的下瞥,眸色赫然暗沉了下來。
他走了幾步,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隻半個拇指大的螺絲釘。
這種螺絲釘,常用在輪椅的滾輪上。
是裴閱的。
這棟宅子,是禁止裴閱出入的,他在外面另有住處。
生生剛抱回來,才一個多月大,吳嫂親眼看見過,裴閱拿手蓋在裴閱的口鼻上,表情猙獰,雙眼外突,像是在對待有着深仇大恨的敵人,下壓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生生被捂得手腳抽動,半張小臉兒皺成了一團。
吳嫂大驚,也不管什麼禮數,推開裴閱將生生抱了起來,以她的身份不好說什麼,便直接將孩子抱去了裴書厚和溫慈的房間,那晚裴書厚大怒,將裴閱趕了出去,至此兩年多,非重要大事,不允許他回來。
裴堇年沉眸盯着螺絲看了好一會,原本沒有什麼多餘的心緒,偏偏在他要出門之前,注意到了沙發裡的紅色斗篷。
腳尖一杵,五官眉目瞬時冷沉了下來,黢黑的眸瞳內熠着陰鷙的冷光,薄峭的俊臉上,寒涼的怒氣一點點浮現出來。
他捏了捏手心裡的螺絲釘,走到浴室裡,衝進了馬桶。
回到他自己的臥室,童熙已經睡了,牀頭留着一盞暖燈。
他踩着一地的暈黃,輕腳走過去,掀開被子躺進去,原本背對着的童熙忽然扭轉過身,挨近他懷裡,似是停了停,然後伸手摟住他的腰腹,腦袋無意識的在他胸前拱了拱。
裴堇年擁着她的肩膀,手臂放在她頭下讓她枕着,另一手環過她半個身子,輕擁住。
半夢半醒間的童熙感覺到了後背輕緩挪移着的手,睜眼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瞼,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一個剪影,然後又閉上眼,咕噥道:“你回來了?”
“嗯。”裴堇年手掌託在她後腦勺,摸了摸半乾的髮絲,“剛纔洗過頭?”
童熙點了點頭,鼻子里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說話時嗓音微啞,帶着濃濃的睏意:“不想洗的,可是洗澡的時候頭髮散開了,有一半沒進了水裡,就將就洗了。”
他勾着脣角,輕笑:“難怪,頭上和你身上是一種味道,洗髮露也懶得擠一下?”
“我困得很......”
“這麼睡不行,我拿吹風來給你吹乾,等幹了再睡。”
裴堇年身子一動,摟着他腰間的手臂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