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裡的味道和醫院的味道一樣，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她對醫院的味道很熟悉，以至於在那些年裡病了，只要能熬過去一定不去醫院，胃出血實在不行，只能住院，住院部很安靜，半夜裡一個人在走廊裡走，空蕩蕩的，靜的讓人害怕，她總能聽到有人一聲聲的喊：“然然，然然……”極盡溫柔，第二天她就強行出了院。
她坐在醫務室的長椅上打點滴，沈傑去交錢拿藥，想想真是好笑，生病了跨市打點滴，沈傑遇到相熟的同學打完招呼，拿着藥過來，坐到她身邊，低頭研究藥物的說明書。
默然覺得百無聊賴，隨口問：“剛纔的女孩子喜歡你？”
沈傑手裡的動作頓住，片刻才漫不經心的說：“她問我是不是生病了？我說我陪女朋友來看病。”
默然問：“你這樣欺騙她不好吧！”
“有什麼好不好的，反正我也不想談戀愛，女人很麻煩的。”沈傑只顧着翻看手裡的說明書，“這個藥每隔六個小時吃一次，一次吃兩粒，這個藥一天吃兩次，一次吃一粒……”
“我也是女人，你一定也覺得我很麻煩！”
“姐，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沈傑懊惱的看着她。
默然呵呵笑了起來：“逗你玩的。對了，你下午沒有課嗎？我記得大一的課很多的。”
“今天下午是活動日，正好沒課。”
沈傑的手機響了，掏了出來是陌生號，皺了皺眉頭，默然想大概是女孩子打過來的，揮揮手：“去吧，去吧。”
沈傑跑到外面去接電話，本來認爲是哪個女孩子，卻是個陌生的男聲，沉穩有力：“你是沈傑。
”
沈傑證了怔，仍是說：“是的，你是？”
“我是秦然，然然在你那嗎？”沈傑是知道秦然的，是從網絡知道的，昨天晚上做編程做得很累，就去網上瀏覽卻看到關於的默然的新聞，還有一個關於秦然的男人。
“在，你找他嗎？”沈傑問。
“不，我找你，她現在好嗎？”
“不好，她生病發燒了。”
那頭是一片沉默，聽筒裡傳來清晰地呼吸聲，過了片刻：“你能不能把她留在B市，過兩天再回來。這裡有些特殊情況……”
“我在網上看到了。”沈傑清晰地打斷他，“我儘量。”
秦然說：“你要她去B市，是因爲這個嗎？”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想問你，你愛她嗎？”沈傑的語氣絲毫不像一個剛上大學的青澀的大學生，極其的鎮定而尖銳。
秦然立刻從這句話裡感覺到一些微妙的東西，當機立斷：“我愛她。”
默然看到沈傑回來的時候面色有些沉重，問：“有什麼事嗎？”
沈傑低着頭，眼光晦暗不明，過了一會才說：“姐，我惹上麻煩了，一個女孩子，她是校長的女兒，約我今天晚上見面，她說除非我帶着女朋友去，否則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默然不覺笑了起來：“大學時代都是這樣的，你要是不喜歡她就和她說清楚好了。”
沈傑擡頭看她：“姐，你幫幫我。”
默然忙搖頭：“這個不行，一定不行，我比你大，人家肯定不信的。”
“那個女生也比我大。”沈傑不緩不慢的說。
“可是……可是我今天要回去的。”
“你今天不要回去了，正好留下來陪我兩天，你這樣病怏怏的回去，我也不放心。”
可能是同病相憐的原因，默然對沈傑的要求基本上都很難拒絕，尤其一個大男孩了，說着服軟的話，她只能點點頭，伸手拍拍他的腦袋：“那好吧！”
其實她回去也沒什麼事做，記者招待會過後，大概很多人都知道了，她也不想變成傷員一樣讓大家來安慰。
打完點滴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了，默然還是覺得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覺，本來去找旅館的，沈傑卻把她帶到一間公寓去了，默然昏昏沉沉的就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黑沉沉的，不遠處沈傑坐在那裡玩計算機，聽到後面的動靜轉過身。
“醒了？”
默然點點頭，沈傑走了過來，傾下身子伸手探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不燒了。”
默然說：“我要喝水。”
沈傑倒了杯水遞給她：“一會我們出去吃飯。”
默然環顧了四周，一張牀，書架，書架連着的是寫字檯：“你住在這裡？”
沈傑撳亮了燈：“嗯，我接了些活，晚上要用計算機，宿舍準時停電，所以在外面和同學合租了間屋子。”
默然嘆了口氣，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大學，想說些什麼到了嘴邊，卻變成了：“現在幾點了？”
沈傑抓了一件自己外套，說：“現在五點半了，我們先出去吃飯，然後去找她。”
外面下着毛毛雨，很是陰冷，默然就這樣披着沈傑的外套，做了一次少女殺手，那女孩子倒也沒說什麼，還很禮貌的叫了聲姐姐，默然覺得這樣的女孩執着又禮貌，甚好，倒是覺得很惋惜，沈傑撐着傘，目不斜視，語氣平淡：“有什麼好可惜的，我有比談戀愛更重要的事。”
晚上回去的時候，默然又發起燒來了，默然大罵學校醫務室的藥水是假冒僞劣產品，沈傑倒是很冷靜的指出，她稍稍有好轉就又是吹冷風又是淋冷雨，不發燒纔怪呢！
默然挫敗的更加頭疼，吃了幾顆藥，又躺了下來，沈傑拉着她起來換睡衣，默然揉着眼睛問：“睡衣是誰的？”
沈傑說：“下午買的。”
默然眼角抽動：“你是不是算準了我要生病，不能回去。”
沈傑不置可否。
默然洗了澡趴到牀上，只是覺得頭痛難忍，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雨聲淅淅瀝瀝，好像敲着腦袋，沈傑坐在寫字檯前看電腦，轉過頭問：“要不要去醫院。”
默然搖搖頭：“不用了，睡一覺就好了。”
默然一直半睡半醒，是被電話鈴聲完全吵醒的，她伸手去摸手機，摁了接聽鍵，餵了半天卻沒有人說話，她就完全清醒了。
“默默，你在哪裡？”葉瀾的聲音有些疲憊。
默然有些錯愕，那天她想大概是把他的念頭給絕了。
默然一時沉默。
“默默，我們結婚，你考慮考慮。”這話說的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晰，默然卻一時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意思，拼湊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反應過來。
她舌頭打結：“葉學長，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你是不是覺得我喝醉了，唐默然，我沒有喝酒，我很清醒，我也知道我在做什麼……呃，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前面的話說的不急不緩，很鎮定很平靜，最後說得有些急，還有些……狠。
默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兩邊都是沉默，透過手機，似乎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過了好一會，默然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對不起……”
兩頭又都沉默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葉瀾試探性的聲音：“默默。”
默然陡然回過神：“葉學長，對不起，我不能和你結婚。”
手垂了下去，電話裡還有聲音：“默默，你不要這麼快……”
默然摁了掛斷鍵，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