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人生如戲(四)

因爲孩子的事情,殷楚和冷雨菲足足冷戰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之內,冷雨菲都神思恍惚,也一直不怎麼搭理殷楚。

見她沒有輕生的念頭,殷楚也就懶得理會於她。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誰也不肯率先妥協!

整整一個星期,冷雨菲都像是個沒有生機的木偶人一樣。常常是早上殷楚去上班時看見她坐在什麼位置,下午他下班回家,她依然坐在什麼位置。

殷楚做好飯叫她吃,她也不會拒絕。偶爾他在公司加班很晚纔回到家,發現廚房裡冷冷清清的,一點菸火氣息都沒有。就好像冷雨菲不知道飢餓一般。

冷雨菲這樣的狀態讓殷楚感到越發煩躁。但因爲他和冷雨菲約定了要給她十天時間考慮,所以他一直隱忍着不肯發作出來。

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地流逝,等到約定那一天到來時,殷楚早早地就下班回了家。

他以爲等待他的,依舊是那個半死不活的冷雨菲。

誰知道一推開門,迎接殷楚的居然是冷雨菲燦然的笑臉。

這一天冷雨菲好像刻意打扮過一般,洗了澡,精心地化了一個淡妝,身上穿着一襲米白色的長裙,看起來甜美而優雅。

“你回來啦。殷楚,我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炒了香菇菜心,還煲了一個老雞湯。”

沒等殷楚說話,冷雨菲已經笑着迎了上來。她接過他身上的揹包,動作熟練得就像是曾經千百次重複過眼前的動作一般。

“你先去洗個澡,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殷楚被冷雨菲反常的動作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疑心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可是仔細看她,卻發現她的神情滴水不漏,漂亮的杏眸裡似乎還帶着一絲赫然開朗的神色。

難道,冷雨菲想通了不成?

因爲猜不透,所以殷楚決定按兵不動。

他帶着一肚子的疑惑迅速地洗了一個澡,走出浴室時,飯廳裡果然已經擺滿了香噴噴的飯菜。

“來,嚐嚐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冷雨菲盛了一碗雞湯遞到他的面前,笑容裡帶了幾分殷勤和討好的意味。

“這雞湯是我用小火慢熬的,從中午就開始熬起了,可香着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殷楚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想要說話。大約是察覺到了他的反應,冷雨菲勾了勾脣角,綻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放心吧,這不是鴻門宴,飯菜也沒有毒,我更不會趁機要求你什麼。我只是想好好和你吃一頓飯而已。”

殷楚擡眸晲了冷雨菲一眼,發現她神色坦然,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他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端起雞湯默默地喝了起來。

原本對冷雨菲的廚藝,殷楚實在是有些不敢恭維。可是一口雞湯下肚,那鮮美的滋味瞬間在殷楚的味蕾中爆棚開來。

他下意識的挑了挑眉,看向冷雨菲的眼神便多了幾分震驚。

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冷雨菲得意的揚了揚脣,笑道,“怎麼樣,我的廚藝還不錯吧。”

“這雞湯挺好喝的。”殷楚默默地點了點頭,想要開口,卻又怕破壞眼前這種難得和諧的氣氛。更不忍心讓冷雨菲臉上久違的笑容這麼快就消失不見。

他拿起湯勺,盛了一碗雞湯遞到冷雨菲的面前。簡潔明瞭的說道,“喝吧。”

就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冷雨菲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脣角。

她就那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殷楚,眼底一時間跌宕起伏、變幻莫測。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雨菲才默默地收回目光,低下了頭。晶亮的眼眸裡,已經有淚花閃爍。

再擡起頭來時,冷雨菲臉上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她微微揚脣,綻出一抹絢爛的弧度,笑道,

“殷楚,明天是週末。你可以陪我出去逛一逛嗎?”

殷楚並沒有立刻回答冷雨菲的問話,反而拿一種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想要鬧清楚她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見她沉默,冷雨菲的眼神微微一黯。隨即她自嘲的笑了笑,道,

“放心吧,我已經想明白了。既然你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就算硬要將他帶到這個世上,留給他的也只能是無窮無盡的痛苦。一個不被自己親生父親喜歡的孩子,他的人生註定了會是一場悲劇。所以,我會按你的意思打掉這個孩子。”

身子驀地顫抖了一下,殷楚自沉默中擡起頭來,半響才艱難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我就算再任性,也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冷雨菲輕輕的點了點頭,手掌卻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

她脣角明明就噙着笑,可是有那麼一剎那,殷楚卻彷彿從她的眼角眉梢看到了無盡的哀傷、落寞與痛苦。

“可是殷楚,在打掉這個孩子之前,我想帶他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就算......就算是不能將他帶到這個世界的補償吧。可以嗎?”

“嗯。”鼻腔裡發出了一聲濃重的鼻音,此時此刻,殷楚明明應該如釋重負才對。可是不知爲何,他心裡卻無比的沉重。

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擡眸看向離他只有咫尺之遙的女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十分歉然的說道,“對不起,冷雨菲。我......”

“你不用說對不起,其實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也明白你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難。”冷雨菲輕輕地搖了搖頭,制止了殷楚接下來的話語。

“殷楚,這幾天我想得很清楚了。這些年一直是我在追着你跑,其實你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顧歡顏說得不錯,強扭的瓜不甜!強迫來的感情也不會長久。所以,以後我不會再勉強你了。因爲我不想與你鬧到反目成仇的那一天,更不想你以後怨我,恨我!”

“你真的想通了?”大約是冷雨菲這番話說得太過磊落坦蕩,反而讓殷楚生出一種不太真實的虛幻感。他半信半疑的看着冷雨菲,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當然。”冷雨菲用力的點頭笑了笑,垂眸的瞬間,眼底有悲嗆之色快速的一閃而過。可是緊接着,她眼底的悲嗆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義無反顧的決絕。

“所以殷楚,你明天陪我和孩子去玩一天好嗎?我要去皇家展覽館、唐人街、舊國會大廈,還有皇家植物園和企鵝島。”

冷雨菲像個孩子一樣,扳起手指一樣一樣的如數家珍。末了,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歉然的問道,

“地方好像有點多,一天來得及嗎?”

“來不及也沒關係,一天不夠咱們就兩天好了。”看着這樣的冷雨菲,殷楚心裡突然涌上一種難以用言語來描繪的內疚和歉然。

他輕輕地垂下濃密的黑睫,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不讓自己再去看冷雨菲那滿是期待的眼神。

因爲他害怕自己如果再多看一秒,就會忍不住動搖自己的決心!

“你還想去什麼地方,儘管告訴我。我以後都帶你去好嗎?”

“好。”冷雨菲的聲音突然就哽咽了起來。眼眶中有晶瑩的淚水洶涌而出,冷雨菲飛快地擦乾了臉頰的淚水,衝殷楚綻出一抹璀璨的笑容。

“這可是你說的哦,殷楚。我想的地方可多了,巴黎、意大利、羅馬、埃及、非洲大草原......我想去的地方多得簡直數不過來。殷楚,你可得加油掙錢,以後帶我去周遊全世界哦。”

殷楚如釋重負的笑了笑,信誓旦旦的說道,“不就是周遊世界麼,放心,我說到做到!”

如果他註定要在感情上虧欠她。那麼至少在別的方面,他要補償她多一點,不是嗎?!

......

第二天,冷雨菲果然一大早就起了牀。拖着殷楚興高采烈的出了門。

他們的足跡遍佈了整個墨爾本的大街小巷。每到一處,冷雨菲都興奮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般。拉着殷楚到處合影留念。

很久以後,當殷楚回憶起這一天時,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的粗心大意。

冷雨菲一直都是冷家的小公主,被冷家人如珠似寶的寵着愛着。早年她也曾去過很多國家,見過很多風景。又怎麼可能因爲墨爾本而如此興奮呢?

其實那時候她就已經露出了端倪,是他太過粗心。又或者是因爲他被矇蔽了心眼,所以纔會刻意地忽略了那些蛛絲馬跡。

整整一個週末,冷雨菲都幾乎和殷楚形影不離。她像是做足了攻略似的,不僅帶殷楚看完了墨爾本的風景,還帶他去吃遍了墨爾本的美食。

直到週日晚上,兩人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了家。臨睡覺前,殷楚猶豫了一下還是終於開了口,

“菲菲,今天早點睡。明天早上我陪你去醫院。”

“不用了。”眼底有黯然之色快速的閃過,冷雨菲飛快地搖了搖頭,拒絕了殷楚的提議。“我自己去就好了,這又不是什麼大手術。你不要請假了!”

“不行。”殷楚十分堅持的說道,“我已經夠對不起你了。如果連這種事情我也要你一個人去面對的話,我就真的不是個東西了!”、

“那好吧。”見他堅持,冷雨菲也不再拒絕。她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抱了抱殷楚,以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殷楚,你真好!”

那時候殷楚並不知道,這句話成了冷雨菲和他的訣別!這個擁抱,也成了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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