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做,程佳期整個人都怔住了,心跳得也猶如擂鼓一般。很快,那個溫軟的觸感已經從她的額頭慢慢地下移,停頓在她的長睫上。
另一邊。
漆黑的房間裡,只開了一盞小小的燈,燈座很別緻,是用老式琉璃燒製的,連燈光都溫溫吞吞地,散發着一種類似遙遠星辰的微光。
這盞燈,是結婚之前,程佳期拉着沈展銘去買的。
燈下,沈展銘沉默地坐着,將鋪陳在桌面上的畫像,一一拿起來,反反覆覆地看着。面上的人有的是他,有的是程佳期,有的則是他們並肩依偎在一起的樣子。不管是哪張,程佳期都笑靨如花的,而他,竟也出奇地露出陽光般燦然的微笑。
自從四年前事發後,他幾乎再沒有這樣笑過了。可是她卻記得,替他記得,又一筆筆地畫下來,交給他看。
而他呢,卻在她溫軟的心頭插滿了刀刃。她多麼無辜,他多麼殘忍……
沈展銘輕輕握住自己的手掌,窗外是滴答滴答的雨聲,閉上眼,彷彿還能看到那一年雨季裡,他們手牽着手在衝進地鐵的情景。
一切都是那麼得清晰,一切又都是那麼得遙不可及……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驀然響起了一陣軲轆滑動的聲音。緊接着,是那把四年來他早已熟悉到膩煩的嗓音:“你還在想着她?”
明白來的是誰,沈展銘不置一言,只是沉默地把畫都收起來,又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她都已經跟路放同居了!”
見他沒有半分反映,程佳言來到他的身邊,曾經溫柔和善的嘴臉在剎那間變得尖刻而諷刺:“你才離開她幾天啊,她就已經愛上了別人。你以爲她很愛你忘不了你嗎?哼,她比我更虛僞。”
手在畫像上倏然間攥緊,沈展銘連頭也不回,只是冷冷地開了口:“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出這個房間。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沈展銘!你敢這麼對我說
話!”這樣凌厲的話語,直接刺痛了程佳言的神經,她衝過去,一把奪了桌上的畫像,企圖將它撕毀。
沈展銘臉色驀然沉下來,他擡手,狠狠捏住她纖細的手腕,可她就是不放手,只是同樣倔狠地看住他。果然,對她而言,只有毀滅和破壞,才能吸引到他的注意。這多麼悲哀……
相互對峙了幾秒後,彷彿看清了她眼底的霧靄,沈展銘的手勁漸漸鬆緩下來。他一把甩開她,收起剩餘的畫稿,冷聲道:“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碰她的東西。”
程佳言聞言,忽然癡癲地笑了起來:“你真是個瘋子!”
沈展銘回眸,目光如箭死死釘在她的身上:“愛上我這個瘋子,你又能好到哪去?”
“你——”猶如被人戳中軟肋,程佳言定定地張大眼睛,用一種悽怨的目光望着沈展銘。可是“嘭”地一聲,門被人大力地關上,沈展銘也毫不留念地離開了她。
窗外,雨還在滴答滴答地下着。
一片漆黑的屋裡,明明燃着一盞小小的燈,世界卻彷彿因此變得更加蒼白。
程佳言低頭,緩緩握住自己殘破的雙腿,眼淚終於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爲什麼?爲什麼從她生下來起,就註定要過着這種敲骨吸髓的人生?無論付出多少努力,無論設下多少籌謀,到頭來陪伴她的,就只有無望的冰冷和痛苦?
不,就算是痛苦,她也要拉一個殉葬者。
程佳言擡起頭,死死咬住自己蒼白的脣,在心中默唸:程佳期,只要有你的存在,我就永遠也只是一個替代品。既然如此,那麼,只要我一天拿不到所有幸福的保證,你就永遠永遠也別想翻身!
……
路放的宅子裡。
在他輕柔而細密的親吻下,程佳期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眸,吻一寸寸地,點過粉頰,掠過鼻尖,眼看就要進駐到她的雙脣之間。猶如觸電般,程佳期驀然向後一退,躲開了他的進一步親吻,手卻因爲緊張而打翻桌上的燭臺。
幾個燭臺擺放的鱗次櫛比,其中一
個倒下時,剩下的便如多米諾骨牌般,跟着相繼倒下。剎那間,寧黃色的蕾絲桌布被燭火燒起來,漸漸地竟火光沖天。
程佳期站在那兒,整個人都嚇呆了,只是喃喃地重複:“着火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別急!”路放皺眉看了一眼後,先把她推開安全的地方,然後當機立斷到窗邊一把扯下窗簾,反覆地撲到火團上。程佳期也終於反應過來,想也不想地衝到廚房去提水。
兩個人手忙腳亂的跑了半天,總算是把火撲滅了。氣喘吁吁地坐在被燒得黑漆漆的桌子下面,程佳期拍拍路放的肩膀,一臉沮喪地說:“我明白的,這桌子價格不菲,將來我會賠給你的。”
倒沒料到她第一句說的會是這些,路放不禁啞然失笑,順水推舟地逗她說:“算了,反正你已經欠了那麼多錢,這個桌子不過是就九牛一毛,就當是贈品了。”
“你倒是難得大方一次噢,”程佳期笑着擡手,輕輕撩開被汗水浸溼的劉海,露出一張黑乎乎的小臉,“可我也真是夠笨的,明明花了那麼多心思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搞成這樣……”
說完她又掩住口,秀首也垂得更低了,她竟然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實想法給講了出來。想到這裡,她又想到剛纔夭折的吻,心跳得就更快了。
路放揚脣一笑,黑眸中的光澤更深了一些:“搞成這樣怎麼了?確實挺驚喜的。”
程佳期回頭,氣呼呼地白他一眼:“你還取笑我!”
路放長臂微微伸展,懶懶地向背後做了一個懶腰:“有些人活在這個世上只有一種意義,就是被人取笑。”
程佳期被面前這個男人隨意而又讓人無可辯駁的話弄的有些沮喪,她偷偷瞪了他一眼,小聲嘟囔說:“毒舌攻。”
誰知那廝長着一對千里耳,幾乎是同時反問她:“你說什麼?”
程佳期趕緊輕咳一聲,改口道:“算了,燭光雖然毀了,我還有晚餐呢。你等着,我去給你端過來。這次要讓你打開眼界,看你還怎麼取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