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期紅着臉從他的懷裡坐起來,滿臉尷尬地說:“對不起,我今天好怪是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請你不要把我當作怪人看待。”
“沒什麼,”路放活動了下早就被她壓得發麻的手臂,站起來淡淡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起來收拾行李。”
“我……”程佳期一怔,過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開口,“我不打算搬走了。”
她也不知自己爲什麼突然會這麼說,總之,她就是不想搬走,她甚至都給自己羅列好一大堆名正言順的理由了。
心頭漫過一絲淺淺的欣喜,路放不動聲色地回頭,說:“你不是早就忍受不了我這個封建主義剝削階級大地主了?”
程佳期摸了摸下巴,隨手辯解道:“以前都是你剝削我,現在,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你就是我小時候的大哥哥,我當然要想辦法剝削回來嘍?不然我多虧啊。”
“傻瓜。”路放聞言,脣角微微勾起,面上卻裝得一本正經地,“那也要早點睡,你不上班,我還要上班了。”
“嗯。”程佳期輕輕點頭,突然又有些害羞地從靠枕後面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差點忘了,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路放接過盒子後順理成章地拆開,裡面是一條赭紅色的領帶,他的心裡微微一暖,說:“謝謝。”
“不客氣,誰讓你一直照顧我呢!”程佳期不好意思地彎了彎脣角,停頓片刻後,又意猶未盡地說,“那……那你去睡吧。”
路放“嗯”了一聲,轉身就走,程佳期卻又驀地叫住了他:“路放哥哥。”
這一聲喚,猶如破空而來的閃電,剎那間擊中路放的心臟。
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他回頭,一瞬不瞬地望着程佳期,眼中的炙熱可以灼疼人的神經。
多少年了?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聽過這樣的輕喚了?
“不是我有意要忘記你,而是十歲的時候我不小心從高臺上摔下來,腦部有了一小塊淤血。後來做手術住院,一下子
就好幾個月,等康復後,我對小時候的記憶、尤其是受傷前的記憶都已經很模糊了。”
胸腔裡某個柔軟的器官,猶如被人狠狠擊了一拳般,頃刻間皺縮起來。
路放忽然側過臉,神情難辨地說:“本來就不是多麼重要的記憶,忘就忘了吧。晚安。”
原本,程佳期還希望他能將過去的事情都講給她聽,卻沒料到他對那段記憶是如此的淡然。
“晚安。”望着他的背影,她怔怔地回答着,心裡卻涌起一絲難言的悵然和失落。
那時候她才十歲,他才十三歲,又能發生什麼呢?
也許,真的不是多麼重要的記憶……
臥室的門被輕輕關上了。
門後,路放將額頭輕輕抵在上面,他的手微微顫抖着,在自己寬厚的掌心握成拳頭,又倏然間攥緊。
如果不是因爲他,她就不會從高臺上摔下來,就不會因爲差點沒命沒被法院改判給媽媽,同樣的,更不會與沈展銘相識、相戀、又步入婚姻的殿堂。這麼一來,她更不會遭到程佳言的覬覦,不會失手將佳言撞成重傷,之後在監獄裡一關就是四年……
這樣想着,自責和愧疚就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鎖,死死地拷在路放的身上,他無言地抿緊了自己的雙脣,心卻猶如飲了鴆酒般疼痛難抑着。
原來,是因爲他,她這輩子所遭受的苦難,竟然都是因爲他……
……
第二天早上,雨霽雲出,晨光鋪陳在磚紅色的地板上,細碎如剪。
路放在客廳吃早飯時,發現程佳期正對着一條裙子愁眉苦臉,他舀了一碗粥後,便提議道:“你不吃早飯?”
程佳期用手託着腮,苦惱地說:“你先吃吧,我還要思考你媽媽給我佈置的題目。”
約定好的時間是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她一邊在爲沈展銘的事情神傷,一邊又在忙活開服裝店的事情,轉眼就只剩下一天了,而她仍舊沒有找出這件裙子的破綻。
路放見她認真的模樣,忍不住揶揄她說:“怎麼,昨天還灰心喪氣的,今
天就回光返照了?”
“你纔回光返照呢!我這叫枯木逢春……”程佳期擡起頭白了他一眼,然後煞有介事地宣佈說,“我已經決定了,從今天起,我要戰鬥起來。不是爲沈展銘而戰鬥,而是爲我自己而戰鬥!我一定要拿到比賽的冠軍,我一定要回到程氏,我一定要讓爸爸重新認識我,讓展銘後悔放棄我,讓佳言一輩子都因爲我的出現而感到害怕!
她說得那麼慷慨激昂,路放卻不置一詞,他只是脣角輕揚,輕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程佳期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尷尬的說,“連你也覺得我做不到是不是?”
路放的笑容更深了,他吃完飯站起來:“你慢慢思考,早飯我放在桌上了。”
“噢。”
他這樣連句鼓勵的話都沒有,程佳期的心情愈發沮喪。轉眼看着江左萍交給她的那件裙子,翻來覆去硬是半點頭緒都沒有,她忽然一嘆氣,低聲抱怨起來:“人爲什麼要發明衣服呢!”
聞言,正在一旁整理領帶的路放,隨口接了一句:“發明衣服當然是爲了穿。”
“爲了穿?”程佳期微微一怔,片刻後,她忽然一拍腦門,“對啊,衣服本來就是用來穿的。”
這一下猶如醍醐灌頂般,她的視野也豁然開朗了。
因爲江左萍是設計大師,所以她的消費羣體大都是注重設計感的高層人士。也正是基於這一點,這些天程佳期一直都在研究裙子的設計問題,從而忽視了它的功能性。如果一件衣服穿起來不舒服,那麼它的設計再完美無缺,也勢必無法暢銷。
想通了這一點後,程佳期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她擡頭,心情大好地看向路放,這才發現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你戴上了昨天我送你的領帶?”她忍不住問他。
路放也不推託,平平淡淡地回答:“剛好跟這件衣服挺配,我就順便戴上了。”
這下,程佳期脣角的笑紋更深,心裡也莫名地涌過一絲暖流,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心意被所愛之人接受了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