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雲鎮定地看着神情恍惚的蕭珏,一字一句地說:“你走吧,你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該做的我和田野、還有田宓的父母都會做的。”
“是啊蕭珏,你快走吧,田宓有我看着就好。”連一直沉默的田野也憂心忡忡地幫腔。
這時候,醫院門口的保安已經擋不住門外擁擠的記者,其中有幾個蜂擁着向裡面跑了幾步,卻又被蕭珏的保鏢攔住。
“蕭先生,聽說您的妻子意外流產,性命堪憂,這是不是真的啊?”
“蕭先生,請問您還會不會去前線指揮抗震救援工作?”
“蕭先生……”
明燦耀眼的鎂光燈一叢叢地打下來,將蕭珏的每一個毛孔都被透封得死死的,前一秒,各種情緒還在身體裡流竄着,互相宣泄着找不到出口。
這一刻,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乾淨,連一點殘留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媽,你放心,我不會讓蕭家的名聲受到一分一毫的損傷,”蕭珏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沈碧雲,接着抖了抖自己的西裝袖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出,神情堅毅,瞳孔裡卻盡是失落而蕭索,“現在我踏出去,他們只會寫,議會議員蕭珏,國難當頭,罔顧垂危的妻子,趕去前線指揮救援,如此臨危受命,愛民如子,不愧是一代名相蕭蘭成的好兒子。”
……
蕭珏走後四小時,醫生和護士從搶救室魚貫而出,那時候田家的人、蕭家的人,統統都趕到了現場。
田野趁沈碧雲等人不注意,堵住主治醫生的去路:“我妹妹怎麼樣?”
張醫生疲憊地將口罩取下:“我們已經盡力在搶救了,現在蕭太太正處於深度昏迷狀態,她究竟什麼時候醒來,這都說不準。”
他說着,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田野:“還有田先生,你要我向他們交代的話,我都幫你交代了。現在沒有人會知道你妹妹之前根本沒做過墮胎手術,也沒人知道她是吃了具有墮胎功能的藥物纔會大出血到這種地步。”
田野的黑眸黯了黯,有孤戾的幽光一閃而過,他將一厚沓的錢塞到醫生的手裡:“這些錢我用來封你的口,卻不是用來送我妹妹的命的。我妹妹要是醒
不了,我就讓你陪着她永遠睡下去!”
說完,他遙遙凝望着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房門,門裡還斷斷續續地傳來女人慟哭的聲音,他的雙手緊緊攛握成拳,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田宓,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生下蕭珏的兒子,但我根本沒想到,你會是宮外孕。
無論如何,你一定要醒過來。
……
田宓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天以後的事情了。
再次看到這個蒼白的世界,重生的僥倖並沒能令她開懷,她只覺得由身到心都是空落落的刺痛。
滿目熟悉或陌生的人影裡,有人驚呼、有人欣喜,唯獨她,空餘下滿腔滿腑的哀涼。
哀莫大於心死,大約就是她此刻的滋味吧。
之後的時日,
她躺在家裡的大牀上,有私人醫生和護士隨時隨地的照料,沈碧雲也會陪着她,但更多的時間她也不在家。
幾乎這樣一直沉浸在悲傷中,田宓變得沉默寡言,大部分時候只是靜靜地在牀上修養,偶爾纔會和阿羅聊些有的沒的。這期間,她不知道蕭珏去了哪裡,也實在不想知道。
但是她卻在自己的手機上,發現了一條短信,大概是她出事的第二天發的:“田宓,我同意和你離婚,等我回來。”
也許經過這件事,蕭珏和她的關係,是徹底無法挽回了吧。
等他回來……只要耐心地等到他回來,這一段孽緣也終於可以做個了斷。
田宓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把手機關了塞到枕頭底下。何必理他呢,剪不斷,理還亂,該結束的早晚都會結束。
又過了幾天,田宓稍微能下牀走動了,就想自己到花園裡走走。她剛走到樓梯口,卻聽到客廳的電視裡放着這樣一條新聞:“14日晚8:00,國會議員候選人蕭珏,在指揮救援工作時,遇到一次震感強烈的餘震,身後的房屋意外坍塌,附近地區發生嚴重的泥石流,對搜救行動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截止到今晨7:00,搜救隊已搜索了83個小時,蕭珏及其隊員仍舊下落不明。”
田宓下意識地抓緊身邊的木質扶手,她的胸腔裡空蕩蕩的,天氣明明是那樣的熱,陽光也是那樣的明
燦,她卻覺得世界恍然間黑了下來,冷了下來。
那一束束明媚的光,彷彿是金色的粗糲沙礫,被命運的風沙碾碎了、粗暴地打在她的肌膚上。
那一瞬間,她什麼也不敢想,什麼也沒辦法想。
痛。
沙子裡揉進了血肉裡,紮在心坎上,一寸一寸地輾轉着、磨打着,除了痛,田宓彷彿失去了知覺。
“媽——”
田宓恍恍惚惚地走下樓梯,只覺得雙腿都痠軟了,再沒有支撐的力氣。
“小宓,你怎麼下牀了?”沈碧雲顯然沒料到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裡的田宓會下牀走動,她驀地關掉電視站起來,說話時悄悄側過頭拭了拭眼淚,“阿羅,快扶着少奶奶回去休息吧,她身子弱,受不了的。”
“媽,你告訴我,新聞裡說的是真的嗎?”田宓一步一步地走向沈碧雲,太陽穴上的血管在激烈的跳動着,“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多天了,從來沒人跟我提起過?”
沈碧雲擡頭注視着她,眸子裡已含了淚,聲音也哽咽起來:“小宓,我怕你受不了。而且,你從來沒問過,我也實在不想提。”
受不了……
田宓怎麼會受不了,她簡直恨死蕭珏了,她恨不得他死。
現在她如願以償了,她應該很高興纔對啊。可爲什麼,她的心這般痛,這般空,多少刻骨的恨和傷情的淚,都填不滿?
“鈴鈴鈴——鈴鈴鈴——”
就在這時,家裡的電話響了,沈碧雲深深吸了一口氣,任眼淚倒流回去,接了電話。
“喂……我是……對……”
“什麼?”
“你確定?”
“好……我知道了。”
沈碧雲緩緩掛掉電話後,又慢慢地擡起頭,她的眼底已經沒有了淚,但她的樣子,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
田宓的心忽然抖了一下,她用力抿緊了脣,可還是止不住顫抖:“媽,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小宓,那邊有人說,找到一個人的屍體,”沈碧雲說着握緊田宓的雙手,她反覆深深呼吸,極力忍住淚,彷彿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綜合特徵和蕭珏很像,讓我們去做DNA鑑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