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忽然旋頭看向宋矜語,問道:“怎麼了?矜語。”
“我會在這裡待很久。”
宋矜語定定地注視着邊城,眼睛裡綴滿盈盈光澤,眼下之意是她會等他。
邊城難以拒絕眼前女孩眼中的期待,他微微頷首道:“好。”
告別了宋矜語,邊城一路風馳電掣,剛剛那個電話是他的師父林和聯打的,父親忽然病情惡化送進了醫院。他緊緊咬着牙關,心裡焦躁不安,他多麼害怕就這樣失去了父親。
到了醫院,他一路快跑,終於看到了在病房外的林和聯。
“師父,我爸他怎麼樣了?”邊城急切地問道,他跑了一路此時上氣接不上下氣,此時還在喘氣。
“剛剛搶救過來了,醫生說你爸爸腦裡的那顆瘤情況不容樂觀,最好早些做手術。”林和聯深深地嘆了口氣道。
“謝謝師父。”邊城道謝道。
林和聯語重心長道:“邊城,我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也是從小到大看着你長大。你爸爸這幾年神智有些不清,但是他心裡掛念着都是你。”
“師父,我知道。”邊城透過病房的玻璃窗看着躺在病牀上的林和聯回道。
林和聯拍了拍邊城的肩膀,說:“至於手術,你好好想想,不能拖了。”
“好。”
林和聯先行離開,邊城孤獨地在醫院的長椅上坐下,他雙手抵住額頭,感到無比的沮喪。父親的腫瘤長得位置過於危險,這次的手術的成功率才60%,他真的能賭一把嗎?
“邊城!”
坐在長廊裡的邊城忽然擡起頭,一羣人正浩浩蕩蕩地朝着他走來,帶頭的正是他的二伯邊祈忠,身後還跟着烏泱泱的幾房親戚。
他徐徐起身,還沒開口就被邊祈忠拽住了衣領,大聲喝道:“你爸爸到底怎麼了?你這個孽子,還想折騰你爸爸到什麼時候。”
邊城沉默地仰頭看着邊祈忠,一雙陰翳的眼眸裡冷漠異常。
“他生病了,要做手術。”他淡漠開口。
“唉,你爸爸這輩子可真慘啊。”
身後的一個婦孺開了口,那人是邊祈忠的妻子,邊城本該喊他一句阿姨,但兩人見也沒見上幾面,關係疏遠的很
女人繼續開口道:“邊城,不要怪阿姨多嘴,你爸爸晚年如此悽慘,你多多少少都得擔點責任。你爸爸當年可是縣裡第一名考上大學的,後來可是大律師的哦,威風的很了呀。”
邊祈忠也話裡藏刀,冷笑了聲道:“你爸爸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情,就是和王靜瑜結婚,然後生了你,你就是毀了他一生的那個人。”
邊城雙手緊攥,脣角鋒利,而眼中的陰霾漸深。
“你二伯的話雖然重了點,但你爸爸確實是因爲那場離婚官司才一落千丈的啊。”
“你小孩子家家在法庭上隨口說的一句話,連律師都沒得當了,這晚年悽慘的模樣,嘖嘖,還不是靠我們照顧的……”
身後的親戚你一言我句,頭上的吸頂燈忽明忽暗,身邊的聲音亂糟糟的一片,邊城合上眼睛,過了半晌,他纔開口問道:“你們想要幹嘛?”
邊祈忠笑了聲道:“我們當然是來探望你爸爸啊。”
“對啊。”
邊城努力保持禮貌,向幾位親戚鞠躬道:“爸爸需要休息,這裡是醫院,有什麼話,我們在外頭說吧,而且現在很晚了,不適合再聊事情了。”
邊城真的倦了,可邊祈忠不依不饒道:“我不同意做手術。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了這個手術是有風險的。邊城,即使你多麼恨你爸爸,你也不能這麼送你爸爸去死啊。”
“是啊,是啊。”
“腦部動手術多可怕。”
幾人吵吵鬧鬧,護士站的護士都被吸引過來,催促患者家屬離開,不要在病房門口喧譁。邊祈忠幾人只好跟着邊城出了醫院,幾人站在醫院大樓底下,衆人還在七嘴八舌。
好不容易找到縫隙,邊城才篤定道:“手術做定了。”
“你想讓你爸死啊?”
“不做這個手術纔是讓他去死。”邊城面不改色道。
邊祈忠氣憤難耐:“我不同意。”
“你爲什麼不同意?”邊城蹙眉問道。
邊祈忠冷冷笑了聲道:“你從小就跟你父親關係不好,誰知道你是不是藉機想擺脫你爸。”
邊城喉結微動,淡定地看着邊祈忠“你不同意沒有用,我是他的直系親屬,手術同意書只認我的簽名。”
“砰——”
一個拳頭直直地襲到了邊城的嘴邊,一股血腥味蔓延開來。邊城抹了抹脣角的血跡,淡定自若地看着邊祈忠:“二伯,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因爲故意傷害罪而被拘留。”
“小兔崽子,學了點法律,就來我面前嘚瑟啊。”
邊祈忠衝上前還想打邊城,身後的幾個親屬忙不迭拽住了他,他繼續罵罵咧咧道:“我告訴你,你爸就是被你害的。你是個害人精!害的你爸家破人亡……”
“讓你爸做手術也可以,讓你爸手術前簽了轉讓書,把祖屋的幾套房轉給我們。”
邊祈忠被幾個人已經拽着老遠,可他依舊不甘心,指着邊城又道:“改天再找你算賬!”
這場鬧劇終於結束了,邊城長長地吸了口氣,擡頭看了看天空,濃霧遮住了銀輝,天上連星星都看不到了。
他耳邊卻不斷地循環着那句“你就是毀了他一生的那個人。”
從醫院出來,他啓動車子,往星空心喬行駛而去,等真正到了星光心橋書店的門口,他又開始怯步了。
最後,他又回到了轎車上,擡頭看着星空心喬,燈光明亮,那個女孩應該還在裡面等他一起去星空影城看一次電影。
他猶豫了會兒,發了一條信息【抱歉,矜語,今晚不能請你看電影了。】
不一會兒,他收到了宋矜語的回覆【沒關係,下回吧。你忙吧!】
他收起手機,再次看向書店的大門,書店門口的人行道立着一排的梧桐樹,路燈散發着影影綽綽的柔光,那個消瘦的女孩揹着一個坤包,徐徐地走出了書店。她沒有打車,而是沿着那一盞又一盞的路燈往前走去。
他輕輕吸了口氣,在她發現他之前,啓動了轎車。
他打了個電話給林襲,約林襲一起去游泳館,林襲有些驚詫,邊城和宋矜不是去星空影城看電影了嗎?怎麼這麼會兒約他?
他滿腹疑問地到了邊城發給他地址的破舊遊泳館,這個游泳館管理散漫,但也經常有各種小型的游泳比賽。邊城是管理大爺的老相識,因此邊城經常帶兩瓶酒哄着老爺子開心,隨時想來就來,老大爺也就對他開綠燈。邊城一人坐在了觀衆的看臺上,周邊還散落了幾個啤酒罐。走近了一看,林襲發現邊城買了好幾打的啤酒,在他沒來之前,邊城已經喝了好幾罐。
“邊城,我求你別喝酒了。你是不知道你的酒品有多差!”
邊城似醉非醉地看向前方,聲音淡淡道:“我去了醫院,我爸的病情加重了。醫生說得儘快做手術。”
“邊城,伯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林襲寬慰道。
邊城捏了捏手中的啤酒罐,又道:“邊祈忠今天來醫院了。”
“你這個二伯可不是省油的燈,當初就經常去你學校鬧,差點學校就把你開除了。”
林襲細思極恐,邊城這個二伯邊祈忠和邊城的父親根本是兩種類型的人,邊祈忠好吃懶做,結了婚還靠着邊父接濟度日,邊父不止要贍養老人,還得接濟兄弟姐妹,甚至兄弟姐妹的孩子。邊父和邊母最後鬧上離婚跟邊家那一大家口的爛攤子是有關係的。邊父淨身出戶,讓邊祈忠徹底失去了依靠,惱羞成怒地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邊城的身上。
後來,邊城做了律師,邊祈忠還想着敲詐着侄子邊城的錢。但邊城態度堅決,借了最後一筆錢後,意志堅決地和他斷了關係。如若他再來,邊城表示會付諸於法律手段。
在邊祈忠的眼裡,他這個侄子小小年紀的證詞就能讓他哥淨身出戶,真正計較起來,要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就消停了一陣,背地裡從神志不清的他哥那拿了幾次錢,現在發現他哥病了,如若再不撈上一筆,恐怕爲時已晚。
他口中的祖屋,是邊城爺爺去世前留給幾個兄弟的遺產,那時邊父剛離婚,又淨身出戶。邊城的奶奶執意多分了邊父一套,如今,邊祈澤就趁着邊父病重,覬覦着邊父手中的兩套祖屋。
“他來醫院幹嘛?伯父不是病了嗎?他怎麼還一點不消停。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吐槽你這位吸血鬼的二伯了。”
邊城眼神已有了幾分迷離,不知有沒有在聽他的話,只是道:“或許,我真的是毀了他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