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兒看着牧辰真誠的眼神, 說再見的那個人？她轉過臉，想起了許多以前的畫面，酒店噴泉邊無聲的再見, 喧鬧街頭斬釘截鐵的那句再見, 結婚典禮上笑着說的再見, 車站裡面對沉默徘徊的俊彥她也是先開口說結束, 說要離開這一切, 忘記這一切，是啊，她一直都是先開口說再見的那個人, 也是比俊彥先做出決定的人。“現在俊彥他終於也掌握了主動權。”
牧辰看着凝兒，“他是別無選擇。”
凝兒怔怔地看着牧辰認真的眼神, 他已經別無選擇了。許久, 凝兒的嘴角扯開一抹笑容, “謝謝你，牧辰。”如果說俊彥他別無選擇, 那麼凝兒這次也不會先說再見了，會陪着他的，會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做出選擇，那麼凝兒也會有了選擇。
牧辰看着凝兒突然變得釋然的神情。
“恩娜她說準備出國繼續學習, 也希望能換個心情再回來幫爸爸管理公司。”凝兒微笑着開口。
“看來她已經決定放下過去了。”
“這個決定是正確的。”牧辰點了一下頭, 沒有多發表意見。
“恩娜她…”凝兒思索着開口, “其實我在她身上學會了不少。”
牧辰訝異地看着凝兒, “你指的是？”
“她對自己內心的坦白, 還有爭取自己幸福的那種勇敢和執著，我想她現在並不後悔當初那麼努力地去爭取和俊彥在一起的任何機會, 至少她嘗試過，她努力過，即使結果還是一樣，至少她不會有遺憾。而我…”凝兒低下眼，“也許正像她說的，我還不夠勇敢，還不夠資格去愛俊彥，因爲我還不夠相信俊彥不夠相信俊彥能帶着我克服所有，我害怕失敗，害怕結果，我害怕和考慮的真的好多，多到它們足以把我對俊彥的喜歡和依賴放到一邊了……”
“那現在呢？現在你就不害怕了嗎？”牧辰看着凝兒忽然變得異常平靜的表情。她彷彿已經作了某個決定。某個他所害怕聽到的決定。他屏息等待着她的回答。
凝兒輕輕側過臉，看着離他們越來越遠的車站，“我害怕，甚至比以前更害怕，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這一次我知道我和俊彥再也不會分開了，如果他躺在那裡，我會一直看着他，陪着他，給他講許多他關心的一切，讓他不會覺得寂寞無聊。如果他醒過來，我會告訴他，只要他願意，這一輩子凝兒都不會再放開他的手，直到他不耐煩的那一天。如果他離開了…”
牧辰震驚地看向凝兒微笑着的臉。如果他離開了……
“如果他選擇了離開，這次凝兒再也不會讓他一個人離開，不管俊彥去到哪兒，凝兒都會跟到哪兒，就像小時候那樣一直死皮賴臉地做俊彥的跟屁蟲，直到他願意回頭握住我的手，再也不會逞強着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再也不會丟下俊彥一個人。”
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牧辰擡起眼呆呆看着凝兒打開車門朝醫院門口跑去的背影，如他所擔心的，她決定了，她真的那麼決定了……
“凝兒。”正守在俊彥牀邊的凌嘯天看到出現在加護病房裡的凝兒起身。
“爸，你去休息吧，接下來讓我來守着他就好了。”凝兒看着父親，才幾天沒見，父親已經蒼老了那麼多。
“好。”凌嘯天點點頭，他已經從雪櫻的口中知道了凝兒的事，她不是他的女兒，但不管怎樣，他還是打算把凝兒當成自己的孩子去看待，她本來就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不是嗎。
“牧辰，聽說凝兒今天過來了。”牧辰媽媽看到獨自坐在醫院外長椅上牧辰走了過去，“是你去說服她的嗎？”
牧辰搖搖頭，“不，不是我，是尹恩娜。”
“那個恩娜不是應該恨凝兒的嗎？她怎麼會？”牧辰媽媽驚訝地開口。
“也許吧，可是確實是她讓凝兒想明白了。”牧辰輕描淡寫地開口，不管是凝兒自己想通，還是別人說服的她，現在都已經不是重點了。
看着兒子有些提不起精神，牧辰媽媽坐下來，扶着兒子的肩膀，“兒子，你呢，也已經想明白了吧？”
牧辰轉頭看着媽媽關心的眼神，有一股酸澀的埋怨在他心中均開，但他卻笑着開口，“我有沒有想明白，有那麼重要嗎？媽不覺得從一開始就由不得我是否想明白，現在就更加了，不是嗎？”
“兒子…”
“媽，您知道凝兒並不是自己親生以後，您還打算繼續疼愛她嗎？”牧辰打斷了母親想要安慰他的話。
牧辰媽媽輕撫着兒子的金色頭髮，大概只有他和雷恩纔會有這樣閃耀炫目的頭髮吧，每次在陽光下看着他們，總覺得他們神聖得就像從神話裡走出來的人，所以才都擁有那麼不肯退讓的霸氣，彷彿一切都本該屬於他們，“怎麼突然問這個，是不是親生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還不是一樣疼愛你？更何況凝兒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想我還是會像疼愛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她的。”
牧辰輕輕彎起嘴角，“真希望凝兒會和我一樣有機會去珍惜這份無私的愛。”
“傻瓜，凝兒她當然有機會了，我們還有許多時間可以好好愛她，不是嗎？”牧辰媽媽看着兒子，怎麼突然覺得他也變得溫和了。“走吧，我們去看看俊彥的狀況有沒有好轉。”
牧辰並不打算起身，“不用了，有凝兒陪着他就好。”
牧辰媽媽笑着拍拍兒子的頭，“又犯傻了吧，就是因爲只有凝兒一個人陪着他，媽纔不放心呀，那孩子看着自己心愛的人靜靜躺在病牀上還不知道會有多心痛呢，走吧，我們過去陪着她一起，幫她分擔一下。”
“不用了，我想她現在不需要我們的安慰，更不需要我們分擔什麼。”
“辰兒，你在說什麼？”牧辰媽媽訝異地看着兒子不關心的樣子，“凝兒她怎麼會不需要安慰？再怎麼說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呀。”
牧辰搖搖頭，“也許是吧，可是現在她已經決定了。”
“決定什麼？”牧辰媽媽坐下來，看着兒子緊鎖的眉頭，有種不好的預感，“凝兒她決定什麼了？”
“她說她再也不會和俊彥分開了，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會一直陪着他，守着他，賴着他，她說什麼都無法再讓他們分開。”牧辰看着天邊快要落下的晚霞，“即使是生死輪迴也不能。”
牧辰媽媽震驚地看着牧辰，“什麼叫生死輪迴？你的意思是說凝兒她…”
“對，凝兒她已經決定了，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會再讓俊彥孤單單一個人，不管俊彥去到哪兒，她都會跟到哪兒，他生她生，他死她死。”牧辰看着媽媽震驚的樣子開口，“所以她再也不需要安慰了，因爲她以後都不會傷心，不用擔心，不會難過，不會害怕了。她說這一次她會讓俊彥先做選擇，她都只會靜靜跟隨他的選擇，不論生死。”
牧辰媽媽看着牧辰眼中的絕望神情，緩緩移開視線，那孩子她真的那麼決定了嗎？一個人到底能承受多大的痛苦，她和俊彥的路真的要這麼走下去嗎？也許以爲會很美，可是又真的有來生，誰又能保證真的能成全那份允諾生死相隨的愛？
“俊彥，已經整整四個小時21分30秒嘍。”凝兒笑着將視線從手錶上轉移到俊彥緊閉着的眼睛上，“俊彥從來都沒有這樣過，凝兒已經在你面前這麼久了，怎麼還是沒有迴應呢。”她笑着看着他沒有反應的臉，“就算是當初那麼討厭厭惡凝兒的俊彥也會站起身轉身離開凝兒這個討厭鬼不是嗎，或者酷酷地對凝兒說，‘你，果然只會闖禍而已’啊，
呵呵，這樣像個木頭人一樣躺在這裡又算什麼呢，生氣的話可是會變老的喔，到時候俊彥長了滿臉的皺紋該怎麼辦，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突然一夜之間變老，那樣多可怕呀，還是起來讓凝兒陪着你一起變老才公平呀。”
凝兒坐起身輕輕將湊到俊彥面前，“什麼？你說你也要把我氣成老太婆？好哇，只要你起來，凝兒馬上變成老太婆陪着你也沒關係呀。可是這些都得你起來才行呀，所以不要再躺着不動了，這樣無聲無息，也不說話，不是會很無趣嗎？天天說別人無趣又呆笨的人突然自己變成這樣，不是會覺得很丟臉嗎？”凝兒伸手輕輕撫着俊彥沉默的臉，怔怔地看着他高高的鼻樑，
“還真的是很倔強的人呢，到底要睡多久才肯醒來呢，不許睡太久喔。”凝兒伸手撫着俊彥微蹙的眉心，嘴角輕輕彎出柔軟的彌度，“給你最愛的表情，做你最愛的傻瓜，什麼都可以的，只要你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