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饒是江勉慣經風浪,聽到這句話後,也不由得呆了呆,一下僵在原處,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何應歡此時卻早已是意亂情迷了,雙手緊緊攀住江勉的肩膀,一個勁的親吻他的面孔,嘴裡喃喃念着:“勤之,勤之……”

江勉聽了這兩聲低喚,方纔如夢初醒,一把將何應歡推了開去,低頭與他對視,問:“應歡,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當然。”何應歡點點頭,重新纏了上去,黑眸中霧氣濛濛的,嗓音低啞,“我喜歡你。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心裡便全是你的身影了,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日日夜夜想着你……”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了,雙眸半眯着,眼底盡是癡迷之色。

江勉卻只覺眼皮跳了跳,心頭大震,慌忙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應歡,你年紀還小,尚不懂這情愛之事。我跟你一樣身爲男子,又是你師父的至交好友,怎麼可能跟你……?”頓了頓,氣息不穩,好不容易纔擠出幾個字來,“這事不但大逆不道,而且有違人倫,你實在是連想都不該去想的。”

“我也曉得不應該,可我偏偏就是喜歡你,有什麼辦法?”何應歡擡頭望他一眼,神情半是歡喜半是委屈,悠悠的說,“江大俠,我這麼一心一意的想着你,可怎麼辦?”

江勉縱使在與高手對決之時,也都是氣定神閒的,從來不曾怕過。但此刻一觸及何應歡的視線,便覺心慌意亂,恨不得奪路而逃。他長到這種年紀,還是第一次聽一個男子表明心意,當真是既荒唐又可笑,完全不知如何應對纔好。隔了許久,方纔慢慢鎮定下來,一邊掙脫何應歡的糾纏,一邊放柔聲音說道:“應歡,你的心思我都已經明白了,可惜我一直只把你當成晚輩看待,從來沒有動過那種念頭。”

說到這裡,只見何應歡眼神微黯,一張臉陡然蒼白了起來。

江勉心下一凜,後頭的話忽然就出不了口了,只得急急忙忙的別開眼去,後退幾步,轉身奔出了房門,落荒而逃。

何應歡見狀,既不追也不喊,只呆呆立了一陣,抱緊手中那把長劍,手指輕輕撫過劍柄上刻着的名字。

原來,江勉從未將他放在心上。

原來,只不過是他一相情願而已。

奇怪,爲什麼心頭竟痛得這麼厲害?難道報仇不成,自己卻反而陷了進去?他心中茫然一片,連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虛情假意,還是真情流露?雖然隱約知道答案,卻又不敢細思下去,只怕想得太過明白,從此就再無退路了。

將近中午的時候,何應歡才終於回過神來,提着劍出了兵器房,渾渾噩噩的朝飯廳走去。吃飯的人都已到齊,惟獨缺了江勉一個。

何應歡知他有意躲着自己,心中刺痛,卻又怕旁人看出端倪,只得強顏歡笑,頻頻朝門外張望,時不時擡手按一按胸口。

這一日轉眼就過去了,直到晚上入睡,何應歡都沒有再見過江勉一回。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江勉哪裡只是躲着何應歡?分明就已是避他如蛇蠍了。若在走廊上偶然碰見了,定會不顧禮數的調頭就走。不得不寒暄的時候,則絕對以“何賢侄”開頭,“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結尾,連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何應歡先前幾天還想盡辦法纏着他不放,後來卻漸漸心灰意冷了,一個人關在房裡喝悶酒。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早在初次見面之時,他就已對江勉動了情。

緊接着又恍恍惚惚的想,自己這復仇計劃實在是錯得離譜。非但奸計未成,反倒莫名其妙的賠上了一顆心,當真可笑。

何應歡不知道的是,在他鬱鬱寡歡之際,江勉也正展轉反側、寢食難安。

他那天雖然狠心拒絕了何應歡,卻並沒有避而不見的意思,甚至打算好言勸慰他一番。誰料,光是遠遠望見何應歡的身影,他便覺心緒紊亂,就連目光相對也變成了一種煎熬,更別提像平常那般說笑了。

到了後來,他不但處處躲着何應歡,連自己的女兒女婿也不願意見了,只一個人反鎖在書房裡發呆。

可房間裡的書法字畫,哪一樣不曾跟何應歡一起賞玩過?每多看一遍,就會不由自主的記起那活潑可愛的少年來。

想他淺笑盈盈,從早到晚的黏住自己不放。

想他笑顏甜美,一口一個“江大俠”叫得不停。

想他……

越是回憶下去,就越是心悸不已。

怎麼這三個月來,自己整日都只繞着何應歡打轉?陪他練劍下棋,陪他逛街聊天,彷彿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其他重要事情了。

難道……自己也一樣動了心?

“應歡還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怎麼我也跟着糊塗起來了?”江勉擡手揉了揉額角,苦笑一下,自言自語道,“我這幾個月與他太過親近,所以纔會有此錯覺,當不得真的。”

嘴裡雖這樣說着,心中卻是迷迷茫茫的,魂不守舍。

正出神間,外頭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江勉心中一驚,手指微微抖了抖,竟有些緊張。

“爹,是我。”

“豔兒?原來是你。”他鬆一口氣,卻又無端失落起來,暗暗想道,已經好幾天沒見着應歡了,他最近怎麼了?可是生病了?隨即又猛然驚醒,心道,怎麼又想着他了?明明是自己先避而不見的,難道還指望他來?

思及此,連忙鎮定心神,擺了擺手,輕輕說了一聲:“進來吧。”

江豔於是推門而入,款款走到書桌前頭。

“爹。”

“豔兒,有事?”

江豔輕輕哼了哼,道:“還不是那登徒子惹出來的麻煩。”

“怎麼?又吵架了?”

“這一回可不是爲了我。前幾日,那姓何的臭小子也不知撞了什麼邪,整天愁眉苦臉的喝悶酒,一副病懨懨的死樣子。可趙林和陸鐵音竟爭着搶着要陪他,還差點爲這事打起來。”

“他們對應歡倒是關心得很。”

“關心?哼,我看分明就是在爭風吃醋。”江豔秀眉一揚,冷冷笑道,“爹,你給我尋得這個好夫婿不但風流花心,恐怕……還有斷袖之癖呢。”

“什麼?”江勉吃了一驚,倏的瞪大眼睛,右手輕顫,竟將桌上的茶杯掃落下去,砰一聲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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