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漢水釜鬵魚

朱襄帶着嬴小政與呂不韋、李斯熟悉後,就將嬴小政丟給了他們,自己與雪姬同乘一車,照顧不習慣長途跋涉的雪姬。

朱襄拍了拍嬴小政的腦袋:“你就是他們的領導者了,政兒努力!在路上好好教導他們。”

嬴小政瞥眼:“舅父,你在對我委以重任的時候,能不拍着我的腦袋嗎?”

朱襄長吁短嘆:“不行,現在不拍,再過一兩年就不好拍了。政兒,你爲何長這麼快?你還是三頭身小肉糰子的模樣的時候,彷彿就在昨天。現在舅父都不能讓你坐到肩膀上了。”

朱襄滿臉懷念,贏小政並沒有懷念。他惱羞成怒地推朱襄:“快去陪舅母。”

朱襄被“大力士”贏小政推走,繼續不斷嘆氣:“唉,好。政兒長大了就嫌棄舅父了。別推,我自己走。”

朱襄看着嬴小政惱羞成怒的表情,失笑道:“政兒,你臉紅了。”

嬴小政咬牙切齒:“朕、沒、有!”

“好,政兒沒有。”見真把外甥逗急了,朱襄趕緊住嘴。

逗外甥要見好就收,不然以後就沒得逗了。

回到雪姬坐的馬車上,朱襄收斂起笑容,神情有些擔憂:“好些了嗎?還暈嗎?”

把自己圍在棉被裡,裹得像個糰子的雪姬搖頭:“還好。怎麼過來了?你該去照顧政兒。”

朱襄道:“政兒已經和呂不韋、李斯很熟悉了,韓非也在。他們三人足夠照顧政兒。”

雪姬還是擔憂:“他們三人沒照顧過孩子,我怕他們有疏漏。”

朱襄苦笑:“政兒也不算普通孩子,放心。若不是你不同意,擔心過給政兒病氣,政兒早就來照顧你了。”

雪姬道:“照顧我幹什麼?君上讓政兒出門是爲了見識秦國的風土人情,他應該多在外面看看。”

“好,是是是,行行行。"朱襄舉起雙手投降,“我來照顧你,可以嗎?”

雪姬嘴硬:“不可以。我就有點暈而已,沒什麼問題。你在這裡說話,我反而心煩,不如獨自睡覺。”

朱襄不滿了:“怎麼可能?我師承荀子,如今天下最著名的大儒。我的'樂絕對學得很好。”

雪姬捂住耳朵:“不聽,煩。所以讓你別來,嘈雜。”

朱襄:“.........”我被當作噪音了?

朱襄道:“那你躺下,我給你講故事。分散一下注意力,說不定你就好受些了。”

雪姬猶豫了一下,想起朱襄以前不忙時講的那些有趣的故事,點了點頭。

朱襄坐到雪姬身邊,讓雪姬躺在他的腿上,重新整理了一下包裹着雪姬的被子。

馬車很大,雪姬個頭嬌小,足以側躺在馬車上。有棉被作爲緩衝,又有朱襄護着,雪姬躺下也不會被顛下座椅。

“神仙的故事,還是海外小國的故事?或者是傳說中大賢的故事?”

“好,那今天我們就講《封神榜》。這個故事要從盤古開天闢地說起......”

朱襄清了清嗓子,講的是正統《封神演義》的設定,不是網絡小說“洪荒演義”。

洪荒中加入了後世許多思想,神仙也與現在的不同,比如現在的上帝是東皇太一,也是人類先祖之一,洪荒裡把他給妖族了,還從一把手變成了二把手。

這個時代對祭祀的態度非常嚴肅,他要是這麼講,嬴小政都會跳起來敲他的頭。

所以講《封神演義》的時候,他都盡力將這個時代被官方祭祀的神靈名字模糊化,比如紂王給女媧廟題詩,就不能說是女媧。

雖說是“正統”,其實也夾雜了許多影視動畫小說,只是“設定正統”。有時候想不起來具體情節了,朱襄就閉着眼睛華夏上下五千年中亂找故事胡謅。

比如他想不起西周和商朝那些數量繁多的神靈,就隨意把歷史中的人名糊弄進去。

朱元璋、朱棣父子二人與西周大將李世民在黃河陣前比拼法寶,劉徹帶着衛青和霍去病三英溫酒斬呂布

胡扯着胡扯着,朱襄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編到哪去了。

“政兒打了龍王三太子,然後呢?"朱襄口若懸河,馬車都停了下來。雪姬越聽越精神,真的不暈了。

嬴小政從馬車門探出個小腦袋:“舅父在講什麼有趣的故事?舅父!你居然揹着我講故事!”

朱襄道:“是你舅母不讓你坐這輛車沾染了病氣,不是我。”

“我不管,我要聽故事!“嬴小政跳進馬車,“我怎麼了?什麼龍王三太子?”

朱襄乾咳了一聲,道:“傳說嬴政乃是鎮守錢塘關將軍嬴子楚的兒子。”

嬴小政笑得嘴裡的牙齒洞洞展露無遺:“舅父,我阿父還能當將軍?”

朱襄道:“只是故事而已,別打斷我。”

嬴小政道:“好,舅父繼續說。”

呂不韋、李斯、韓非,以及沒有存在感的嬴小政的侍從蒙恬站在馬車外,豎着耳朵偷聽。

朱襄將哪吒的故事改頭換面,按在了嬴小政身上。

最後說到龍王水淹錢塘關,嬴小政要割肉割骨還父母的時候,朱襄感到有點不吉利,便話鋒一轉,嬴小政的曾大父和大父從天而降,鎮壓了龍王,然後把嬴小政他阿父揍了一頓,爲嬴小政好好的出了一口氣。

“原來贏小政英明神武的舅父朱襄見勢不對,趕緊跑到天外之天,請來了正清修的方外大神仙嬴稷和嬴柱救嬴小政。”朱襄洋洋得意道。

雪姬先是捂嘴笑,後來忍不住了,差點笑得從朱襄腿上滾下來。

嬴小政也笑得肚子疼:“舅父,原本的故事絕對不是這樣,你肯定把別人的故事按到我的身上。”

雪姬道:“怎麼又出現了天外之天?這你之前可沒說過。”

朱襄笑道:“反正是編故事,怎麼編都行。”

雪姬道:“那也不能編了後面忘記了前面。良人,你這《封神榜》可不好聽。”

朱襄無奈:“好好好,我仔細琢磨琢磨,給你們編一個我記得前面的故事。”

長篇小說真的記不住全部劇情啊,朱襄想了想,只好給他們講聊齋的小故事。

這次雪姬和嬴小政沒有再挑剔了,聽得入了神。

當馬車重新出發的時候,嬴小政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病氣就病氣,他就要聽故事。

雪姬被他纏得沒法,只好同意。

馬車外的幾人無奈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真想繼續聽下去。”

“其實我覺得之前的故事更有趣。”

“也只有長平君纔敢如此編排太子了。”

“是啊,恐怕太子在這裡,也會跟着一起笑。”

蒙恬在外面騎馬。呂不韋、李斯、韓非三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中,聊着聊着,就從聊故事的內容,變成了訴說對朱襄的羨慕。

特別是呂不韋和李斯,那語氣真是酸透了。

還好他們只是羨慕和酸澀,不敢嫉妒。韓非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道:“朱襄公大、大才,理應被人尊敬。不服,你們也編故事讓公子、笑一笑。”

李斯不服氣道:“你就能編故事?”

韓非挺直胸膛:“我現在不能!所以不羨慕!”

李斯:“.......我只是羨慕,羨慕而已。”

韓非挺直胸膛:“羨慕,不如學習!”

呂不韋見李斯和韓非要吵起來,趕緊打圓場:“韓非說得對,與其羨慕,不如趁着與長平君同行,向長平君多學習。”

韓非道:“沒錯!”

李斯:“......我又沒說不學習。”

韓非拍着李斯的肩膀道:“一起學。”

李斯無力:“好......”

他好想罵韓非,但不敢罵。現在鬧起來,被朱襄公聽到,會不會誤以爲自己嫉妒他,品行不端?

韓非這人真是......不能和我們一起聊,非要做出一副遺世獨立的模樣嗎?

李斯暗暗生氣,晚上睡覺前都不與韓非說話。

當要入睡的時候,韓非撩開了李斯所住的帳篷,獻寶似的將一冊書遞給李斯:“來學習!”

李斯:“什麼?”

韓非將燈籠湊上去,翻開自己拿來的畫着簡易小人圖案的書籍,結結巴巴向李斯解釋。

聽到今日朱襄講故事,韓非想起荀子曾說過,朱襄給嬴小政啓蒙的時候,寫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引導嬴小政學習。朱襄到了南秦後,也寫了不少關於神仙的故事教化庶民。

韓非不抱希望地詢問朱襄身邊是否有已經寫好的故事書,沒想到朱襄還真把自己寫過的故事都塞進箱子裡帶走。

朱襄隨身帶着這些東西,一是行李不需要他搬運,二是他親筆寫東西太辛苦捨不得丟,三是他認爲這些故事可能對教化庶民有用。現在韓非問起,他就隨意挑了一本送給韓非看。

韓非認真道:“朱襄公說,這叫寓教、寓教於樂。朱襄公親筆寫的書,一起看!”

“好。”李斯心情複雜極了。難道韓非沒有發覺自己在生氣嗎?還是他不在乎?

李斯決定,看完這本書後再厭惡韓非。

有了朱襄路上開的故事會,雪姬的暈車好了不少。

坐上船後,雪姬終於能起身行走了。

她不由嘆息:“我在咸陽享受了多年富貴,身體嬌氣了。以前我從邯鄲到咸陽,便沒有這次難受。”

朱襄道:“是我們年紀不比以前了。看看政兒都多大了。”

雪姬點頭:“也是。政兒長大了,我和你都老了。”

朱襄失笑:“我們也不過而立,算什麼老?我們還很年輕,能活很多年,活到給政兒帶孩子綽綽有餘。”

雪姬無奈。良人一會兒說我們年齡不比以前,一會兒又說還年輕,什麼都被良人說了。

雪姬不理睬胡言亂語的朱襄,拿着魚竿陪嬴小政釣魚。

好不容易恢復精神,見到在咸陽城見不到的美麗景色,雪姬可不想待在船艙裡。

見雪姬恢復了活力,朱襄鬆了口氣。

雪姬出發前一直擔心不習慣坐船,沒想到卻是坐馬車身體不適。

朱襄說“年紀不比以前”是真話。雪姬年輕時吃的苦太多了,雖說在咸陽養得臉色紅潤不少,但人的身體到了

三十歲就開始走下坡路,朱襄擔心雪姬吃不消。

早知道,他就讓雪姬留在咸陽。

不過看雪姬現在開心的模樣,哪怕路上受點罪,她也更想與自己和政兒一同出門吧。

朱襄晃了晃腦袋,琢磨今日如何吃魚。

子楚說他隨老秦王南下的時候,吃魚都要吃吐了。

他可不能吃魚吃吐。

朱襄看向漢水兩岸飛速後退的風光,突然想到,老秦王站在船頭,看着大秦瑰麗山河的時候,心情是不是如自己一樣暢快。

他呆立了半晌,回船艙取出琴。

雪姬和嬴小政在船尾垂釣,朱襄盤坐在船頭,輕輕撥弄琴絃。

“匪風發兮,匪車偈兮。顧瞻周道,中心怛兮。

匪風飄兮,匪車嘌兮。顧瞻周道,中心吊兮。

誰能亨魚?溉之釜鬻。誰將西歸?懷之好音。”

《檜風:匪風》,有人解讀爲被迫東遷的檜國士大夫懷念周朝,但更多人用他表面上的含義,僅僅表達思鄉的含義。

朱襄所唱的,也是字面的含義。

他先借此詩回望西方之意,懷念安葬在老秦王;然後“願爲烹魚”是借子楚說老秦王非要吃魚的往事,說想爲老秦王做魚;最後希望有人能向已故的老秦王捎去一切安好的消息。

“朱襄公在唱什麼?”李斯小聲問道。

韓非道:“思念咸陽?”

呂不韋道:“可能只是感覺這一首詩很適合現在?或許長平君只是取'烹魚'之意。”

李斯和韓非都用無語的眼神看着呂不韋,頗有些不想與呂不韋說話的意味。

蒙恬道:“說不定真有可能。

長平君不是說他行事背後沒有那麼多深刻含義嗎?”

李斯和韓非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朱襄公真的是因爲今日吃魚,所以想唱這首詩?

朱襄的歌聲傳到了船尾,雪姬一手握着魚竿,一手捧着腮,聽着朱襄低沉的歌聲。

嬴小政回頭朝船頭看了一眼。

舅父難得認真唱歌,歌聲中有懷念,有悵然,是想到了誰嗎?

朱襄仍舊在唱歌,滔滔江水爲他打着拍子,讓他低沉的歌聲多了一分昂揚。

當年老秦王站在船頭的時候,應該就是帶着幾分昂揚的。

朱襄收起琴,心中鬱氣一掃而空,樂顛顛地準備烹魚。

從漢水到長江,這一路雪姬都沒有暈船,朱襄徹底將心中巨石放下。

因嬴小政被“刺殺”一事,朱襄此次南下的陣仗有些大漢水中游屬於漢中郡,郡守都有帶兵的權力。秦王柱下發詔令,朱襄走到哪個郡,郡守就要派兵護送。

浩浩蕩蕩,彷彿秦王出巡。

漢水還未走完,蒙武的大船已經在江邊等候。

見到朱襄,蒙武先哭了一場。

他鎮守漢水和長江交匯要道,不能回咸陽爲先主送行。已經過去這麼久,蒙武本來悲傷心情已經緩解不少,見到朱襄從北方而來,他又忍不住想起先主,痛哭起來。

蒙武想起當初秦昭襄王南下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怎麼也想不到,此次離別,居然是永別。

朱襄重走秦昭襄王人生最後階段走過的路,本來心情也有些惆悵。聽蒙武痛哭,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哭了一場。

嬴小政本來以爲自己不會哭。

他雖然在秦昭襄王死前悲傷了一會兒,但他與曾大父的感情並不是很深厚,還被曾大父試探過。

可見到舅父和蒙武抱頭痛哭,他不知爲何也鼻頭一酸,腦海中浮現出曾大父離世前慈祥的模樣。

嬴小政皺了皺鼻子,揹着雙手,扭頭不去看朱襄和蒙武。

兩人哭了許久,又向北邊拜了又拜後,才止住哭聲。

他們如此真情流露,讓船上的人都稍顯尷尬。

這時候,他們應該露出同樣悲傷和懷念的神色。但他們沒有料到這一幕,所以沒做好心理準備,也沒有備好沾了姜蒜的帕子,只能皺着臉裝懷念。那模樣,別提有多彆扭。

朱襄擦乾眼淚,環視周圍,意識到了這一點,趕緊拉着蒙武進船艙。

懷念先主無事,但如果有人小心眼,覺得自己沒哭出來很尷尬,就誣告蒙武懷念先主不滿如今秦王,那就不好了。

蒙武雖然沒有再哭,但心中悲傷的閘門仍舊沒合上。

還好,他還記得護送的職責,將權力暫時交給副將,然後與朱襄回到船艙繼續哭。

完全被親父忘記的蒙恬表情複雜。

親父是因爲悲傷而忽視了我,還是真的完全忘記我也來了?

蒙武到了船艙,又對朱襄哭了許久,懷念秦昭襄王的好。

wωw¸t tkan¸Сo

秦昭襄王在世的時候讓臣子們喘不過氣,但離世後,他提拔的臣子們就只記得這是一個英明的雄主了。

朱襄這次沒陪着哭。他一邊安慰蒙武,一邊說起新的秦王登基後的一些趣事。

比如藺贄錯失相國之位,蔡澤成了相國,藺贄補上了蔡澤的丞相之位;比如嬴小政獵不到兔子,獵到狐狸都獵不到兔子。

蒙武成功被朱襄逗得破涕爲笑。

“藺禮那性格......他故意的嗎?"蒙武抹了抹紅腫的雙眼,“他若想當相國,絕對不會讓太子......讓君上認爲他不可靠。”

朱襄嘆氣:“藺禮明明是仗着君上性情寬厚,故意恃寵而驕。他本就不注重權力地位,這些都比不過他自己過得舒服。”

蒙武想了想藺贄的性格,覺得朱襄說得也可能有道理。

蒙武道:“丞相也是高位。唉,當年迎你們入秦,誰想到你們一個個都這麼厲害。”

朱襄促狹道:“你這話可就虛僞了。你當日迎我們入秦的時候,先主親自迎接我們,你還不知道我們厲害?”

蒙武:“......”

還真是。好吧,那時你們就已經很厲害。

讓先主親自出城迎接的賢才可不多。"連應侯都沒有這待遇。

朱襄拍了拍蒙武的肩膀:“擦一擦臉,你兒子也來了,好好和他敘舊。”

蒙武愣了一下,疑惑道:“兒子?”

朱襄也很疑惑:“你不知道蒙恬已經成爲政兒近侍,和政兒一起南下嗎?”

蒙武搖頭:“不知道。”

朱襄無奈:“你都不關心一下咸陽的事?就算不關心,家書呢?沒收到?”

蒙武撓撓頭:“咸陽離南郡這麼遠,這點小事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朱襄想了想,道:“也對。蒙恬剛成爲政兒的近侍,我們就南下了。你的家書應該還沒有我們行進的速度快。”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把嬴小政在狩獵中遭遇的事告訴蒙武。

蒙武道:“難道咸陽出了什麼事?和恬兒有關?”

恬兒......雖然這麼稱呼沒什麼問題,但朱襄不知道爲何覺得有點怪異。

“蒙恬捲了進來,確實應該告訴你。"朱襄道,“君上即位不到一年,秦公子就有了爭奪王位的勢頭,試探了政兒。”

蒙武眉頭一挑:“太子之位乃是秦王所定。既然太子之位已定,誰來爭奪就是冒犯秦王的威嚴。”

朱襄道:“確實如此。他們大概認爲當今君上爲人寬和,不會怪罪他們吧。”

朱襄將當日之事細細道來,但隱藏了自己對秦王柱的談話。

這些話他能和子楚說,但對其他人最好還是隱瞞。

不是他信不過蒙武,隔牆有耳,知道得越多,傳到秦王耳中的可能性就越大。若是秦王知道自己亂傳與他私下之話,肯定會與自己疏遠。

就算秦王柱對他太好,也是君臣有別。

“政兒果敢。”蒙武松了口氣,“還好他足夠機警,沒有讓刺客近身。”

說是玩笑,但若那人撲上來之後真的刺殺政兒該怎麼辦?就算他沒有武器,以成年人的體格,也可能傷到政兒。

蒙武惡意地想,說不定那些人就心存以玩笑之意刺殺政兒之意。

朱襄沒有這麼想。若他們真的刺殺了政兒,涉事的秦公子至少也是個驅逐。子楚不僅還是太子,還有一個兒子養在華陽王后身邊,地位並沒有被動搖。

子楚又不是因爲政兒這個“好王孫”才被看重,他自己也有秦王之才。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出手的人並非這羣愚笨之人。

他就等着你們兩敗俱傷。"蒙武惡意揣測道,“如果政兒出事,你與太子關係也會脆弱不少。”

朱襄本想說,子楚可以與春花再生一個親外甥。但這種玩笑,他開不出來,對子楚和春花都不尊重。

而且他也知道,外甥和外甥也是不同的。

不提政兒在他原本歷史中的地位,和政兒本身的聰慧。他與政兒相處的這些經歷不可複製,只有政兒會成爲他和雪的孩子,無關血緣。

“他們不會有機會害到政兒。"朱襄斬釘截鐵道。

蒙武道:“在南邊,你和政兒絕對安全。君上讓你們南下,應該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朱襄笑道:“說來,雖說君上任命我爲吳郡郡守,其實還有一道政令,政兒纔是吳郡郡守,我負責監察南方,快,南郡郡守。”

朱襄伸出手。

蒙武不明白朱襄動作的含義,猶豫地把手放到了朱襄的手中。

朱襄:“......”

蒙武:“?”

朱襄把蒙武的手甩開,罵道:“我是向你索賄!你這個南郡郡守不給我送禮,小心我回去說你壞話!”

秦昭襄王在人生最後時刻,將新佔領的南秦土地新劃分出南郡和吳郡兩個新郡,蒙武就是南郡郡守,李牧暫代吳郡郡守。

郡守負責一個郡的軍務政務。李牧被秦王拜爲將軍,掌管整個秦國舟師,能自由地攻打南方不屬於秦國的

任何地方。他本不應該兼任一郡之首。

李牧本來是推舉王翦擔任吳郡郡守,但秦王柱思來想去,覺得王翦和朱襄不是很熟悉,怕朱襄會束手束腳,就讓嬴小政當郡守了。

王翦對此並無異議。新秦王不認識他,肯定不會立刻對他委以重任。何況比起當郡守,還是跟着李牧將軍訓練舟師更爲有趣。

他的價值會在戰場上展現。

戰國時已經有“監察”的官職,國君和相國也時常巡視國土。

秦王柱給朱襄的任命,就是代替秦王巡視南秦,監督南秦官吏和將士,順帶指導種田。

當然,在朱襄這裡,就是南下種田,順帶巡視監督所以朱襄真的有權力給秦王說壞話,批評蒙武沒好好幹活。

蒙武愣住:“啊?索賄?”

朱襄搓了搓手指,把自己一張外人稱的神仙臉擠出一個猥瑣表情:“不給點東西,難道讓我白白爲你說好話。”

蒙武又愣了一會兒,在朱襄無語的神情下,回過神朱襄在與他開玩笑。

他立刻嚴肅道:“你怎麼能索賄呢?我現在就給君上寫文書狀告你......哎喲,你踹我做什麼?”

朱襄道:“你這時候難道不是慷慨地讓我去你庫房,看中什麼就搬什麼嗎?”

蒙武大笑:“你去找李牧,李牧肯定這麼說,我不能和他說的一致,不然多沒意思。”

朱襄搖頭:“不,李牧一定會不理我,然後對政兒說,別學你舅父,回去找荀子告狀。李牧就是一隻喜歡告狀的大尾巴狼!”

蒙武再次大笑。

聽到船艙中的笑聲,船艙外的人鬆了口氣。

蒙郡守終於不哭了,他們也不用皺着臉了。

蒙武打理了一下儀容後纔出來,這次是帶着笑意重新與衆人見禮,並對雪姬和嬴小政說了聲抱歉。

雪姬連忙讓蒙武別介意。

嬴小政抱怨:“你和舅父把我晾在這裡,我不高興,我決定要欺負你兒子。”

蒙武拍着蒙恬的背道:“儘管欺負!恬兒沒什麼本事,就是皮實!”

蒙恬:“?”親父,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我是蒙家最厲害的人,會比大父還厲害。

嬴小政抱着手臂道:“蒙伯父,這可是你說的。將來別後悔。”

蒙武笑道:“絕對不後悔。他被政兒你欺負,是他的福氣。”

朱襄接嘴:“福氣?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蒙武十分乾脆道:“要!”

朱襄:“......”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我恥於與你爲友!

蒙恬表情一片空白。

親父你在說什麼?親父你臉不要了嗎?親父你在長平君和公子政面前怎麼是這個模樣?我那穩重嚴肅的親父到哪裡去了?

蒙恬第一次發現自己親父不正經的一面,尷尬地想跳進水裡去。

朱襄憐惜地看了蒙恬一眼。

可憐的孩子,我的友人,難道有什麼正經人嗎?就算是蔡澤,他也得跟着我們一起胡鬧!

“蒙武,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呂不韋,這是李斯。”

朱襄道,“我這次南下,除了種田,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具體的事,你問呂不韋和李斯,別來煩我。”

蒙武無語:“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然後就交給其他人做?"

朱襄理直氣壯:“對!”

蒙武“呸”了朱襄一下,找呂不韋和李斯私下聊天去了。

他明白,朱襄讓他和呂不韋、李斯單獨聊天,是故意給他們製造輕鬆聊天的機會和話題。這兩個人要做的事估計真的很大,需要自己全面配合。所以自己與他們有一定的私交,之後會更順利。

而且,說不定這兩人經歷此事後,就要在朝堂上高升了。

蒙武就這麼拋下朱襄一家三口去談工作,蒙恬再次震驚。

親父!公子政和長平君的地位更高,你是不是應該先安頓好他們!

蒙恬想代替親父向朱襄和嬴小政道歉,但以他的身份,不應該越俎代庖道歉。所以他尷尬得頭皮都發麻了。

“我與你親父爲友,我們不拘於這些小節。"朱襄溫和道,“你是不是很好奇,爲何我與你親父爲友,卻對你冷淡?"

蒙恬忙說“不敢”。

朱襄道:“你是政兒近侍,以後將是政兒臣子。若我在你心中還未習慣與政兒的君臣關係時,貿然拉近了你

與政兒的關係,對你有害無益。”

朱襄冷眼看着蒙恬在嬴小政身邊做事,發現蒙恬現在還很稚嫩。哪怕他比起同齡人已經好許多。

比如他現在仍舊沒有將贏小政視作主人,而是將他自己視作秦王送給孩童的侍衛。

這一點很致命。

蒙恬是自秦昭襄王起便培養的嬴小政心腹,他自己也應該知道這一點。但他來到嬴小政身邊之後,他卻沒有將位置擺正。

這可能因爲嬴小政年齡還小,也可能因爲嬴小政連太子都不是。

朱襄希望蒙恬能夠快點醒悟。因爲他這個小外甥沒什麼耐心。

現在嬴小政身邊的能人太多,那些長輩恐怕能一直伴隨着秦國統一,甚至在秦國統一之後還與嬴小政同行

許多年,所以嬴小政對“同齡”賢才的渴求並不大。

他估計會等有了孩子之後,纔會想着去給這些人機會。

所以蒙恬沒有擺正自己的地位時,嬴小政沒有去培養和提醒他。

但蒙恬是蒙武的孩子,是蒙家一家人寄予希望的後輩,朱襄還是忍不住,提點了一下蒙恬。

他也希望,嬴小政身邊除了長輩,就算不打算要同輩朋友,也該有自己的心腹。

“政兒已經長大了。他都能手刃刺客了。"朱襄這次沒有揉嬴小政的腦袋,只是輕輕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接下來,他將成爲一郡之首。他身邊不該只有長輩,也該有自己的心腹,幫他做一些不讓長輩知道的事。”

嬴小政皺眉:“政兒沒有事不讓舅父知道。”

朱襄道:“現在沒有,但以後應該有了。不是舅父會害你,也不是讓你不相信舅父。只是人都該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是我們打牌的時候,自己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才

能叫底牌。最好己方也不全知道,這樣才能出其不意。”

嬴小政嘟囔:“那舅父有不讓政兒知道的秘密?"

朱襄點頭:“那可多了。”

嬴小政雖然知道,但還是不滿地抿緊了嘴。

朱襄道:“比如,政兒你知道每日舅父拿出來,政兒最喜歡吃的糕糕,藏在哪個箱子嗎?”

嬴小政:“........”

嬴小政臉色一垮:“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把白翁廉翁送給我的武器鎖在哪裡了!”

朱襄笑道:“還有你最喜歡看的故事書,你也不知道在哪裡。”

嬴小政有些生氣了:“舅母!”

雪姬忍笑道:“好了,別逗政兒了。”

朱襄嚴肅道:“我沒有逗他,是實話實說。”

他乾咳一聲,把走偏的話題拐回來:"所以,我希望你早點蛻變,端正心態,成爲政兒第一個左臂右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他語重心長道:“別看你阿父說什麼你只是皮實,其實私下裡他經常誇獎你,說你是蒙家的麒麟子。”

蒙恬的臉色不斷變換,又是羞愧又是羞赧。

“恬謹遵長平君教導!”蒙恬拱手作揖。

朱襄道:“別對着我作揖了,去對着你的主父作揖吧。現在你就是政兒第一個家臣。”

朱襄這次拍了拍嬴小政的腦袋:“雖然政兒年紀小,但也是你的主父。”

嬴小政把朱襄作怪的手打開,嘟囔:“我還沒認可他是我家臣。”

朱襄道:“那蒙恬,你就更該努力了。”

蒙恬:“唯!”

嬴小政冷哼了一聲,不斷打量蒙恬。

夢境中的大嬴政很喜歡蒙恬。但大嬴政喜歡,自己就要喜歡嗎?

不一定。

現在他就不喜歡蒙恬,因爲蒙恬輕視他。

不過既然舅父都這麼說了,看在舅父和蒙伯父的面子上,贏小政準備給蒙恬一個成爲自己家臣的機會。

若蒙恬抓不住這個機會,這個大嬴政的寵臣,他就不要了。

藺伯父的孩子,蔡伯父的孩子,還有老師李牧的孩子......他將來的寵臣替補這麼多,蒙伯父的孩子還要使勁靠後站。

第19章 薑絲炒肉絲第121章 紅燒牛肉麪第148章重騎兵糧草第113章 李斯涼開水第240章 新時代來臨第156章 始皇崽墨痕第6章 黃米紅棗糕第29章 慶典土豆花第89章 開山平地雷第201章 兩楚救民事第25章 野兔野狐鴉第162章 李牧的名號第38章 精糧乾肉粥第248章 傳首趙邊疆第179章 麻油拌時鮮第51章 三豎子樂器第65章 彩頭餃子宴第156章 始皇崽墨痕第62章 韓非紅眼眶第74章 廉頗心火氣第101章 老秦王誘餌第255章 秦王繞柱走第83章 天河瀑布雨第114章 好感五顆心第4章 清蒸鹽焗雞第227章 秦國楚韓爭第113章 李斯涼開水第92章 秦舟師樓船第266章 論跡和論心第44章 肉粥滷肉片第182章 食肆遇學生第164章 義戰不義戰第38章 精糧乾肉粥第74章 廉頗心火氣第49章 果醬千層糕第264章 楚王啓安葬第115章 雪姬紡織機第224章 冰鎮甜豆花第63章 白棉花朵朵第181章 舅母竹篾條第208章 相聚半日閒第210章 強烈既視感第150章 廉頗大禮包第51章 三豎子樂器第139章 豆花燒腦花第114章 好感五顆心第84章 軍屯地南瓜第250章 棗樹已成林第195章 朱襄罵友信第187章 燕王喜報仇第240章 新時代來臨第20章 秦王蜂蜜水第125章 漢水釜鬵魚第205章 雞清湯時蔬第26章 木筒涼河水第111章 糖炒板栗子第17章 手板心炒肉第81章 水患後釘螺第55章 荷葉叫花雞第121章 紅燒牛肉麪第261章 李牧激將法第213章 過年慶典日第162章 李牧的名號第266章 論跡和論心第164章 義戰不義戰第102章 清炒南瓜尖第226章 不過多門課第215章 殺人者魏王第181章 舅母竹篾條第50章 太醫安神藥第213章 過年慶典日第105章 歸秦九鼎粟第51章 三豎子樂器第57章 粟米酒醉雞第138章 牆上楚地圖第38章 精糧乾肉粥第86章 隔水蒸南瓜第191章 夜襲孔明燈第58章 炸蝦三蝦面第226章 不過多門課第171章 手撕烤雞肉第118章 十月糖桂花第191章 夜襲孔明燈第19章 薑絲炒肉絲第261章 李牧激將法第12章 始皇鼻涕泡第53章 墓前細絨棉第87章 油炸南瓜餅第222章 張良說楚王第114章 好感五顆心第174章 長平君粉絲第239章 撥雲終見日第163章 衝鋒輕重騎第76章 滋補藥膳湯第92章 秦舟師樓船第265章 論跡和論心第196章 桂花甜點宴第129章 東珠秦棉布第131章 颱風後淤泥第37章 落雪裹塵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