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清晨之時,畢竟是盛夏時節,不一會紅通通的太陽已經變成酷烈的白日,熱烈而不依不饒地灑在雙方臨敵的十一萬軍人的身上。
李天翔的陣勢圖還是張守仁親授,中央的兩萬多主力重裝步兵,形成突破的主力,每一步重步兵的距離,正好是三米的陌刀和鐵矛的距離。如此一來,陣勢便顯的空曠分散,在人數上並不顯的吃虧。兩翼拉開,均是騎兵。陣形在寬度上比步兵密集,縱深卻是長了許多。以兩翼包擊,中央突破之法,務求全殲敵人。
而李擅的所謂陣勢,還是承襲着五代和北宋的遺風,擺的玲瓏有致,井然有序。只是調動和應敵時,僵化呆板了許多。
李天翔眼見對方陣勢,心中已經篤定許多。因害怕自己陣中的新兵沒有經歷過這麼大的場面,他便身着全套的兵馬指揮使戰甲,身着跟着全副的儀仗衛隊,縱騎在自己軍中巡行一圈。
他也並不需要特意的宣講鼓勵,下屬的士兵只需一看見他的甲冑與儀仗,便開始以腳跺地,口中發出歡呼請戰之聲。
待見下屬戰士都是士氣高漲,要藉着今日一戰泄多時被困之恨,他心中很覺滿意。回到陣前時,又召集起校尉以上的軍官,向他們令道:“攻其一點,不及其餘。我軍人少,再是精銳也經不過久戰苦戰。是以前部攻擊要堅決敢死,後續各隊要勇**入,絕不可給敵人喘息收攏的機會。快猛狠,便是我李天翔部下兒郎的戰術,爾等都記得了麼?”
衆將今日均是身披重甲,指揮使以上,都是持刃拿盾,位列與行伍之間。此時聽得主帥訓示,各人均暴諾道:“今日一戰,務使第三軍之名,威震天下!”
“說的好!賜酒!”
與普通軍隊在戰後賞酒的做風不同,李天翔的第三軍,卻都是在臨陣做戰前,賞給各部軍官英雄酒,每飲之後,方纔始進逼敵軍。
血氣上涌,酒氣上頭,在這個時候,自然是戰士用命,勢若瘋虎。
對面的山東鎮兵,卻也聞得這一股濃郁的酒香,一個個卻是面色古怪。原來這飲酒助威之法,他們與第三軍交戰時也是知道,後來倒也加以學習。只是自己的軍人不爭氣,每次飲酒後,仗打的到不怎麼英勇,酒瘋卻是加倍兒的撒將起來。無奈之下,這個法子卻也只得放棄。
他們到也很有經驗,聞到酒香之後,知道敵人就要進逼。當即刀出鞘,盾上持,陣後的弓箭手亦開始準備迎擊。
“大帥,可以退後了。”
李擅滿頭大汗,不知道怎地,對這看似肯定會大勝的決戰,心中卻殊無把握,適才對方開始進逼時,他不知怎地卻想起當年穎州城下與張守仁戰時,自己被打的灰頭土臉,連頭上金盔亦是丟失的往事。待看到眼前的這三萬鐵甲戰士,裝束打扮卻比當年的穎州城下更加精銳強勁,而那股說不出來的精氣神,那種活力與霸氣,卻還勝過當日穎州軍人。因爲想的發呆,居然還騎馬身處陣前,忘記退後。被親兵一提,他立刻想起,對方的弩射漫射的恐怖,自己身處的這個位置並不保險,若是被人一箭穿心,那可真是冤枉。
被這股絕大的氣勢壓迫着的,自然不止是他一個人。看着呈三列陣形,雖然人數還不到已方一方,氣勢上卻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壓迫過來,首當其衝的,自然還是那些站在第一列的山東各鎮的士兵。
看着對方陌刀尖上泛起的寒光,行走時鐵甲葉片的嘩嘩聲響,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喘息與扳動弩弓上箭的聲響,當真是令人膽寒之極。
與信心滿滿的各級統帥將軍們不同,凡是吃過飛龍軍虧的士兵,卻是對這支軍隊的可怕有着切身之痛。哪怕是將軍們說的再多,對方顯的再軟弱,當着這支軍隊兵刃和箭矢的,卻是這些曾經被打的嚇破了膽的士兵。
“射!”
雙方均是以步卒緩步向前,不論是激昂或是膽怯,緊張或是從容,壯懷激烈或是畏敵如虎,總歸都有接近的時候。
待雙方兵鋒只距離兩百步時,飛龍軍的陣中,開始以弩弓激射!
在那時,以重裝步兵在前掩護,大量的弓弩手在後漫射,是對付草原騎兵與其餘步兵的最好戰法。自宋以來,失去了建制騎兵的漢族軍隊,莫不如是。
兩萬四千人的飛龍軍步兵,約有一萬八千人的射手,敵方陣中,亦是足有六成左右的弓弩手。
在飛龍軍齊射之時,對方的弓弩手亦得到命令,開始還射。
在這個時候,哪邊的弓弩更加精良,射發的節奏和速度更快更穩更狠,便是致勝的關鍵。
天空中黑壓壓箭來箭往,無數支三角形箭尖的箭矢在空中飛翔一段時間後,便砰然落地,或是插入哪個倒黴鬼的身上,或是插在盔甲或盾牌上,又或是落入地上,並沒有完成它的使命。
兩百步的距離,弩弓擊發快擊三發,慢則兩發,而且準頭奇差。在山東鎮兵中,均是用單個瞄準法,其實收效甚差。弩弓雖然勁頭大,射程遠,卻因爲發射時的後座力和飛行軌道的變線,能在兩百步內瞄準射到人身,無疑是癡人說夢。張守仁在改良弩弓的平衡性與穩定性的同時,又改良射法。改士兵單個射擊發爲團隊射法,射時,便求大致的方向和簡單的彈道測算,每一射時,第一排射完,迅速後撤裝填,第二排接上,待第二排射完第三排上,如此循環往射,務求快捷迅速,在最短的時間**出最多的箭矢。
這樣的射法,還是爲了對付在近距離內可以迅速突進的蒙兀騎兵所設。在對付移動速度很慢的敵方步兵時,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飛龍軍發射的箭矢如同飛蝗一般,成堆成堆的飛翔過去,勢大力沉的箭矢惡狠狠地插入敵兵的胸膛。因爲基數太過龐大,縱然是有相當一部份箭矢射不到目標,卻也使得裝甲不厚,盾牌多半使用木盾甚至無盾在手的敵軍,面臨着相當慘重的傷亡。
反觀飛龍軍這邊的情形,對手因爲人數上有着優勢,使得空中飛來的箭矢一樣爲數衆多。只是擔負着近戰任務,突擊在前的全都是重裝步兵。身上完全魚鱗狀的鐵甲葉片覆蓋的嚴嚴實實,除了外層鐵甲外,內裡還有一層絲綿戰甲,箭矢就算是能透過鐵甲,也多半被絲綿擋住,就算是扎入體內,因爲有一層棉布隨着箭頭被一同帶入,使得將來拔出醫治時,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少傷害和痛苦,使得許多傷兵可以短時間內恢復戰力。
除此之外,每個人的手上,都持有以鐵鑄成,外蒙牛皮的盾牌,只要不是太過倒黴的人,對方箭矢所帶來的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負責肉搏的雙方戰士,也很快接觸在一起。
飛龍軍的第一排戰士,均是手持三米長,三尖兩刃的鋒利陌刀,他們排成整齊的隊列,雙手持刀,刀鋒傾前,一排排雪亮的刀鋒,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迅速插入對方的陣中,當真是如牆而進,當者辟易。
新兵第一隊,壯勇果敢者第二列,老成堅毅者第三列,刀矛如林,陣列而突。在每一排的第一列,帶着頭衝擊的,便是各團各隊的校尉和隊正,甚至有指揮使棄馬入陣,親自指揮。
對面的敵軍早就在箭雨下被射的慘叫連連,隊列混亂,在飛龍軍絞肉機一般的攻勢下,前排的戰士一觸即潰,慘敗潰逃。在突破敵陣,獲得一個足夠追擊的正面之後,全體飛龍軍的步兵立刻變陣,由着這個缺口直灌而入,加深打擊,使得敵陣首尾不能相顧,混亂越發擴大。而弩手則在少量的步卒和兩翼騎兵的護衛下,緊隨其後,用弩箭或弓箭精確打擊射殺着逃跑中的敵軍。
李擅原也沒有認爲,自己的軍隊能夠將對手輕鬆擊潰,卻怎料,這些天來一直暮氣沉沉,全無戰力的敵軍,此時臨敵接戰時,竟是勢不可擋,自己手下的所謂強兵,一觸即逃,全無戰力。
待親眼看到三四個山東鎮兵,砍向一個飛龍軍士,卻只在對方的重甲上砍出一道道鐵花,而其中一柄環首鐵刀,竟然崩斷!而那軍人一聲怒吼,先用陌刀刺穿一個敵軍,然後棄陌刀不用,自腰間抽出雪亮鋒銳的橫刀,橫劈豎砍,三五合功夫,已將圍攻他的幾個軍人砍成碎塊。在敵人屍首上抹乾淨血跡,然後收橫刀回鞘,抽回陌刀,卻又相隨戰友,繼續突前。
李擅心膽俱裂,知道如果再不拿出辦法,自己必定將如前幾次一般,慘敗而歸。他一邊跺腳,一邊下令,所有的各州鎮派出全部精兵,一定要將對方擋住。又一邊下令齊集下屬的騎兵,集中五六千人,迅猛突擊,以期望用重騎兵的長武器和衝擊力,使得對方的士氣受挫,然後方便他調動大隊合圍,形成長久接戰之勢。
他也是武人世家出身,知道對方的束甲太重,用力太猛,這樣的打法很是兇猛難敵,卻也是耗力太過,如果接戰時間一長,而自己這邊還能形成陣式,調動優勢兵力一直堅持與敵交戰,那麼對方疲勞之極的時候,就是自己獲勝的良機。
馬蹄聲中,數千騎兵聽他的命令,調集一處,開始向着奮勇衝殺的敵軍步兵衝擊。
李擅雙手緊握,手頂的金盔亦是一抖一顫,無論如何,他也是身經百戰的將領,知道今日勝敗,委實在此一舉。
在幾千騎兵的突擊下,大地爲之震動,灰塵飛揚之際,幾千李氏恩養了數十年的強悍騎士,終於突入到飛龍軍的重甲戰士身前。
“陌刀手退,長矛手上。”
隨着一聲聲將令傳下,佔着步兵多數的陌刀手開始有序的退向後方,而由少數的長矛手開始向前。
與陌刀不同,每一個長矛手的腰間,均掛有一截矛柄,此時接到命令向前做戰,他們也不待上官下令,便自己由腰間取下那截矛柄,因爲是最末一截,以後矛柄中的開口比上一截的矛尖要大,只需輕輕一接,再加以旋轉,原本三米長的鐵矛,已經變成七米。
“豎!”
鐵騎很快逼近,只是,在嘩啦啦的聲響之後,在他們的眼前,已經豎起了一片閃着寒光的鐵矛之林。
奔騰的戰馬剎不住腳步,將這些目瞪呆呆的騎士帶入了槍矛林中。除了連人帶馬被紮成血人和死馬之外,再無辦法突進一步。而有幸停住馬步的騎士們,則看着如林而進的鐵矛隊列發呆,在這樣的鋼鐵防線面前,哪怕是最悍不畏死的戰士,也絕沒有勇氣直衝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