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仁冷冷一笑,抽出長劍,略加揮舞,橫劈斜砍,幾個士兵哪裡是他的對手,不過三五回合,便一個個被他刺死在當場。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手刃陛下的親衛!”
“是他們先對我無禮。大楚軍令,士兵對主帥無禮,主帥可以當場格殺,不需審判。”
“你是叛將,犯了軍法,士兵可以拿捕。”
“誰是叛將,叛了何人?”
“你違反軍令,私放石嘉上山,就是犯令。”
“若是我事先請旨而行呢?”
張守仁與那個御林將軍一問一答,其速甚快,旁人聽的耳瞪口呆,待聽到張守仁言道,此事是請旨而行,原本對他不聞不問的楊易安眼皮一跳,急忙發問道:“守仁,你請的什麼旨,不要胡說。現下被綁了,你沒有死罪。要是敢捏造聖旨,本朝不殺士大截人,可沒說不殺將軍,你小心了。”
“易安,你不必擔心。正如你說,官場如戰場,自從我進了這個軍營,早就將這裡視爲戰場。你,太小視我了。”
楊易安皺眉道:“你說的什麼瘋話。”
正欲命人將張守仁拿下,卻聽得錢湖門外隱隱傳來戰馬奔騰之聲,稍過片刻,各人均覺得地皮震動,馬蹄聲聲,奔馳若雷。
御林將士只是護衛皇帝,哪裡經過什麼戰陣。此時見了如此聲勢,數百騎明火執仗,由錢湖門外的營門外直趨而入,直奔到鳳凰山下,隱隱然將自己一圍在場中,各人都是臉上變色,不知所已。
“王西平,你造反了不成?竟然敢帶兵衝撞御林將士!”
“楊大人,我不過帶了幾百親兵,前來傳敕,何言造反?”
楊易安聽的一愣,驚問道:“什麼敕令,我怎麼不知道?”
王西平冷笑道:“這話真奇,朝廷的敕令要經你手麼!”
說罷,不再理他,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張淺黃敕書,宣讀道:“太子殿下敕:石嘉並諸兵馬使、宣慰使、指揮使,擅造御山,罪不可赦,着令禁軍第五軍兵馬使帶兵捕拿;御林將軍石某,不得御命,擅出大內,亦一併捕拿,違者,做造反論,當場格殺。敕。”
他板着臉讀完,向楊易安一招手,笑道:“監軍御史大人,請看看,這敕書是真是假?”
楊易安如墮雲霧之中,懵懵懂懂接過,看了半響,方咬着牙道:“是真。”
“那就好。兒郎們,拿人。”
他帶的全是自己手訓的精兵,聽他一聲令下,立刻暴諾一聲,跳下馬去,將一衆禁這將領並御林軍的首領當場拿下,捆在馬上。
王西平見楊易安兀自發呆,便向他笑道:“今晚的事,張將軍早就派人秘密通傳了本將,本將又上奏了太子,太子殿下斷然處置,楊大人,你有何不滿麼?”
楊易安緩緩搖頭,笑道:“沒有,太子殿下聖明,王將軍,張將軍辛苦。早知如此,下官也不必跑這一趟了。”
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剛剛還氣急敗壞,現下已經平靜下來,臉上盡是誠摯親近的笑容。王西平盯視他半響,只覺得此人好似一條毒蛇,微笑的面容下是唁唁吐露的蛇信。他看的心中一寒,扭過臉去,向着手下吩咐道:“將這些人犯帶回營中,明早請陛下發落。”
此間事了,王西平與張守仁相視一笑,當下由王西平帶着所有人等離開,御林將士首領被拿,也各自退出大營。
這件事,張守仁自發覺不對時起,就暗中與王西平聯絡,定下計策,終於成功擺脫了自身的一大危機。任是餘波或是石嘉,甚至他的知交好友楊易安,都沒有發現這個高且瘦,黑且精神的的大個子青年,貌似憨厚的表情之下,深藏着這麼多的心智計略。
人,只有在危險的狀態下,才能激發出最根本的潛能。張守仁的這些功底,一來是自身閱歷,他身處極其危險的襄城,每天都有人死於戰陣,多年的血腥氣浸染下來,又如何不知道人心險惡,政爭殘酷。二來,他自幼愛讀兵書和歷史傳記,種種方法和手段,都深入內心,只是以前不知道利用罷了。
看着一片狼藉的鳳凰山四周,張守仁心中感慨。經此一事,他已經由勇將過渡,有了真正成爲蓋世名將的基礎和根本。
“守仁,很好,你很好。”
他正在沉思,卻見楊易安笑嘻嘻步上前來,歪着頭打量自己。
不知怎地,他對這個下流齷齪的兄弟,卻是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當下苦笑一聲,拍拍楊易安的肩,向他道:“易安,我要走了。”
楊易安詫道:“走?你往何處去?若是我猜的不錯,皇帝身體可能不行了,太子就要即位。你今晚的事,討好了太子和軍中的中間派,前途大好。只要消解了這件事,再不要輕易得罪人,在這兵馬使的位子上安如磐石。過幾年,請旨到地方做統制使,武人的路子,走到你這樣,就是人臣之極了,你還要怎樣?”
張守仁微笑道:“若是平常人,也知足了。不過,易安,你是知道我的。我對功名利碌,不是很放在心上。我自幼與蒙兀人有殺父之仇,母親也間接算在他們帳上。現下他們內亂,是難得的好機會。我要請旨,到江北去,到僞朝去,想辦法收復河山,積蓄力量,有朝一日,能夠勒石燕然,封狼居胥,我就死而無恨了。”
他眼眶溼潤,目視着楊易安,溫言道:“易安,我們兄弟一場。大家以後各走各路,再無交集。今晚的事,我就揭過了,你意下如何?”
“好吧。守仁,是我不對。”
從楊易安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也是難得。張守仁嘿然一笑,拍拍他肩,向他道:“你快些回去,向餘太師陳說這裡的事。不然,他必定會怪你和我有什麼勾結。還有,易安,你要小心,不要風頭太健,餘波若是失勢,不要落井下石。你要知道,小人是大人物所愛,不過,也同尿壺一般,用過了就得收起來。你若是想有大的成就,就不能成爲三姓家奴。不然,人人看你不起,你很難翻身了。”
楊易安委實難以想到,自己的這個兄弟,以前一直以爲他直腸直肚,沒有心機。其實卻機警深沉若此。
他重重一點頭,向張守仁咧嘴一笑,答道:“好了。響鼓不用重錘,你放心吧。”
拱手向張守仁行了一禮,匆忙離去。
張守仁心中思緒萬千。石嘉的屍體已經被王西平帶走,自己適才手刃的幾個小兵也被禁軍們拖走,場中的血跡猶在,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他原本就欲回家休息,準備第二天的勾心鬥角。只是轉念一想,自己呆在這裡的時日不多,這鳳凰山既然上去一遭,那真武殿和太祖的銅像,到還值得再去一看。
興頭一來,便吩咐自己的親兵把守山道,他只帶着小伍等人,又重新往真武殿那裡而去。沿着舊道拾級而下,不多久,又站在了太祖銅像之前。
他一生最敬重太祖皇帝。今日此時,重重事情如走馬燈一般,在腦中走來晃去。他凝視着太祖銅像,只覺得宛如生人。他禁不住想:“若是太祖在此,他會怎麼做?”
呆立半響之後,原欲離去。只是突覺心中一動,沉思半響後,他指着太祖銅像,向小伍等人斷然道:“來,搬開這個銅像。”
第二天天明,石嘉擅造鳳凰山,被捕拿時自盡一事,傳遍朝野。太師餘波上表自劾,以擅發御林兵一事,請皇帝治罪。衆多的禁軍將領和御林將領,被朝廷逮拿治罪。
數日之後,皇帝詔命太子監國。皇太子監國後,立刻下敕,溫言撫慰餘波,大多數的禁軍將領和御林將領,均未治罪。
這件大事,雷聲大,雨點小,只是苦了大多數的中下層軍軍,這些天來食不安,睡不香,唯恐限入這種潑天大案之中,到時候死無全屍。待此事終於了結後,整個京師,均是鬆了口氣。
張守仁安撫軍心,將第三軍管治的一切如常。在這次事件中,他這個外來的小子,撈分最多。使得原本就對他眼紅的禁軍將領麼,越加的憤恨。
十餘日後,太子終於在清秋殿召見這個平亂的大功臣。
與大朝的麒麟殿不同,太子雖然監國,卻並不能使用那樣的大朝正殿,甚至皇帝召見羣臣的便殿溫室,他也不能使用。
儘管如此,張守仁在俯首行禮後,仍然在太子的臉上,見到了志得意滿,春風得意的痕跡。
“卿北征中原,北敵聞風而喪膽;執掌禁軍,敉平國家禍亂,功勞甚大。孤初掌國柄,戰戰兢兢,還請卿繼續爲國效力,忠忱如初。”
這一套話,仍然是皇帝召見有功臣子時的套話。不過比之有氣無力,滿臉病色的皇帝,由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太子朗聲說來,卻也有它感人的魅力。
張守仁叩下頭去,向太子答道:“臣,魯莽武夫,不知朝儀閣範,在朝爲官,多有觸犯國法之處。太子雖然褒獎,臣卻愧不敢當。臣願辭去禁軍兵馬使一職,到外州任職。”
太子顯然是沒有料到,張守仁竟然不顧自己的褒獎,一張口,便提出要自貶到外州。
與文官一樣,能在京城任職,是無上的榮耀。京中的兵馬使,完全可與外州的統制使比肩。張守仁剛剛立功,就自請外調,在本朝,也算是少有的事了。
這樣突發的狀況一出現,太子原本莊嚴肅穆的臉上,竟露出一絲驚色。他自幼生於深宮,長於阿保之手,讀的是儒家的經書,從來不曾經歷過真正的政治鬥爭。那夜之事,若不是他知道父皇就要逝世,太師和諸多的文臣都支持於他,再有,皇太子一旦名份確定,在本朝還沒有被廢除的先例,有這麼多強力的保重,有衆多謀士的幫助,他纔敢下了決心。饒是如此,那一夜,他整夜都不敢睡覺。耳邊總是隱約聽到將士的吶喊廝殺聲,一夜數驚。到了天亮,局勢穩定,石嘉自殺身死,他監國的地位穩固下來,這才完全放心。
“呃,卿……張將軍,你是能孤有什麼不滿麼?”
張守仁落落大方,向太子施了一禮,答道:“臣豈敢!只是臣年紀太輕,缺乏歷練。若非如此,也不會被那石嘉利用。有此一事,臣自知資歷見識不足以在京任職,自請出京出自至誠,請殿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