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了將令,不敢再怠慢,只得帶了幾十人,一面持刀護衛,一面以大棍打向那些不肯再起身做事的俘虜。
棍棒打在人身,發出一陣陣噗噗的悶哼。不過片刻功夫,哀嚎求饒之聲已經響徹山谷。開始還聲言打死不再起身的衆人,不過在頭上被敲了幾棒,立刻老實,一個個爬起身來,老老實實的依着吩咐,前去做事。
“將軍,差事辦妥了。”
張守仁點了點頭,向小伍笑道:“你還小,在敵弱我強的情形下求發展,你要知道一件事:要以最快的效率來做事,而不是最好的。
小伍若有所思,雖然並不盡然理解,卻也展顏笑道:“是了,我明白了。”
張守仁卻又轉過話頭,向他道:“開墾耕地,平整山林,種樹,播種,這些都是大事。以前有屯田校尉,我看,你就來做這個屯田校尉吧。胡光和你,一個暴性子,一個年紀還小,他去做中軍護軍,你就來負責屯田開荒。不要成天圍着我轉悠了,在這裡誰還能謀害了我不成。”
小伍不敢反駁,低頭應了。
“分壟要細,要深。不要讓他們敷衍了事。要上好底肥,懂麼?”
“是,我知道了。”
“我讓人畫好了圖紙,尋了木匠,就地打造水車。這裡的河水流量不小,足夠灌溉這幾萬畝地了。建十個水車,分壟開渠,用水溝來灌溉水利,曉得了?”
“是。”
“做事要穩準狠,不能一味的心慈,但也不能一味的狠。撥給你五十個人,不做別的,就督管這幾千人種地,過幾個月,這大山裡數十萬人,都將歸於我的治下。你升爲屯田將軍,還是專責此事。小子,每畝地少於五百斤的產量,我準用鞭子抽你。”
小伍吐了吐舌頭,笑道:“將軍打我,直接就打好了。這裡是山地,再好的田也不能和平壩了比啊。平壩子上,一畝地五百斤就是高產了,這裡要這麼大的產量,不如殺了我得了。”
張守仁板起臉來,向他訓道:“你懂什麼。你知道秦人是怎麼種地的?他們定下法律,保管耕具和耕牛,還有定時施種,澆水,除草除蟲,一切都照最好的田,最好的收成來辦。耕牛死了,保管的人有罪,縣令都有罪。只有這樣,才以那麼大的地盤,養活了百萬大軍。千多年下來,咱們還不如古人呢!你放心,我必定選取最好的農具和種子給你,若是種不好田,就是你的罪過。你別當兒戲,就當是打仗。咱們全軍的生死存亡,也在這種田上。你若真的不想做,我還是換人來過吧。”
他開始還有些玩笑的意思在,待說到最後,已經滿面肅然,訓的小伍不敢再插半句嘴。
待他說完,小伍已經站直身體,向着張守仁鄭重道:“將軍,只有戰死的軍人,沒有臨陣脫逃的軍人。既然將軍下令,我便拿這事當打仗來辦。若是每畝低於五百斤,末將提頭來見。”
不是雜交的小麥或是水稻,每畝高於五百,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張守仁大是滿意,於他擊掌約定,待來年春收,驗看成績。
小伍心情緊張,張守仁卻是心中有數。他踏看一圈,已經將各條水渠,積肥、挖溝排水等諸多後世農業的先進經驗,全數用上。除了化肥農藥什麼的,委實沒有辦法,其餘的各種舉措,已經與後世無異了。
“此地山勢險要,外面的東西運進來,很是不易。一百斤的物資,得四五匹馬拉上來。咱們的馬,可都是戰馬啊。”
張守仁轉到山谷出品前,眼見數十匹馬拉着幾車新購得的急需物次,艱難向上,待拉到寨門前時,所有的馬匹都是霧氣蒸騰,疲憊不堪。
他皺着眉向胡光道:“快些派人買些驢子和騾子來,戰馬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胡光苦笑道:“北邊實在是太貧苦了。咱們襄城每月有兩次騾馬會,想買多少管夠。這裡,敲着鑼鼓去買,還是沒有。末將已經派人潛到信陽府附近去買,那裡畢竟是大府州城,應該能買到一些。”
“我讓你派幾個人,帶一些山民,去尋藤條,搓成堅固的粗繩,你去辦了沒有?”
胡光一楞,歪着頭想了一回,方想起是張守仁確是有過這個吩咐。
“末將事忙,竟然忘了。”
張守仁笑道:“這也是件大事。記得,要搓的堅固,要粗過兒臂,支持得住千斤以上的重量。”
胡光不知他的用意,卻明白這人做事絕不會無的放矢,當下答道:“是,末將立刻就去備辦。”
張守仁嘿然一笑,又看了片刻,便自離開。
這樣的一個半山之中的寨子,上下很難,運送物資也難。如若不然,想那富戶也不會輕易放棄這裡。以他現下手中的實力,斷然不可能做出鋼絲來做拉索,可是這山有韌勁的藤條倒處都是,編織成粗過手臂的粗繩,以滑輪吊藍絞索來運送人員和物資,可比馬拉人扛的,要省力許多。這樣一來,也能節省大量的人力物力,來做別的事。
山中風力極大,待麥子播種下之後,他還要着人在空曠處以石灰木板建造風車,輕便的運輸馬車,種種西方農民智慧的結晶,他也老實不客氣的拿來用了。
科技的進步不會一蹴而就,卻可以在細微處慢慢改變人的思維方式和做法。不論如何,一直到千年之後,中國農民仍然使用西周時發明的梨和獨輪小車的落後局面,絕不能在他張守仁的眼皮底下發生。
一隊兩百多人的騎兵,趁着夜色中的月亮的微光,艱難行進在崎嶇的山路上。
李勇和唐偉接了張守仁的將令,帶着自己的全部屬下,往擊這大別山內著名的土匪武裝過江龍王亮的山寨。這過江龍是鄭州人氏,荒年時,逃入山中。因爲家族勢力很強,一門兄弟十幾人先是欺男霸女,橫行無忌。後來看到中原大亂,這山裡沒有人願意認真來攻打,他兄弟諸人,推舉了過江龍做首領,乾脆拉起大旗,號稱義軍,收攏民衆,打造兵器,平時在山裡種地打獵,日子過的逍遙自在。遇着好機會,就帶上幾千嘍羅,下山搶劫。
大半月前,他的前哨小隊出山搶掠,不合遇上一隊官兵。與以前南面派來的朝廷官員不同,這隊官兵和帶隊的官兒,一不肯給錢給糧,二沒有好言好語的安撫,上來一言不合,就刀兵相向,將他的幾百部下,全數斬殺。殺戮之慘,事後跑過去看的幾個大頭領都是嚇的頭皮發麻。
驚懼之後,看着幾個被削去雙耳,嚇的癡癡呆呆的部下。幾個王氏頭領私下裡一商量,覺得絕不能失了這個面子,就向朝廷討饒求和。若是不然,他們王家在這大別山裡原本就是外來客,早就有不少杆子首領對他們不滿。威風一丟,各人的手上可全沾滿了當地山民的鮮血,到時候只怕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們按住消息,派人將屍體暗中掩埋,連親屬也不給知道。公開宣佈的消息,只是寨子遇到了敵人,受了伏擊,損失很小。
將消息傳出後,他們就廣發英雄帖,方圓幾百裡內大大小小几十個寨子,加起來總有幾萬的兵力,按他們的想法,對方就是實力再強,再能打,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只要各個寨子稍給點面子,每家派幾百人來,再加上他們自己的三四千人,湊上過萬的大股軍隊,實力都足以下山攻下州府了,滅一個外來的小寨子,自然不成問題。
他們大舉動作後,已經過去了三五天的光景,各寨的兵雖然尚沒有派來,卻大多答應。王亮與幾個兄弟心中歡喜,這一日在寨子裡大擺宴席,下狠心殺上十幾頭豬,二十多頭羊,其餘雞鴨無數,窖藏的美酒也搬了出來,就在寨子中間擺開了流水席,讓各頭領帶着屬下享用。
王亮等人,也趁着酒興在各酒桌間轉了一圈,許諾打敗敵人,搶得對方的錢財後,這樣的宴席還要再擺一次。山寨中,只有這些中層以上的頭領日子過的滋潤,其餘的小頭目和普通的小兵,日子並不比普通山民強過多少。難得頭領這麼大方,各人都是歡聲雷動,興奮之極。
衆人不知對方的底細,那天被放回來的幾個小兵,早就被王亮等人藏了起來,不準露面。此時重賞激勵之下,各人都是踊躍之極。吵嚷起來,好似對方那幾百人,都已經成了刀下之鬼。
在這樣的氣氛渲染之下,自己寨子的實力又是方圓百里內實力最過強橫,雖然防守很是薄弱,只是一道木柵欄圍在山寨四周,可是好漢架不住人多,三四千人的士兵,又能誰敢來打他們的主意?
衆人寬心飲酒,從下午斜陽西下時開始,一直飲到子夜時分。多半兄弟都喝的東倒西歪,互相攙扶着回到自己的宿處睡覺。一時間,寨子內鼾聲大作。
王亮昏頭昏腦,看着滿場院的骨頭殘渣,吩咐人趁着掃了。明日就有別寨的將領帶着兵過來,教人看到了不好。
他撮着牙花子,看着幾十個老頭暈天黑地的掃,自己心裡突然一沉,叫過幾個負責守夜的頭目,向他們沉聲道:“直娘賊的,吩咐你們不要多喝,你們見了酒就沒命,看你們那黑臉喝的紅撲撲的,一會守夜時被人摸了寨怎麼辦?”
一個小頭目大着舌頭笑道:“這幾百裡內,就屬咱們寨子里人多。其餘的寨子,多的千多人,少的才一二百人,誰敢來打咱們的主意?兄弟們雖然有了酒,可是提起刀來,三五把砍一個人,神仙也沒法。”
王亮瞪他一眼,獰聲道:“歷朝歷代打仗,死的都是你這樣不知死的鬼。你再敢胡說八道,大大咧咧,老子把你沉到井裡,讓你好好醒醒酒。”
他兇橫殘暴,向來是說殺人就殺人。沉到井裡醒酒云云,可並不是全然在說笑。
如此一來,五六個負責守夜的頭目心中害怕,雖然站還站不穩當,卻努力立直了身子,向他道:“請大頭領放心,咱們必定不敢睡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巡夜。”
王亮這才滿意,重重的一點頭,由着兩個搶來的小妾扶着,頭重腳輕的回房歇息去了。
他的部隊完全是土匪武裝,雖然也號稱是復國義軍,編制還仿效着大楚軍制。其實完全沒有訓練編制過,打起仗來,揮舞兵器,向前直衝,就是他們的章法。打勝了仗,就四散搶掠,誰搶錢財和美女多,誰就有功。
這樣的軍紀和傳統,散漫已久。王亮雖然兇橫,待他一去睡覺。這些小頭目也是滿肚的酒,看着他擁着搶來的大家閨秀去享受,旁人如何能夠心服。
那個被他危脅要沉井的頭目吐一口唾沫,恨道:“他奶奶的,他們大頭領穿着綾羅綢緞,牀上睡着嬌滴滴的小娘,吃的大塊魚肉,喝的上好美酒。咱們年年辛苦,只有逢年過節,才分幾塊肉打打牙祭。今兒難得,大家高興一場,他還這麼兇橫。”
“正是。咱們的寨子有誰敢來摸。他分明是閒着沒事,尋咱們開心哪。”
“不管他,一會吩咐下面的好好巡夜,咱們哥幾個找地方睡去。大不了四更再起來,裝個樣子就是了。”
衆人睏意上涌,哪裡管得上許多。步到寨子外面,將幾十個巡夜的小兵叫來,嚴辭厲語吩咐了,讓他們好生巡查,自己卻呵欠連天,找個地方睡覺去了。
他們自以爲想的周到,卻不曾想,他們連王亮這個大頭目的話都打了折扣,更何況是自己屬下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