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劉備於沔陽稱王,居所成都,魏延智勇雙全,屢立戰功,深得他喜愛,在諸葛亮的推薦下,提拔其爲漢中太守。
章武元年,劉備稱帝,建蜀漢。
建興元年,爲報關羽之仇,劉備親自率兵攻打吳國,與都督陸遜戰於猇亭,大敗,至此一病不起,其年四月,命隕白帝城。
建興十二年,諸葛亮第五次北伐,任命魏延爲前鋒。
“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轟!
軍帳外,閃雷破空。
諸葛亮身子一顫,猝然驚醒。
回神間,脊背冰涼,浸溼了衣裳。
眼前,視線昏暗。
原本放在手邊的燭臺連同書卷被打翻在地。
“丞相!”韓將雲聞聲而至,見地上一片狼藉,驚道,“發生了什麼事?”
諸葛亮直起身,抹去額頭汗珠,淡淡道,“咳咳……無妨,不小心碰倒的。”
“自先帝離世,您任命丞相一職以來,爲了蜀漢是日夜操勞,如今又親自領兵北伐……丞相!您要注意身體啊!”
諸葛亮目光緊盯着身前案上的北伐地圖,點頭道,“咳咳……我知道,可是留給我的時間真的是不多了……”
“您……您爲什麼一定要執着於北伐呢?”
“這是我的使命,曹魏不攻,蜀漢必亡。”諸葛亮擡起頭望向韓將雲,眼神中充滿着痛苦之色,“若是……我先走了,你……”他閉上雙眼,不忍心再說下去。
“丞相請放心!”韓將雲挺起胸膛,正色道,“我說什麼也要讓你活着看到北伐勝利。”
“好……你先回去吧。”
“是,丞相!”
“等等,幫我把楊儀、費禕叫來。”
“好。”
韓將雲轉身離去,過了片刻,兩名男子走入帳中。
見到諸葛亮,二人俯身一拜,恭敬道,“丞相。”
諸葛亮點了點頭,緩緩道,“此次召你們來,是有要事相托。”
“丞相請講,我等定當全力以赴。”費禕道。
“我氣數將盡,恐怕無法繼續北伐,咳咳……”諸葛亮捂着嘴,顫聲道。
“丞相!注意身體啊!”
諸葛亮擺了擺手,示意二人無礙,“我死之後,你們要好好輔佐魏延,助他北伐,雖然他的脾氣執拗暴躁,但智勇乃世間少有,只要稍加勸誡,便可成大事也。”
“蜀漢能否統一中原,全靠你們了!”
“是!丞相!我等定當不辱使命!”二人異口同聲道。
“好好……回去歇息吧!”
“丞相……您也早點休息吧!”費禕見他一臉疲倦,不忍道。
“嗯,好。”諸葛亮點頭,淡淡道。
二人躬身退出營帳。
營外火光照在費禕的臉上,映出他滿面愁容,“丞相一走,往後的日子,我們該怎麼辦啊……”
“費大人不必擔心,我心中已有打算。”楊儀笑道。
“真的?!”
“請大人帳內一敘!”楊儀點點頭,側身讓出一條道。
案前,二人對立而坐。
桌上,擺着一壺酒,兩盞爵。
“楊大人有何打算?趕緊跟我說說!”剛坐下沒多久,費禕便按耐不住內心焦慮的情緒。
楊儀不緊不慢地舉起爵,緩緩道,“費大人稍安勿躁,飲下這盞酒,平復一下心緒,聽我慢慢道來。”
費禕接過他手中的爵,一飲而盡。
楊儀見他如此,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端起爵,亦是效仿。
“說吧!”
“好好!”楊儀放下爵,看着費禕,“費大人覺得魏延這人如何?”
“正如丞相所說的那樣,脾氣暴躁,武藝高強。”
“還有呢?”
費禕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這和我們討論的事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仔細想想,他平日待我們如何?”
“他似乎打心裡就瞧不起我們這些文人……”費禕回憶起與韓將雲說話時,他的一舉一動。那冰冷的眼神中,充滿着不屑。
“若是有朝一日讓他踩在我們頭上,還不得折磨死我們!”
“雖然他對我們的態度很差,但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費禕篤定道。
“費大人,人心難測啊。”楊儀搖了搖頭,嘆道。
“你想說什麼?”費禕疑惑地看着他。
楊儀身子向前一傾,靠近費禕,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與其讓他有機會晉升,不如我們先下手!”
“什麼!”費禕身子一撤,瞪大雙眼看着他。
楊儀絲毫沒有因爲他的驚訝而停止言語,反倒越說越起勁,“待丞相離去,我們便以丞相名義命三軍撤退,以魏延的性格,定當不從,到時我們說他魏延意圖謀反,借王平、馬岱之手將他除去!如此一來,蜀漢就是我們的啦!”
“你……你瘋了吧!”費禕擡起手,
指着他的鼻子,喝道,“我這就去告訴丞相!”
說完,他立刻站起,轉身朝帳外走去。
沒走幾步,猛然間,胸口一陣劇痛傳來,費禕跪倒在地。
“你確定要去告訴丞相?”楊儀拿起桌上的爵衝他晃了晃。
費禕扭過頭盯着他,嘴裡強擠出三個字,“你下毒?”
“這掏心丸的滋味如何?”
“你……”說話間,脣邊一熱,鮮血從他嘴裡緩緩流出,落在地上。
“啊!血……血!”費禕看着地上的血跡,頓時慌了。
“要想活命,就乖乖聽我的話!”
秋風瑟瑟,古道愁腸。
韓將雲領三千精兵,行於五丈原。
望着烏雲密佈的天空,他心中有些煩悶。
就在這時,軍伍末端傳來一聲男子的呼喊,緊接着一騎快馬疾馳而來。
“報!”
“籲!”韓將雲停下馬步,轉頭問道,“何事?”
“丞相請將軍回營!”男子道。
“回營?是丞相親口說的?”韓將雲疑惑地看着他。
“是。”
“好,我馬上就來!”說完,他轉頭望向衆人又道,“衆將就地安營,待我歸來!”
“是!將軍!”
安排妥當之後,韓將雲隨男子遠去。
行六裡,至大營。
入了營門,只見衆士卒身披喪服,神色凝重。
“怎麼回事?難不成是……”韓將雲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男子沒有回答,默默看向前方。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韓將雲看見一羣人,他們披麻戴孝圍在一口木棺前,王平、馬岱、費禕、楊儀等人皆在其中。
“丞相!”韓將雲發瘋似的撲向木棺,“丞相!您怎麼!”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魏將軍,此次召你回營,是有要事相告。”楊儀緩緩道。
“丞相!”韓將雲泣道。
“諸葛丞相臨死前命你撤軍,中止北伐。”
“不可能!丞相絕不會這樣說!”韓將雲吼道。
“魏將軍……是真的,丞相他……親口說的……”一旁的費禕附和道。
“北伐不能停!北伐不能停!”韓將雲猛地轉身,抓住楊儀胸前的衣襟,將他提起,重複道,“我不信!北伐不能停!”
“魏將軍!你瘋了嗎?你想抗命?!”楊儀厲聲道,“難道是司馬老賊指使你這麼做的?!”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
“魏延謀反,快將他拿下!”
韓將雲將楊儀一把推開,“我沒有謀反!都是他造謠!史書上就曾證實過是他造謠!”他環顧四周,卻見每一個士卒的臉上都寫着懷疑。
“來人!拿下他!”話音一落,衆人亮出兵器。
“我沒有!”韓將雲抽出腰間長劍,仰天長嘯,“誰敢殺我!誰!”
空中,一道銀光閃過。
場中央,韓將雲的身子還站立着,頭卻滾到楊儀的腳邊。
馬岱手持長刀從背後將他一腳踢倒,憤憤道,“哼!就憑你還想謀反?不自量力!”
楊儀提起韓將雲的頭,在他耳邊低語,“和我鬥,你還太年輕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裡迴盪。
韓將雲猛地睜開眼,眼前依舊是那個靜謐的黑暗世界。
“我要改寫歷史!”
撲通一聲,韓將雲躍入水中。
身旁,羣星閃耀,他卻視而不見。
湛藍的湖水中,一抹黑影穿遊其間。
徘徊。
尋找。
這一次,他不選近的,只選對的。
救黃忠,降劉備,識丞相,率兵北伐。
同樣的人,同樣的經歷,但這一次,他要不一樣的結果。
軍帳內,韓將雲拜倒在諸葛亮身前。
“丞相!我有一計奇策,可助軍攻破魏城!”
還未等他將計謀詳細說出,諸葛亮立刻喝止,“不可!此計行不通!”
“爲什麼?!長安守將夏侯楙怯而無謀,我領精兵五千由子午谷直取長安,奇襲之下他必棄城!”韓將雲擡起頭,激動地看着他,“爲何丞相不依?”
“子午谷懸崖絕壁,棧道無數,行軍極爲不便,若有埋伏,必然全軍覆沒。”
“以我軍目前的實力,靠常規進攻想要打敗曹魏,打敗司馬老賊,幾乎是不可能的!”韓將雲猛地站起,“我們只能靠奇策,而這就是奇策!”
“絕對不行!”諸葛亮厲聲道,“你下去吧!”
“丞相!”韓將雲再三懇求,諸葛亮兀自轉過身去背對着他,頭也不回道,“不必再言!我意已決!”
韓將雲見他如此,隨即轉身,憤然離去。
聽見腳步聲漸漸遠去,諸葛亮轉過身,凝視着他的背影,默默嘆息。
正當他準備坐下之時,突然間喉嚨一陣腥甜,諸葛亮捂嘴不及,一口鮮血噴在地上……
二人的關係並沒有因爲這次的爭吵而變得不和,依舊如初。
只是此計,韓將雲再也沒提過。
但沒提過,並不代表忘記了。
又到建興十二年,諸葛亮發動第五次北伐。
營門外,諸葛亮託着韓將雲的手,語重心長道,“魏將軍,此次進攻北原,可要小心了。”
韓將雲拍了拍他的手,微微一笑,“丞相請放心,此役我定要叫世人銘記!”
“好好……”諸葛亮低下頭從懷中取出一紅色錦囊,塞入韓將雲手中,“這錦囊你可要拿好了,關鍵時候,能救你一命。”
韓將雲點點頭,將錦囊收好,雙手抱拳道,“丞相!保重!”
“好!”
“衆將士隨我來!”韓將雲上馬,一聲令下,士卒立刻動身。
軍伍前行,聲勢浩浩。
諸葛亮從懷中取出另一黑色錦囊,遞給身旁的書童,“待魏將軍回來,你把此錦囊交給他。”
“丞相您爲什麼不親自給他?”
“我恐怕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韓將雲領軍行了三里路,突然命隊伍停下。
“把輜重都棄了!”
“什麼?!”衆人一片譁然,“將軍!爲什麼!”
韓將雲微微一笑,“我們輕裝上陣,從另一條路走!”
“哪條路?”
“子午谷!”
“將軍!那裡可都是懸崖絕壁啊!”
“險境方能出奇跡!攻陷長安,就在今日!”韓將雲高舉長劍,“此役,我們將改寫歷史!”
“隨我來!”話音一落,韓將雲調轉馬頭,朝子午谷方向疾馳而去,短短片刻,便失了蹤影,留下道上衆人面面相覷。
“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上啊!”
子午谷棧道,衆人貼壁前行。
“只要過了這關,長安就是我們的啦!哈哈!”韓將雲看着不遠處漸漸清晰的長安城輪廓,喜悅之色躍然於臉上。
就在這時,天上掉下一粒石子,砸在一士卒的頭頂。
“哎喲!疼!什麼東西?!”那士卒摸了摸頭,擡頭望向天空。
什麼都沒有。
“剛纔是……”
就在他疑惑之際,猛然間,地動山搖。
一塊塊巨石從天而降,砸在衆人身上,絕壁上的棧道在巨石的衝擊下瞬間斷裂,慘叫不絕於耳。
“都抓穩了……”韓將雲回頭大喊。
說話間,一塊大石飛來擊中他的腦袋,韓將雲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韓將雲從地上醒來,周圍是一片屍海。
五千精兵,只剩他一人活着。
他的左臂已斷,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所幸的是兩條腿沒有受傷。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他朝天空嘶吼着,尖叫着,咆哮着,“我不信!我一定能改寫歷史的!”他激動地從懷中掏出離營時諸葛亮給的救命錦囊,打開一看,只見裡頭放着一張地圖,上面畫着一條從子午谷到營地的小路。
“難道丞相早就料到我會如此?!”
韓將雲按照地圖上的小路走,步行五里,竟真回到了營地。
衆士卒披着喪服,圍在一口木棺前,和回憶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韓將雲拖着殘軀,一步一步朝木棺挪去,行至棺前,撲通一聲,拜倒在地,泣道,“丞相!”
聲音悲愴,令觀者無不動容。
就在這時,人羣裡鑽出一位書童,他走到韓將雲面前,將一黑色錦囊遞給他,“丞相臨死前託我轉交給你。”
韓將雲抹去臉上淚水,接過錦囊將其打開,只見裡頭放着一封信。
“我也曾試着改變歷史,只可惜天命難違,無論我怎麼做,都改變不了這個結局。這子午谷奇謀不是不好,而是我已經試過上百次了……”
“我偏不信命!”韓將雲猛地站起,轉身單手抓起楊儀,怒道,“殺了我!快!殺了我!”
“你……你幹什麼?瘋……瘋了吧!”楊儀驚恐地看着他。
“你若是不殺我,我就殺了你!”說着,韓將雲抽出身旁費禕腰上的長劍,“去死……”
一柄長劍從背後襲來,刺穿他的胸膛,韓將雲笑着鬆開手,“對……這就對了!”
靜謐的湖水,黑暗的世界。
韓將雲縱身一躍,再一次跳入水中……
破敗的古城,殘缺的人。
一位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坐在牆角邊,眼神空洞地注視着地面,嘴裡不停地重複着一句話,“我不信命,我不信命,我不信命……”
過往的路人見到他,皆避而遠之,似乎在他們眼裡,此人就是一瘋子。
男子的對面,站着一老一少。
“丞相,我們爲什麼要千里迢迢來到這裡?舒舒服服地待在漢中不好嗎?”
望着眼前荒蕪的景色,少年不解地問道。
老人看着男子,緩緩道,“因爲一個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