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發學定了定神,問司機:“小區還沒到嗎?”
“馬上就到了。”司機頭也不回的回答。
“我上車多長時間了?”
“十分鐘呀!”司機奇怪地回答,感到今天這個客人的腦子有些毛病。
“十分鐘?難道我一上車就睡着了?”孫發學努力地回想着剛纔上車的情景,可是卻又實在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孫發學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眼神有意無意地從司機頭上的後視鏡上掃過,腦袋“嗡”地一下就炸開了,頭髮也一根一根的豎了起來。不過和剛纔不一樣的是,這次後視鏡裡有一張臉,但卻是一張極其恐怖的鬼臉。臉上的肉全部都爛了,眼睛一隻大一隻小,鼻子也只剩下了兩個黑洞,而那張豁開的嘴巴卻特別的大,就像一口就能吞下一個人的腦袋一樣。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參差不齊地在嘴裡排列着,不時輕輕地碰在一起,發出“嚓嚓”的聲音。
孫發學以爲自己還在夢境中,於是使勁地掐了自己一下,誰知道卻痛得差點叫了起來,不對,這不是夢,完全是在現實中。
這時司機好像也注意到了孫發學正在通過後視鏡觀察自己。臉上顯出一陣緊張,馬上從儀表臺下面摸出一個口罩戴上,不好意思的對他說道:“對不起,嚇着你了吧。”
孫發學結結巴巴的黑着臉:“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的臉怎麼會這樣?”
“這樣嚇人是吧?”司機接過孫發學的話說:“這是被火燒傷的,去年我開出租車的時候,液化氣罐突然起火爆炸,我困在車裡差點被燒死,後來雖然被救了出來,臉卻被燒成了這樣。本來我一直都是戴着口罩的,剛纔看你在座位上睡着了,才把口罩取下來透透氣的,沒有嚇到你吧。”
原來是這樣,孫發學鬆了一口氣,這才感到自己被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剛纔見到司機的臉的時候,孫發學真的被嚇壞了,以爲自己又回到了剛纔的那個噩夢當中,要是真是這樣的話,自己十有八九已經被活活嚇死了。
把車窗搖了下來,一股冰冷的空氣涌進車廂裡,夜風不停地吹打着自己的身體,他這才感到心裡平靜了一些。
沒過多久就到小區門口了,孫發學付了錢從車上下來,沒想到剛一下地,雙腿一軟差點頓坐在地上。
剛纔實在是被嚇得太厲害了,到現在孫發學的身上都還在發軟。好不容易抖着手用鑰匙開了門,孫發學便一下子癱軟在了沙發上,腦子裡還在不停地回想剛纔出租車裡的恐怖情景。他覺得剛纔在出租車裡發生的事情太詭異嚇人了,自己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做那種奇怪的夢呢?而且又正好碰到一個和噩夢裡的人一樣恐怖的司機。夢裡和現實的情景都是令人恐怖的出租車司機。孫發學決定以後再也不坐出租車了,哪怕是去擠公交車也比打車強,至少不會再遇到這樣恐怖的事情了。
軟軟地躺在沙發上休息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才覺得身體慢慢地恢復了過來。看到身上溼粘粘的一股汗臭,孫發學找出衣服決定先好好洗個澡再睡覺。
想到這,他便埋進衣櫥裡,翻騰出了一件浴衣,然後抱着衣服走進了廁所。
孫發學把浴衣掛在了牆上的掛衣鉤上,然後放了滿滿一缸熱水,脫掉衣服舒舒服服地躺進了浴缸。
一躺進浴缸,孫發學頓時感到全身一陣說不出的舒坦,好像剛纔的恐懼和疲勞都被融解在了這港溫暖的水中。
泡着泡着,孫發學就不由自主地想閉上眼睛躺一會兒。可是隻要一閉上眼睛,剛纔在出租車裡做的那個噩夢的情景又不停地在眼前浮現,於是,他只好強迫自己睜着眼睛,然後又擡起頭來呆呆地盯着衛生間的天花板出神。
孫發學突然想起了馬戈壁,周海慶和錢方,他們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呢?而且一個被燒成了粉末,一個被活活勒死,一個被刺成了篩子。
想着想着,孫發學突然又恐懼起來,當年的那件事一直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每次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孫發學就覺得渾身冰涼,一種徹骨的寒意從腳趾間瞬間流遍了全身。這麼多年了,她爲什麼還不肯善罷甘休?接下來會不會還有人出事呢?如果有的話又會是誰呢?會不會是自己呢?孫發學感到有一隻鬼正飄在自己身邊,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要再想了。”孫發學強行打斷了自己的思路,他怕再這樣想下去自己一定會控制不住的,而且他老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邊遊蕩,摸了摸自己油油的頭髮,這才發現今天泡澡竟然忘記洗頭了,於是伸手從旁邊的臺子上拿過一瓶飄柔洗髮水,把頭髮打溼了水,然後倒了一些揉起頭皮來。
孫發學喜歡這樣一邊泡澡,一邊把頭揉上洗髮水按摩頭部,這樣澡也洗了,頭也洗了,既不耽誤時間,頭部也得到了長時間的按摩,一舉數得。到時候泡完了澡只要把頭一衝就行了,這樣一邊泡澡一邊按摩頭部,等洗完澡後人也特別清爽有神。
孫發學鄙棄了一切雜念,專心致志地坐在浴缸裡按摩起頭來。爲了能讓自己更加專業,動作更加規範,孫發學還專門買了一些關於頭部穴位和頭部按摩保健的書籍了學習。因爲害怕自己年紀大了得老年癡呆症連累自己,所以他學起來特別認真。一邊照着書學,一邊在自己頭上做着實踐,日子久了孫發學的按摩手法也日漸成熟起來,甚至完全不比專業的按摩師出色。
此時的廁所裡靜悄悄的,只有孫發學的雙手在頭部皮膚不停地劃過發出輕微的響聲。隨着孫發學不停地揉.搓,頭上的泡沫也越來越豐富起來。泡沫一點點地從頭上流下來,糊在了孫發學的頭上、臉上還有耳朵上,還有一些則掉進了浴缸裡,把浴缸里弄得白花花的一片。
孫發學回頭照了一下鏡子,看到頭上的泡沫高高的蓬了起來,就像一頂奇怪的帽子。泡沫越來越多地流進了孫發學的眼睛裡。孫發學不得不一邊揉,一邊拿浴巾擦掉一些泡沫。心裡也升起一絲疑惑,今天頭上怎麼會有這麼多泡沫,是不是洗髮水抹多了,還是怎麼回事?
管他的,還是先不要去管這些了,或許本來就有這麼多泡沫,只是自己平時沒有注意到而已。
當下他擦掉一些泡沫,重新按摩起來,隨着雙手在腦部不停地揉.搓着,孫發學感到頭部皮膚漸漸地溫熱起來,這種感覺隨着血液慢慢的流遍了全身,整個身體都完全放鬆了下來,孫發學感到自己都快要融化了一樣。
就在孫發學開始進入到忘我的狀態的時候,突然“咚”的一聲巨響,廁所的門重重地關了是上來。跟着屋頂的吊燈也開始不停的閃爍。
“誰?”孫發學一個激靈,一下子從浴缸裡站了起來,抓起浴巾圍在腰上就衝出了廁所。
屋子裡一片黑暗,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浴室對面開着一個窗子,風不停地從窗口衝進屋裡。
原來剛纔是風把門吹關了上來,孫發學鬆了一口氣,走到窗子邊準備把窗子關上。走到窗子邊,孫發學才感到外面的風吹的非常大,直“嗚嗚”地響,樓下公路兩邊的樹,也被風吹得不挺地左搖右晃,就像有人在黑暗中扭動腰肢跳肚皮舞一般。
孫發學擡頭看了看天色,天上黑壓壓的一片全是烏雲,看來一場暴雨又即將來臨。
把窗子關好後,他又回到了衛生間,剛泡進浴缸裡,孫發學突然想起了尹琿和老趙頭,不知道喝成那樣開車回去會不會出事,或許自己該阻止他開車回去,至少讓他再多坐一會兒,等酒醒了一點後再回去。
唉!不想了,等泡完了澡後給他打個電話吧。孫發學沒有再考慮尹琿的事,在浴缸裡盡情地享受着泡澡的樂趣,卻並沒有發現身後正有一個黑影在向自己慢慢地靠近……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聽到聲音,孫發學莫名其妙的回過了頭,一張嘴頓時張的老大,聲線彷彿在這一瞬間卡住了,想叫都叫不出來。
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四肢匍匐在地,整個身軀就彷彿提線木偶般的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袍子,死魚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黑長髮纏繞披散在背上,一張碎陶瓷樣的臉,鮮紅的嘴脣誇張的延伸到了耳根,半張開的嘴巴滿溢出黏稠的鮮血,而喉嚨則斷斷續續發出:“……嘎……嘎……嘎……嘎……噶”的冷笑,她緩緩的、一步一步的爬上了浴缸。
“啊!別過來,別過來,冤有頭債有主,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啊!”孫發學拼命地掙扎着,五指將浴缸撲打出一片片高高的水花,但隨即,他就發覺自己再也動不了了,因爲自己的脖頸此時正傳來一陣冰徹入骨的涼意。
那是一隻蒼白的手……
“轟隆”一聲巨雷,暴風雨終於在沉悶的夜色中爆發了,窗外“嘩嘩”的大雨完全掩蓋了廁所裡傳來滴血聲。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尹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外面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剛從牀上起來感到口乾得不得了,趕緊抓起旁邊的一杯冷開水喝了下去,然後到衛生間裡洗漱。
站在鏡子前面,看着眼睛密佈的血絲,突然感到臉上一點點的起了變化。
五官在不停的移動着位子,臉也在慢慢的變扁變平,最後竟然變成了死去的錢方。
那張臉的眼睛破裂,鼻子也被壓成了肉泥,白色的腦漿還在不停地從腦門上破裂的地方流淌出來。
看到眼前的景象,尹琿被嚇的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才從驚恐中反應過來,趕緊擰開水龍頭,把腦袋伸下去一陣猛衝。衝完後尹琿再擡起頭來,看到鏡子裡又變回了自己的臉。他不覺摸了一下額頭,心想大概是昨天晚上一夜沒有睡好,對當時的情景又回想得太多,所以纔會出現這麼恐怖的幻覺吧?
尹琿不敢再面對鏡子,草草的洗漱了一下,手機便響了,一看號碼,是周館長的,原來他準備今天在殯儀館給錢方辦一個告別儀式,希望尹琿能到場,尹琿強笑着和他說了幾句,就掛了。錢方得死,多多少少和自己是脫不開關係的,與公與私,自己都不可能不去。不過他並沒有通知臥室裡的唐嫣和沈菲菲,這兩個丫頭膽子再大也還是丫頭,昨天受了刺激,今天還是讓她們窩在家裡休養生息吧!萬一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反而得不償失,不是嗎?
當下尹琿飯也沒吃,就匆匆下了樓,出門前尹琿特意給孫發學掛了個電話,看看他醒了沒有,可不要耽誤了今天參加葬禮。電話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聽,尹琿猜想這老頭子可能還沒有醒,於是也沒有管這麼多,出門攔了一輛車就往殯儀館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