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是鹼粉,會改變傷口的酸鹼度,人體內那些酸液就會分泌的越來越少了!";
工作中的老趙頭,眼不眨,手不抖,神態專注至極,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井井有條,順理成章,絕無半點慌亂之像。特別是在尹琿說話的時候,他彷彿像是感應不到外界變化一樣,動作竟沒有一丁點兒的停滯,甚至連頭都不擡,像是進入一種大安寧的禪意。
只見他用棉花球又蘸了少許的蒸餾水擦去了白色的粉末,那張臉顯得乾淨多了,可是那道綻開的傷口還是讓人覺得很是恐怖。
";每個人死的時候都想幹乾淨淨的走,這樣閻王爺纔會喜歡,會讓你下輩子投胎去個好人家,如果支離破碎的,閻王爺看都不會看你,甚至還把你拉去下油鍋,那就慘了。所有生前缺少肢體的人死後都會把肢體一起合葬!這叫完完全全!";老趙頭喘了口氣,打開一個布袋,從裡面掏出針線包,沈菲菲看着他專注的表情,又看看尹琿,心裡覺得很奇怪,爲什麼在這裡工作的每一個人嘴裡都會冒出這一股子宿命論,而且連身上都散發出三分冰冷,七分鬼氣,真是莫名其妙。
難道,他們都曾經看見過什麼嗎?想到這,大膽的她也情不自禁的摸了摸砰砰的胸口,不敢再聯想下去了。
死屍化妝間的溫度也比室外要低很多,外面的溫度只有十來度,而這裡的溫度已近零度左右,伴隨着老趙頭那熟練的操作手法,沈菲菲不禁覺得全身襲來一陣陣寒氣,她的眼神雖然十分專注的看着破敗不堪的屍體,但是衣着單薄的身體,卻也微微跟着顫抖起來。
老趙頭雙手併攏,用力的擠壓兩半幾乎要分開的頭顱,直到那道深深的傷痕合在一起,這纔打開邊上的一個小盒子,學生們這才發現那盒子竟然是一個針線包,各種粗細大小的針頭插滿了盒子裡,可是線卻只有一種,都是那種幾乎透明的白線,這不用問,是個人都能理解,畢竟,誰想把死者縫合的五顏六色的啊!
但見老趙頭用右手用力的摁住傷口,看着各式大小的針頭思索了一會,用左手從盒子裡取出了一根細小的針頭,然後把針頭含在嘴裡,拿起細線,輕輕的最準針鼻一下子就穿了進去,學生們驚歎他技藝的時候也爲他口腔裡的衛生擔憂,這些針雖然每次都會消毒,但是這肯定是接觸過死人的,實在是太不衛生了吧!
老趙頭穿好了針線,朝尹琿點了點頭。文-人-書-屋免費提供閱讀,看小說就上文人書屋【 】可能注意到學生們有些異樣的表情,便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莫要嘲笑老頭子,以後你們就會習慣了!";
說着,他將針刺進了屍體的傷口,然後來回的遊移,好像在縫合衣服一樣,一會功夫便將裂開的頭皮縫合的嚴嚴實實,兩半分開的臉又合到了一起,變形的五官也好像恢復了形態,只是那顆耷拉的眼球還是有些不太好處理,老趙頭用手小心翼翼的把眼球放進了眼窩裡,可是一會功夫,眼球便又慢慢從眼窩裡滑落出來,耷拉在一邊,往返幾次,那個壯牛似的男生終於有些撐不住了,喉嚨不斷的上下滾動,狠狠的嚥了幾口唾沫,像是喝了一大碗沒稀釋的黃連。
老趙頭好像也有些厭煩了,乾脆手一用力,把眼球從眼窩裡生生的掏了出來,扔進了腳下的垃圾筒裡。
";喂,老師傅,你這樣不是褻瀆了死者了嗎?";看到這一幕,沈菲菲面色一變,聲調沒來由的加重了一倍,語氣中很是不滿。
";這有時候就是這樣,沒有辦法。";老趙頭攤開了手,無奈的對她說道:";我畢竟不是外科醫生,不能將他的神經都接好,勉勉強強,只能湊合着辦了!";
";你不是說幹這行要尊敬死者,儘量讓他們留個全屍走嗎?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沈菲菲繼續嚷道,那聲音雖然尖利,但是音色卻很動聽。
";沒關係,我會給他的眼窩裡放上東西,讓他的臉看起來飽滿,像這種死者開追悼會的時候都會帶上眼鏡,親屬都不會發現的,而且他遲早也會化爲一灘灰燼!";說完,老趙頭從邊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個入黑煤球一樣的東西塞進了死者的眼窩,咋看起來很像是真的眼球。
學生們都不再作聲,看着老趙頭繼續忙碌,他打開一盒油脂一樣東西,頓時一股芳香味瀰漫在空氣中,讓所有人聞着都有些發嘔。
";嗚......";就在這時候,牆角的老水瓶咚咚咚的打着晃兒,一顆顆大小不一的氣泡從水瓶口溢出,蒸發起隆隆的白色煙霧,化妝室的溫度是零下,這熱氣流一和冷氣流相遇,頓時打了架,糾糾葛葛,將半個屋子弄得烏煙瘴氣的,朦朦朧朧中,將這本就詭異的化妝室弄得更加駭人。
";哎呦呦呦,抱歉,抱歉,老頭子的水開了。";老趙頭放下盒子,捋了捋下巴的山羊鬚,就嬉皮笑臉的去水瓶
邊一個人折騰去了,看他拔下插頭,從水瓶裡取出了一個長長的東西,原來是地攤上幾塊錢一根的‘熱得快’。翻開盛放化妝品的櫥子,老趙頭七上八下的翻出一個破舊的大茶缸,緊接着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摸出個紙包,往裡面倒了些茶葉,就衝開了沸沸騰騰的一大杯綠茶。
";小朋友們,你們誰渴了,自己過來倒!";老趙頭愜意的端起茶杯,用嘴吹起了一片漣漪,然後慢慢地送入口中,表情很是享受。化妝室溫度低,冷得快也並非毫無道理。只是面對着這怪異的芳香,以及作陪在一旁的屍體大哥,任誰也不會去親口嚐嚐這由老趙頭親手泡製的傢伙事兒。
自己的師傅是什麼德行,尹琿心裡自然是一清二楚,不過他有時候也琢磨不太透徹,這個年薪幾十萬的老金領,外面沒債,膝下無子,爲啥要過的這麼節儉,難道天生是受虐狂?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麼想得。可數年如一日,火葬場的領導們更新換代,快趕上新陳代謝了,但咱們老趙頭還是那個老趙頭,一來二去,尹琿也就見怪不怪了。而幾個學生則面面相窺,心裡同時暗罵道:瘋子,這個老瘋子!
大約過了五分鐘,尹琿終於坐不住了,這不,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呢,可不能跟老趙頭這麼幹耗着,當下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師傅,您看是不是,先把手頭上的工作先處理掉,再......再......";
";呵呵,老了,不中用了,幹一會兒就得休息個把小時,這樣吧,剩下的事也不多了,你代我辦了吧!";老趙頭放下茶杯,眯着小眼說道。
";我?";尹琿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張臉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啥表情都有。
";是啊,養兒防老,養徒弟就得幹活,要不然我收你幹嘛,吃白飯的呀!若是這樣,還不如收只阿貓阿狗呢。";老趙頭毫不退讓。
";考官,這位老師傅說的也有道理,你就給我們言傳身教一次吧!";沈菲菲也從中插了一句,雖然不知道她此刻插話是何種意圖,但尹琿心裡已經感覺到這小妮子的來者不善,是想存心擠兌自己,叫自己下不了臺了。
";好......好吧!不就是一具屍體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尹琿咬牙切齒的戴上膠皮手套,深吸一口氣,當把老趙頭的直系嫡系以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親屬各罵了三遍後,這才慢慢進入狀態,幾個星期沒遇到這麼慘不忍睹的屍體,手頭上,是有些懈怠了。
其實殯葬化妝師不是任何人都幹得了的。對屍體進行化妝有正常化妝和特殊化妝兩種。正常化妝比較簡單,先將死者面部表情調整安詳,然後用油彩在死者臉上打上底油,再上一些紅。這樣,死者的臉看上去紅潤有光澤,神態自然安詳。
特殊化妝就要複雜多了。特殊化妝的對象一般都是遭遇災禍、身體受傷嚴重而不幸去世的人。對這樣的死者,首先要清理,然後找到死者活着時候的照片儘量恢復原貌。
";咳......咳咳......現在就是化妝的時間了,你們看好,這可能是你們關鍵要學的,畢竟遇到這種破損的屍體不太多!";尹琿用手指摳了一些油脂,輕輕的抹在死者的臉上,然後不斷的撫摸,直到油脂完全被那張失去血色的臉吸收乾淨,頓時那張枯澀的面容頓時好像有了一絲生氣。這時候,尹琿突然衝着沈菲菲笑道:";這是給臉面打底色,就像你們女孩用的粉底一樣!";
頓時,沈菲菲臉色漲的緋紅,可是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尹琿心裡卻樂開了花,跟我鬥,哼哼。
打開粉餅盒,尹琿用粉撲沾了少許的粉不停的塗在死屍的臉上,一會整張臉變的煞白煞白,好像殭屍一樣,臉上縫合的傷疤都被蓋住了,整張臉看起來完好無損了,但是卻十分的嚇人,尤其在這陰冷的房間,讓人身上冒起一陣陣寒意。
";爲什麼每個死者都要把臉畫的雪白雪白的,看起來怪磣人的?";王軍看着這猶如殭屍一樣的裝扮,有些適應不了。
";呵呵,你讓我說,我也不知道,總之千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的,古代的義莊存放屍體的時候,就是這樣給死人化妝的!我也是從師傅那裡學來的!";尹琿沉吟片刻,不失規矩的答道,眼神有意無意的瞥了眼在旁邊喝茶的老趙頭,發現在老頭子對自己眨巴了下眼睛,很是俏皮。於是便又給屍體臉上描了描眉毛,清理了一下其他的地方。
";好了嗎?";那個壯牛聲音顫抖的說道。
";好了,全部完畢!";尹琿放下手中的東西,嘴角有些顫抖的說道:";好久沒有處理這麼複雜的屍體了,對了,你們感覺怎麼樣?";
沈菲菲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而其他兩個學生,整個脊背都溼漉漉的,各自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好像終於解脫了煎熬一樣。
";呵呵,同學們,看的怎麼樣啊?感覺還好吧!";將膠皮手套丟進垃圾桶,尹琿笑眯眯的拍了拍馬鐵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