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還有一次啊。”林志清道,“什麼時候呢,是不是就是那次告訴你景瀾要過來?”
“是啊,”耿昱歡點頭,“不然我在信裡都跟你說了。這次是我要出發前一天他正好過來找我,清清,我覺得他不會騙我,不然他不會那麼辛苦跑來找我。”
耿昱歡把韋千嘯三次夜訪的情況大致說了說,林志清仔細聽着,道:“如果真的是很忙,忙到白天沒有時間和你見面,犧牲休息時間去見你或者通知你,那真的很不容易,說不定他對你還有那麼點意思。”
“就是很不容易嘛,”耿昱歡的偷偷紅了下臉,道,“大家好兄弟,也不見到要有什麼意思啦。”
林志清搖頭笑道:“少來了,我不管他對你是什麼想法,就爲他神神秘秘,來路不明,我就不放心他。而且我只是說如果,萬一是他心懷不軌什麼的,也很難說他這種舉動有什麼目的。”
“有什麼心懷不軌,”耿昱歡道,“我一沒財二沒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權勢,他能有什麼目的,人家也沒佔我什麼便宜。再說如果他的心懷不軌,大可以白天來見我,那麼費勁半夜跑到軍營深處,何必呢?”
“萬一他正好是要半夜去做什麼事情,順便來見你呢?”林志清分析,看到耿昱歡滿臉反對,笑道,“歡歡,我不是完全否定這個人,可是也不能像你那樣一點也不懷疑他啊,總要均衡一下你說對不對?”
“那也不要把人家說的那麼壞啊……”耿昱歡嘟噥着,雖然多多少少聽進去一些,卻總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好啦,不管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我也覺得時刻提防着準沒錯,御風不也去見他哥了嘛,你要是不累就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跑到軍營裡去的,又是怎麼留下去的呢?都有什麼新鮮事,還有那個寶劍出鞘的過程,我都想聽聽。”
“哇,你一口氣問真多。”耿昱歡想了想,道,“那我就從頭開始講起吧。”
真的是從頭,到了運城,碰上比武招親,再偶遇韋千嘯,又被抓入軍營,再亮出身份拯救軍中女子,最後不知哪根筋不對又留在軍營,直到最後一夜韋千嘯的來訪,細細講來,竟用了一個多時辰。
“真是——有驚無險啊,想不到軍營裡亂成那個樣子,更想不到你一番折騰居然引得大變樣,”林志清道,“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吶。”
“什麼話!”耿昱歡四處看看,“怎麼單御風還沒回來?”
“可能是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在討論該採取些什麼措施吧。”林志清伸個懶腰,道,“時候不早了,要不要吃飯啊,你也該餓了,把你那個姐妹翠菊姑娘叫起來,一起吃點東西吧。”
“嗯,清清,我一直認爲翠菊一定會有人珍惜有人疼愛的,可是在這個世界,這種封建的時代裡,不知何時才能找到那樣的人。”耿昱歡面對林志清,才能說出自己心底的擔心,“她現在太依賴我,這樣不好,並不是我討厭這樣,有人需要我信任我的感覺很好,可是這樣對她的未來沒什麼好處,你有什麼方法,或者能不能介紹個好男人給她呢?”
林志清略略皺眉,“我也很同情她,翠菊姑娘看起來可愛又溫順,受到這種對待真是讓人痛心,可是——即使在我們那個社會裡,也沒幾個男人敢接受自己的老婆有過這種遭遇,一個比一個孬種,更不用說這種封建到家的時代。介紹個好男人,實在太難。現在幫助她恢復自信,慢慢走出陰霾纔是關鍵。至於她未來的婚姻,不是我們能一手操辦的,歡歡,這事急不得,總得讓她敢於面對男人,能恢復到最初的面目,這纔有希望吸引別人,纔有可能讓某個真心疼愛她的人來呵護她,你說對嗎?”
“唉,我差不多也是這樣想。”耿昱歡撓撓頭,“只是怕以後她還跟着我,遇到什麼危險我沒法保護她。”
“怎麼會遇到危險,你老老實實待在這裡,自會有保護你的人,你擔什麼心?”林志清一挑眉,問道。
“呃——我還沒跟你說,”耿昱歡道,“我還想再去軍營,待在這裡總是不安心,什麼都做不了,去那邊出一份力也是好的。”
林志清的眉頭擰了起來,“還想再跑去,你腦子被門擠了麼,你一個小丫頭跑到那種男人堆裡去能做什麼?就憑你那幾下花拳繡腿還能上場殺敵去?還是你背過幾篇孫子兵法看過幾部戰爭片就以爲自己是軍事家了?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個兒了吧?我的大小姐!”
耿昱歡縮縮縮,縮成一團蜷在椅子裡,雖然不爽卻也沒話來反駁,只得愁眉苦臉地道:“我先說說嘛,這不是還沒決定麼,清清,吃飯吧,我肚子餓了。”
林志清看她那副可憐樣,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便吩咐做飯用膳。
耿昱歡去叫翠菊,見她睡了一覺精神不少,便也拉了她來吃晚飯,翠菊原本有些拘謹,但看到耿昱歡和林志清很熟的樣子說說笑笑,而林志清也一直對她和顏悅色,再加上面目清俊,渾不似軍人那般粗曠,漸漸也放開了起來。
用罷晚膳,單御風這才姍姍回府,林志清迎上去道:“怎麼說了這麼久,餓了沒,我讓廚房再給你做些飯菜來。”
“不用了,我和皇兄一起吃過了。”單御風擺擺手,看到耿昱歡一臉期盼的神情,道,“皇兄雖然不大相信,不過也和我大致討論了下該如何應對,而且他也早覺得全國上下都有些散漫,是應該好好整頓整頓,有備無患。明日就會知會全國,兵、商、農、工都要修整,也會加強和邊關的公文往來,督促各地官員時時做好練兵備用的準備,總之就是藉此機會整頓一番,不過在消息確定之前,先不會讓其他人知道整頓的原因。”
耿昱歡點點頭,想不到他們已經商量出這些對策來,又驚又喜。
林志清笑道:“歡歡,這下你可以放心了罷。”
“唔,放心——”耿昱歡答應得有些遲疑,她真的可以在這裡安安心心的泡在司書房,抄她的冊子,做個閒閒的司論麼?
其實可以,因爲這些國事家事她確實出不了多大的力,由她沒她的結果八成都一樣。可是就像當親人重病手術,蹲在門外苦候結果的人其實也出不了力,卻一定要苦候的心情一樣,她也想身處其中,而不是在一邊看似置身度外內裡卻心煩氣躁。
按慣例,回都後第二天上朝報道,耿昱歡和衆大臣打了個照面,一起聆聽聖諭,對單御天忽然的改革舉動都有些措手不及,卻也無人提出反對意見,更有不少人提出自己的想法建議。耿昱歡很是高興,看來單御風和林志清這些日子的努力沒有白費,朝中官員多少有了點改變。
散朝後,耿昱歡回司書房整理自己在軍營蒐集來的資料,卻越寫越心煩。手中的內容大多是各地百姓的生活如何痛苦,地方官怎樣斂財怎樣玩忽職守,聽的時候就很憤怒,整理起來更覺得心裡難受。
扔下毛筆,看到嬋兒和小菲一個在整理書架,一個在用抹布四處擦着,耿昱歡隨口問了句:“你們當初爲什麼要來當宮女啊?”
嬋兒的動作僵了一下,隨即繼續手中的工作,若無其事地道:“怎麼歡歡突然想起來問這些沒用的東西?”
小菲則盯着手中的抹布,一下一下地擦着同一個地方。
耿昱歡坐直了身子,道:“我以前想的東西很少,出去了幾趟發現有很多事情並不是我以爲的那樣,之前沒有問你們,是覺得這是工作而已,嗯,就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而沒有想過是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我現在想問問你們,可以回答我嗎?如果不想說也不用勉強,我只是想知道的東西變多了而已,不過你們不用非要迎合我的任性。”
嬋兒看了眼小菲,笑了起來,“歡歡,你總是這樣,一點也不像個官兒,真是讓人沒法拒絕。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罷,也沒什麼好勉強的。我家裡就是因爲日子過的太窮,養不起我,幸好長得還算周正,九歲的時候把我賣進宮裡,恰巧前任司論大人看我順眼,收了我做她的書童,又教我讀書習字,也算好命。”
“家裡太窮——我記得你是蒼府杏村人,蒼府主城泗城歷年上報的民情都是喜情,果然啊——”耿昱歡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又問道,“小菲,你呢?”
“我,我是四年前村裡徵兵,父親年邁,又是個窮困書生,根本不會賺錢,可是弟弟年幼根本不能入伍,最後沒辦法,適逢宮裡招宮女,我就把自己賣進宮來,湊了錢讓官家放過了弟弟。”小菲回答,“因爲我識得幾個字,所以前任司論大人也收了我來幫她。比我同村的姐妹可要好運多了,她現在在失寵的妃子那裡伺候,經常捱打的。”
“去年又徵到她家,小菲把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的錢又寄了回去,又幫了一次忙。”嬋兒補充道。
小菲的眼神有些飄忽,“我們做宮女的,二十三歲就要出宮,不然就在這裡耗上一輩子,可是即使出宮了又能怎樣,說不定連這點忙都幫不上,反而餓死呢?還不如老死在這裡,起碼有口飯吃。”
“我都不知道——”耿昱歡怔怔地道。
嬋兒忙道:“歡歡,人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你要是事事操心,哪裡管得過來。我們現在這樣挺好,你別放在心上。”
“要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那多輕鬆。”耿昱歡苦笑了下搖搖頭,想了想,道,“這些情況有的我已經給單御民元帥反映過了,他也在想辦法改變,至於各地官員的玩忽職守,不知爲國爲民,三王爺和林志清大人也在努力改善,皇上也漸漸重視起來,我想會慢慢好起來的,你們現在都不到二十歲,等過上三四年,說不定到時候會有個大變樣呢?”
“真的嗎?”小菲叫道,“哇,歡歡你好本事,就聽說你跑到了軍營中去,卻沒想到你跟大元帥也能說上話啊。”
“那個也算是巧合了。”耿昱歡解釋了幾句,又道,“即使到時候還沒有改善,我也會幫助你們的,不要在這裡耗下去,你們的人生應該大部分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渡過,而不是在這一方天地裡熬到白頭。”
“歡歡——”沒有人懷疑耿昱歡的承諾,因爲她確實言出必行,而她也同時做了下一步的決定——那就是,不管怎樣,都不會在益都久留。
晚上回到三王府,耿昱歡和林志清談了很久,分析朝中當前的形勢,他們各自能做的事情,着重分析了景瀾內奸遲遲沒有再次聯繫林志清的原因,雖說大概是因爲單御風保護工作做得好,但也並非密不透風,那就說明他們在忙其他的事情,無暇他顧。耿昱歡判斷就是因爲要出兵了,林志清也說不出理由來反駁,對她的決定也是無可奈何。
接連兩天,耿昱歡悶頭在司書房裡奮筆疾書,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寫出一本各地實情的縮略來,並針對各地情況寫出一些建議的舉措,等不及上朝,直接遞交御書房,同時遞交的還有一份外出請求——她要再赴邊關。